第41章 顧岩廷,你混蛋!
作者:寒江雪      更新:2021-11-11 23:50      字數:8277
  宋挽嚇得差點驚叫出聲,本能的捂住胸口,回頭就見顧岩廷神情冷寒的站在她背後。

  為了方便行事,宋挽隻穿了裏衣裏褲,方才脫了裏衣,身上就隻有一件肚兜,大片肌膚露在外麵,宋挽的臉熱得像是要燒起來,好在有夜色遮擋不會太明顯。

  宋挽低著頭,小聲問:“大人,這麽晚了你怎麽在這裏?”

  “路過,聽到有聲音,進來看看。”

  顧岩廷的聲音微啞,染上些許欲色,目光黏在宋挽身上沒有要移開的意思。

  灼熱滾燙。

  宋挽渾身的肌膚都燙起來,小聲說:“天氣太熱了,奴婢睡不著,想用涼水擦擦,沒想到會打擾到大人,請大人恕罪。”

  “天氣太熱?”

  顧岩廷語氣質疑,朝宋挽走了一步,兩人之間的距離拉近,空氣裏陡然多了危險的氣息,宋挽想要後退,腰肢被攬住。

  沒了衣衫阻絕,男人掌心燥熱的溫度烙鐵一般貼在後腰,宋挽整個人僵成木頭,汗毛根根倒豎起來,喉嚨發緊,開口不自覺帶了哭腔,低低的說:“顧岩廷,你不能……”

  不能如何?

  不能親近她還是不能欺負她?

  宋挽沒有說完,像是怕極了眼前的人,不敢將心裏的話說出來。

  顧岩廷眼眸微眯,手上用力,將宋挽摟進懷裏,讓她整個人都貼著自己,故意追問:“你說,我不能做什麽?”

  整個廷尉府他最大,她是他親自去禦前要的人,明明什麽都做過了,還有什麽是他不能做的?

  宋挽咬著唇不說話,眼睫顫得厲害,眼角噙著水光,在月光下折射出細碎的光亮,如同熠熠生輝的寶石。

  叫人想狠狠的欺負,看那淚珠一顆接一顆的滾落下來才好。

  顧岩廷喉結滾了滾,鬆開宋挽,大掌覆上她的額頭。

  她嚇得額頭出了一層薄汗,觸手先是微涼,然後便是微微的燙意,顧岩廷幽幽的問:“裝病?”

  宋挽呼吸一滯,咬破了唇,沒想到顧岩廷竟然一下就識破了她的想法。

  見宋挽默認了自己的罪行,顧岩廷冷笑出聲:“愚蠢!”

  宋挽握緊拳頭,顧岩廷繼續說:“就算這次狩獵你躲得過去,下次呢,他存了心要見你,便是翻牆也能到你麵前,你直接病死給他看?”

  宋挽還是不作聲。

  楚逸辰對她太溫柔太好了,她不敢見他,怕自己會動搖,又怕自己會不忍心對他說狠話,如此猶豫不決,反倒真的會害了他。

  宋挽的軟弱太明顯了,若是在軍中發現這種孬兵,連招兵的人都會被顧岩廷踢出軍營。

  但宋挽不是顧岩廷手下的兵,她隻是個嬌嬌弱弱、會哭著喊疼的小姑娘,顧岩廷不能也舍不得把她丟出廷尉府,隻能冷著聲說:“路是你自己選的,該麵對的,隻能你自己去麵對,誰也幫不了你。”

  宋挽眼眶發熱,正要說話,又聽見顧岩廷說:“別再想那些歪門邪道,就算你那天吐血倒地,抬我也會讓人把你抬過去。”

  “……”

