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玠看著近在咫尺的唐洛，臉上的神色減淡了很多。

  因為是背對著的方向，唐洛不會注意。

  龍玠忽然想到不久之前國內網絡上流傳過的一段視頻。

  拍攝地點在馬拉，具體緣由不清楚，醫政司的尚宇捷尚副司長給出的解釋，是唐洛帶隊去馬拉發生一段故事，也沒說太細致，籠統的一語帶過，但視頻中，堆如山的屍體，血腥，暴力。

  有關她的，不管大事小事，不管是含糊的，還是具體的，他都記著。

  網傳的那段視頻很快就被下架了，現在也再難找到，他手中有一個備份，但也不全，畫麵中，唐洛點了一支煙，沒抽，扔在了灑滿汽油的屍體上……

  與她這次說的夢境，會不會是同一件事？

  即便有好奇，但隻要唐洛不想說，龍玠也不會刨根問底。

  這不是彼此保留秘密的小情趣，上升到了人命，得尊重那些過世的人，即便並不認識……

  龍玠斂眸，想換個話題，卻聽唐洛慢慢的，繼續開口，“少一部分是當地的居民，大多數是WOS外勤組的救援人員，他們是派去增援的，可是……”

  “一種傳染病，發病太快，人數太多……我、我救不了他們……”

  曾經的唐洛，兩年多以前，剛剛進入WOS外勤組，話雖然沒有那麽密，但也還算很健談的，年輕氣盛，中二期沒過，跟外勤組十幾個隊關係處的都還行，私下裏都是朋友。

  就因為有了這層情感束縛，在離別的時候才會更刻骨銘心。

  親眼目睹著一條生命走向死亡……

  能用的辦法都用了，還是束手無策。

  那種痛苦，沒有親身體會真的無法想象。

  龍玠的呼吸瞬間沉了，側過身抱著她的手也緊了緊，“與你無關的……”

  “我不知道該怎麽和你描述，那種感覺……”唐洛閉上眼睛，仿佛還能嗅到記憶中濃烈的血腥味道，“好比你的一位親人……不，是朋友，就那麽走了……”

  這個世界，不算美好。

  但是，一定值得留戀。

  可能有一件新買的衣服，一部剛換的手機，一瓶嶄新的香水……這些還沒有用，就撒手人寰了，不可惜嗎？不遺憾嗎？即便有再多的苦痛、折磨，也不該是這樣的。

  生命，一旦沒了，就隻剩一捧黃土，什麽都散了。

  龍玠明白，因為唐洛是從事醫療的，注定了要與生死打交道，見慣了悲歡離合生離死別，可人非聖賢，孰能麻木？而且，那些過世的還有一大部分都是她認識的朋友……

  換個視角，唐洛估計也是聯想到了外婆和師父吧，這兩位老人年事已高，總有一天也