  沐休當日,卯時三刻,宋挽便伺候許鶯鶯梳洗完畢,和顧岩廷一起出了門。

  這次要帶的東西挺多的,夏桃也跟著一起,宋挽和她一人背了一個包裹在身上。

  上次去參加衛陽侯府的壽宴,被人說馬車太破舊,回來後許鶯鶯便花錢換了一輛新的,雖然還是單乘的,坐三個人卻還是勉勉強強可以的。

  照舊是顧岩廷在前麵騎馬,到城門口等了一刻鍾,楚逸辰便帶著衛陽侯府的馬車浩浩蕩蕩的走來。

  衛陽侯府的馬車都是兩乘的,馬匹高大油亮,車身也精致好看,微風一卷,好聞的檀木熏香便湧入鼻尖。

  衛陽侯府的小姐多,加上隨行的丫鬟小廝和護衛,馬車就有八輛,遠遠瞧著像是宮裏貴人的儀仗,相比之下許鶯鶯的新馬車依然簡陋得不像話。

  顧岩廷與楚逸辰說了會兒話,有丫鬟走到馬車旁說:“宋姑娘、顧夫人,大小姐請你們換乘侯府的馬車,大小姐也好久沒出門了,路上想與二位說說話,免得乏味。”

  丫鬟也請了許鶯鶯,宋挽沒法拒絕,留下夏桃看東西,扶著許鶯鶯上了馬車。

  馬車裏麵比外麵瞧著還精致,寬大的空間鋪了軟墊,還有個小幾放著茶水、馬車四處用熏香細細熏過,香風撲鼻,像是一腳踏進綿軟的雲團。

  “臣婦見過大小姐。”

  宋挽跟在許鶯鶯身後,正要行禮,楚若琪歡快道:“夫人不必多禮,快過來坐吧,一會兒我大哥該催我們走了。”

  楚若琪一點侯府大小姐的架子都沒有,許鶯鶯鬆了口氣,在楚若琪旁邊坐下,楚若琪特意給宋挽留了個位置,不過宋挽沒坐過去,挨著許鶯鶯坐下,馬車很快向前駛去。

  “時辰尚早,夫人可用過早膳?這些點心味道還不錯,夫人可以嚐嚐。”

  楚若琪熱情的招待,許鶯鶯紅著臉不知該如何推辭,道了謝,拿起糕點咬了一口,眼眸微亮,說:“入口即化,很好吃。”

  楚若琪隨意道:“這是特意請醉仙樓的廚子做的,夫人喜歡就好。”

  許鶯鶯暗暗咋舌,這醉仙樓是瀚京最大的酒樓,樓裏的飯食味道極好,這價格也是很高的,專門請廚子到府上去做糕點,這得花多少錢?

  “糕點還有很多,大家都嚐嚐吧。”

  楚若琪說完,丫鬟自懷裏拿出一個油紙包打開遞到宋挽麵前,柔柔的說:“這是沒有加芝麻的,姑娘可以放心食用。”

  丫鬟的聲音很輕,落入許鶯鶯耳中,卻讓她手裏的糕點變了味兒,如同嚼蠟。

  這丫鬟記得宋挽喜歡吃不加芝麻的糕點,這糕點分明是楚若琪專門為宋挽準備的,而她不過是沾了宋挽的光。

  宋挽拿起一塊糕點細嚼慢咽,許鶯鶯強迫自己吃完手上那塊兒便不吃了,楚若琪也不再勸,盯著許鶯鶯瞧了一會兒問:“夫人用的是哪家鋪子的胭脂,氣色怎麽這樣好?”

  因為緊張,上了馬車後許鶯鶯的臉一直都有點紅,看上去像擦了上好的胭脂水粉,但比起一直精心養護皮膚,嫩得能掐出水來的楚若琪還是差遠了,許鶯鶯連忙低下頭,說:“臣婦沒有用過那些東西,大小姐誤會了。”

  楚若琪笑道:“原來夫人是天生麗質呀,真讓人羨慕。”

  許鶯鶯立刻意識到自己說錯話了,結結巴巴的說:“沒……沒有,臣婦不是那個意思。”

  眼看許鶯鶯急得都要哭出來了,宋挽咽下嘴裏的糕點,小聲說:“大小姐手上的珊瑚串也很漂亮。”

  楚若琪立刻被轉移注意力,舉起手腕亮出自己的手串,嬌嗔的瞪了宋挽一眼:“就你眼尖,這是這次我過生辰,皇後娘娘賜我的生辰禮,今天第一次戴出來,還以為藏在袖子裏不會有人發現呢。”

  “大小姐皮膚白,這手串顏色豔麗,襯得手腕纖美如玉,想不注意到都難。”

  宋挽語氣誠懇,誇到楚若琪心坎兒上,楚若琪臉上帶了笑,再也繃不住,摸著頭上的珠釵問宋挽:“這些又如何?”

  宋挽不像別人那麽單調的誇好看,逐一點評:“這支白玉簪成色極好,隻是雕花太過精美顯得有些刻意,反而破壞了玉石本身的美感,不過這對瑪瑙耳墜很是別致漂亮,雖然價值不及白玉簪,卻也能成大小姐的心頭好。”

  楚若琪連連點頭,激動的說:“果然還是阿挽最懂我!這幾個月你不在,我都沒有逛街的興致了。”

  宋挽溫笑著說:“大小姐若是需要人陪著逛街,可以約上我家夫人,我家夫人女紅極好,幫大小姐挑選的衣服花樣必然都是最好的。”

  宋挽不著痕跡把話題往許鶯鶯身上帶,楚若琪立刻對許鶯鶯說:“那就這麽說定了,下次一定請夫人幫我好好挑兩身衣服。”

  許鶯鶯勉強扯出一抹笑,弱弱的說:“臣婦出身低微,沒見過多少好料子,隻怕選出來的東西不能讓大小姐滿意。”

  楚若琪脫口而出:“有阿挽在,你怕什麽。”

  許鶯鶯臉上的笑變得僵硬,明明她是正正經經的廷尉夫人,在楚若琪眼裏,卻變成了宋挽的附屬品。

  宋挽喜歡吃醉仙樓的糕點,所以楚若琪讓她吃糕點,宋挽有挑選衣服首飾的眼光,所以楚若琪讓她跟著一起去逛街。

  也許就連這次狩獵,都是因為宋挽,顧岩廷才會帶她一起出行。

  許鶯鶯本能的握緊拳頭,宋挽見她臉色不好,輕聲開口,問:“馬上就是太後大壽,大小姐赴宴的衣服可做好了?”

  楚若琪說:“已經讓人做了,隻是這些人做的衣服翻來覆去就那幾種花樣,委實沒什麽新意。”

  宋挽問:“大小姐想要什麽花樣?”

  楚若琪蹙眉,糾結的說:“我也沒什麽特別想要的花樣,就是想要好看一點兒,但也不能太喜慶,跟年畫娃娃似的。”

  這話題許鶯鶯挺拿手的,思索了會兒說:“其實花樣是一方麵,用料和做工也很重要,最近不是流行雙麵繡嗎,聽說那種繡法兩麵圖案不同,但都精巧玲瓏。”

  楚若琪對雙麵繡很感興趣,看著許鶯鶯問:“現在會雙麵繡的繡娘不多,聽說那種針法極為複雜,夫人可會?”

  楚若琪的眼神帶著些許崇拜,許鶯鶯心底的自卑散了些,點點頭,謹慎的說:“臣婦學過一些,不過技藝還沒有很精湛。”

  “夫人定然是謙虛了,做衣服太累了,可否請夫人為我繡一柄團扇?”楚若琪說完,不等許鶯鶯拒絕,拔下頭上的白玉簪插在許鶯鶯頭上,笑道,“回去我就讓人把材料和絲線送到府上,辛苦夫人了。”

  楚若琪的謝禮都給了,許鶯鶯隻能應下,心裏卻有些酸澀,宋挽方才說了這白玉簪不是很好,楚若琪分明是不大喜歡這玉簪才送她做順水人情的。

  許鶯鶯哪裏知道,楚若琪能戴出來的東西都是極好的,宋挽方才所言不過是雞蛋裏挑骨頭,迎合楚若琪的偏好罷了,若是把這些東西放到首飾鋪,隻怕沒有一個人會說不好。

  出城往西走了小半個時辰,鬱鬱蔥蔥的山林便映入眼簾。

  馬車停下,宋挽率先下車,幫忙撩開簾子,許鶯鶯和楚若琪一前一後下車,其他幾位小姐也都在丫鬟的攙扶下下車。

  這裏離城中不遠,雖然沒打算在這兒過夜,隨行的侍衛還是很快選了地方搭帳篷。

  宋挽沒有準備帳篷,楚若琪讓侍衛幫他們也搭了兩個,宋挽和夏桃把帶來的東西搬下馬車,夏桃丟給宋挽兩個水囊,讓宋挽去打水。

  宋挽拿著水囊走進林子裏,已經有侍衛在林子裏辟出一條路,宋挽很容易找到一處水潭。

  山裏環境清幽,山泉清澈見底,一走到水潭邊,沁人心脾的涼爽便撲麵而來,宋挽眉頭微鬆,卷起袖子打了滿滿兩囊水,轉身要回去,卻撞進一雙盛著繾綣溫柔的眸。

  楚逸辰就站在離她兩三步遠的地方,不知道站了多久,又看了她多久。

  宋挽一怔,而後想起自己袖子還挽著,忙扯下袖子擋住手臂,耳垂悄悄爬上紅暈。

  今日狩獵為了方便行動,楚逸辰穿著一身墨色騎馬裝,箭袖箍著臂膀,長靴裹著腿,清雅的書卷氣被包裹,化作絲絲鋒銳的戾氣,如同一把能劈開一切的絕世好劍。

  隻是他瘦了不少,尚未完全恢複,仍有一股若有似無的病弱之氣。

  宋挽抱著水囊行禮,柔聲說:“奴婢拜見世子殿下。”

  楚逸辰朝宋挽走了一步,看宋挽的眼神溫柔得幾乎能溢出水來,低低地說:“我還以為,阿挽會躲著我。”

  他的聲音還有點啞,應該是還沒有痊愈。

  宋挽低著頭說:“奴婢不敢。”

  她其實是敢的,隻是被顧岩廷阻止了。

  劉氏的腰閃了一直沒好,沒再對宋挽動手,宋挽的臉色看上去好了不少,隻是人很瘦,從衣領處露出來那小截脖頸纖細得像是春後枝椏冒出來的嫩芽,稍微大點的風都能把它吹折。

  楚逸辰忍不住問:“怎麽瘦了這麽多?”

  宋挽淡淡的說:“這幾個月發生的事很多,奴婢會瘦也是很正常的事。”

  楚逸辰還沒把罪過怪在顧岩廷身上,宋挽就先替他撇清了關係,維護之意不言而喻。

  “這裏隻有你我,我已經如了阿挽的願,阿挽還是不能對我說實話嗎?”

  楚逸辰的聲音更啞,語氣有點傷心,像是被宋挽的疏離防備刺痛,宋挽抓緊水囊,低著頭說:“奴婢說的就是實話。”

  她會變成這樣,都是因為宋家沒了,再無庇護,和顧岩廷沒有任何關係,也怪不到任何人。

  楚逸辰追問:“既然是實話為什麽不敢看我?”

  宋挽依然低著頭,像是頭上被人綁了巨石,脖頸根本直不起來。

  低聲說:“世子殿下身份尊貴,奴婢不配麵見殿下。”

  這話是真的把兩人的距離拉得太遠了,楚逸辰氣急,再度上前,抓住宋挽的手,宋挽受驚,掙紮了兩下卻沒能掙開,整個人被扣著後腦勺按進懷裏。

  楚逸辰的懷抱不及顧岩廷的寬厚硬實,卻自有一股清冷好聞的墨香,絲絲入肺,迅速將宋挽的心防擊潰,整顆心都纏裹起來。

  宋挽抱著水囊與楚逸辰保持著距離,卻再沒有力氣將他推開。

  也許這輩子,她隻有這一次機會能像這樣靠近楚逸辰了。

  她實在沒有勇氣拒絕。

  楚逸辰把宋挽抱得很緊,用力到像是要把宋挽整個人都揉進他的骨血裏。

  察覺到宋挽沒有特別抗拒,楚逸辰急切的說:“阿挽,我說了不在意你的經曆是真的,我爹娘的確會反對,但隻要我肯放棄襲爵,我們可以帶上足夠的盤纏離開瀚京去別的地方生活,你不是喜歡看書嗎?我們可以開一家書店,搜羅各種孤本遊誌。”

  宋挽被楚逸辰的話驚到。

  這個人為了她,竟然可以放棄衛陽侯世子的身份,放棄現在擁有的一切!

  她究竟何德何能,得了他如此深情?

  楚逸辰繼續說:“你不要有任何顧慮,就算你以後不會再有子嗣,我們還可以收養別人的孩子,或者收幾個學生,教他們念書識字,還可以……”

  “夠了!”

  宋挽冷聲打斷,終於還是推開楚逸辰。

  她的眼尾很紅,眼淚卻很好的憋回去,隻噙著怒火看著楚逸辰,問:“世子殿下這是要為了兒女情長拋棄家國大義嗎?”

  宋挽的語氣嚴肅,帶了三分指責,楚逸辰臉上的溫情一滯,而後堅定的說:“在我心裏,家國大義沒有阿挽重要。”

  “嗬嗬,”宋挽嗤笑出聲,忍著心痛問,“世子殿下說無論奴婢變成什麽樣都會喜歡奴婢,怎麽不問問奴婢喜歡的世子殿下是什麽樣的?”

  宋挽和楚逸辰都是極守禮法的人,之前兩人雖然互相都有情誼,卻沒有怎麽私下見麵,更沒有像現在這樣直白的表達愛意。

  聽到宋挽親口承認喜歡自己,楚逸辰眸底閃過欣喜,期盼的問:“阿挽喜歡的我是什麽樣的?”

  “奴婢喜歡的世子殿下,俊美端方,淡泊寧遠,雖然不喜歡官場黑暗,卻也心懷家國天下,他可以不入世,但他必然會成為一代大儒,用自己的情懷節操影響無數子弟,讓他們成為如殿下一般有原則有擔當的人,而不是為了一個女子甘心困在方寸之地,守著一間小小的書店蹉跎一生!”

  說這番話的時候,宋挽的眼睛是亮的,充滿崇拜和愛意。

  楚逸辰怔了一瞬,而後怒道:“若是連你都護不住,我當如何審視自己又如何接受他人的信任尊崇?”

  楚逸辰的聲音不自覺拔高,這是他第一次用這樣生氣的語氣和宋挽說話。

  “殿下,不是你沒有護住奴婢,”宋挽直直的望著楚逸辰的眼睛,拚進全力勾唇露出笑容,“是奴婢以後有人庇護了,請殿下放過奴婢吧。”

  宋挽知道這句話的殺傷力有多大。

  她求楚逸辰放過自己,無異於是說他給自己造成了困擾負擔,將他的一番深情全部推翻。

  若是有人在旁邊聽見這番對話,都該指著她的鼻尖罵她良心都被狗吃了。

  但她沒辦法了。

  她一隻腳已經踏出了萬丈深淵,哪怕再痛苦不舍,也要將他推得遠遠的才行。

  就像侯夫人說的,她不能害了他。

  楚逸辰臉上的血色一下子退得幹幹淨淨,他仍是看著宋挽,眼神卻陌生得像是不認識這個人,良久,他問:“你覺得顧岩廷能護得住你?”

  宋挽說:“大人的前途無可限量。”

  “他娶了夫人,”楚逸辰指出關鍵,窮追不舍的問,“就算他以後能封王拜相,他的正妻之位早就給了別人,他如果真的要護著你,就不會讓你的身子變成……”

  “奴婢願意!”

  宋挽繃緊身子,瞪大眼睛看著楚逸辰,用四個字將他後麵的話都堵了回去。

  就算顧岩廷娶了夫人,她也認定了他,願意留在他身邊,做妾侍也好,為奴為婢也好,她都願意。

  她唯一不願意的,就是離開顧岩廷跟他走。

  楚逸辰身子晃了晃,掩唇劇烈咳嗽起來,宋挽忍不住想伸手扶他,卻聽見楚逸辰喘著氣說:“我知道阿挽你是故意這麽說想讓我死心,你心裏有我,故意拿顧岩廷做筏子惹我生氣,我不會上當的。”

  楚逸辰說完大步離開,他走得很急,腳步有些踉蹌,像是害怕宋挽否認,又像是害怕她說出更多絕情的話來。

  宋挽呆呆的站在原地,整個人都有點茫然。

  這個世界上怎麽會有一個人,明明與她沒有任何的血緣關係,卻能輕易的看出她所有的逞強偽裝。

  她明明是不想傷害他的,為什麽一直都在讓他難過?

  “這就是你操控男人的手段?”

  背後傳來嘲諷,宋挽回頭,對上顧岩廷森冷的眸,他手上也拿著水囊,應該比宋挽先一步到這裏打水,發現有人就躲了起來。

  宋挽有些惱怒,壓下情緒瞪著顧岩廷,怒道:“大人怎能如宵小之輩,偷聽別人說話?”

  顧岩廷冷冷的說:“是你們自己太不小心,私幽也不選個沒人的地方。”

  宋挽的臉一下子漲紅,大聲道:“奴婢隻是恰好與世子殿下碰到,說了幾句話,大人不要亂說!”

  她已經聲名狼藉無所謂,但楚逸辰不該被扣上這樣的帽子。

  顧岩廷眼皮一掀,刀刃一樣銳利的目光刻在宋挽臉上,冷嗤道:“都抱在一起了還不算私幽,難道要脫了衣服做出那種事才算?”

  他說出來的每一個字都像是在扇宋挽的耳光,宋挽氣得昏了頭,揚手朝顧岩廷揮去,卻被顧岩廷輕鬆接住。

  顧岩廷的力氣大,大掌如同鐵鉗一般無法撼動,宋挽氣得怒罵:“顧岩廷,你混蛋!”

  罵這句話的時候宋挽的語氣是哽咽的,一罵完眼淚就從眼角滾了出來,方才在楚逸辰麵前拚命克製的情緒瞬間決堤。

  楚逸辰喜歡她,她何嚐不是同樣的喜歡?

  這幾個月她受了多少委屈驚嚇,在看到他的第一眼,就想撲進他懷裏全部說給他聽,可她不能,連離他近點都會覺得罪惡。

  剛剛那個擁抱是她給自己最後的放縱,楚逸辰那麽溫暖那麽好,她隻感受了一會會兒就推開了。

  她要靠那一點溫暖走過餘生那麽多的坎坷辛苦,顧岩廷卻還要說這樣的話中傷她,她招他惹他了?

  回京這麽久,宋挽哭的次數不少,但都是咬著唇悄無聲息的掉眼淚,像現在這樣嚎啕大哭還是頭一次,顧岩廷有些無措,硬邦邦的命令:“閉嘴,別哭了!”

  宋挽不聽,哭得更厲害。

  怕把人引來,顧岩廷捂了宋挽的嘴,滾燙的淚珠很快浸濕他的掌心,顧岩廷有點失神,正不知該如何是好,手上一痛。

  顧岩廷皺眉,捏著宋挽的臉頰迫使她鬆口,收回手,虎口處原本已經結痂的牙印又湧出血來。

  顧岩廷橫了宋挽一眼,皺眉問:“屬狗的?”

  宋挽還沉浸在剛剛的怒火中,氣得發抖,鼻音濃重的說:“奴婢的確下賤,但奴婢也說了,此生隻會侍奉大人一人,大人以後若再用這樣的惡意揣測奴婢,奴婢就以死明誌!”

  顧岩廷一直看著自己的手,宋挽新咬的地方和之前的牙印幾乎完全重疊在一起。

  就像是一個人咬的。

  聽了宋挽的話,顧岩廷冷冷道:“你有這樣的覺悟就好,若是敢背著我跟別的男人亂來,我一刀砍了你的腦袋!”

  宋挽擦了眼淚,淚汪汪的瞪著顧岩廷,說:“奴婢會管好自己,大人還是多關心關心夫人吧!”

  還在氣頭上,宋挽忘了規矩,丟下這句話抱著水囊離開。

  顧岩廷垂眸看著自己手上的牙印,咬了咬後槽牙。

  這女人,膽子真是越來越大了。

  宋挽回來的時候帳篷已經搭好了,一看見她夏桃就忍不住埋怨:“這麽久才回來,還以為你掉進水潭裏淹死了呢!”

  宋挽把水囊交給夏桃,知道自己眼睛紅得遮不住,低低地說:“眼睛裏不小心進了東西,耽誤了點時間。”

  剛哭過,宋挽的聲音沙啞,語氣聽著有點頹喪,像是受了天大的欺負。

  許鶯鶯從宋挽進屋後一直盯著她看,發現她兩頰有兩個不太明顯的紅印,像是被人用力捏出來的,心頭微緊,拿起一旁的護膝護腕說:“我去看看顧郎,你們好好待著,莫要生事讓人看了笑話。”

  “是,夫人。”

  宋挽和夏桃同時應聲。

  許鶯鶯出了營帳,問了好幾個人才找到在林子裏喂馬的顧岩廷。

  為了方便行動,顧岩廷穿了之前帶回來的棉麻衣服,衣服洗得灰白,遠遠看著依然是當初在裁縫鋪做雜役的少年郎,距離感瞬間拉近,許鶯鶯走到顧岩廷身邊,柔聲說:“我抽空給你做了護膝護腕,戴上試試。”

  顧岩廷接過護膝往腿上套,沉沉的說:“這是下人該做的事。”

  許鶯鶯心髒微緊,低聲說:“這是你的貼身之物,我不想假手他人。”

  許鶯鶯的語氣有點悶,顧岩廷難得察覺到她有些不快,放軟語氣說:“我隻是不想你累著。”

  這話難得體貼,許鶯鶯彎眸笑道:“能為顧郎做點什麽,我很開心。”

  許鶯鶯有點歡喜,顧岩廷心念微動,抬手幫她把散亂的鬢發理到耳後。

  這舉止有些親昵,許鶯鶯的臉一下子紅了,正想再說點什麽,餘光不經意瞥見顧岩廷手上的牙印又湧出血來,笑意僵滯,幹巴巴的問:“顧郎,你的手怎麽又流血了?”

  顧岩廷漫不經心的說:“不小心碰到了。”

  被咬出來的傷不同於其他傷,傷口那麽小,隻要結痂一般不會開裂,這要多不小心才會把傷口碰成這樣?

  許鶯鶯的心被揪成一團,皺巴巴的泛著疼,她強迫自己撐著笑,柔婉大方的說:“顧郎也太不小心了,回家若是讓舅媽看見,又得罵我沒照顧好你啦。”

  許鶯鶯說完,取下自己隨身帶的絹帕把顧岩廷的手纏上。

  她特意打了個死結,好像這樣就能掩蓋一切,拴住她想要留住的人。

  林子另外一邊傳來哨聲,顧岩廷神色一肅,翻身上馬,說:“我馬上要隨世子進林狩獵,好好回營帳待著,等我回來。”

  許鶯鶯婉然一笑,說:“注意安全。”

  顧岩廷掉轉馬頭離開,很快消失在林中,許鶯鶯臉上的笑一點點消散。

  這麽多年過去,顧郎待宋挽,終究還是不一樣的呢。

  許鶯鶯回到營帳,夏桃熱切的說:“夫人,酸梅湯做好了。”

  許鶯鶯說:“先給侯府幾位小姐送過去。”

  宋挽和夏桃一起把酸梅湯裝好,臨出門的時候被許鶯鶯叫住:“宋姑娘,你留下。”

  許鶯鶯心事重重,宋挽讓夏桃離開,回到許鶯鶯麵前,輕聲問:“夫人怎麽了?可是天氣太熱身體不適?”

  許鶯鶯抬頭看著宋挽,眸底幽暗,深不見底。

  “姑娘方才可是又與顧郎吵架了?”

  宋挽眼皮一跳,想到自己留下了“鐵證”,柔聲道:“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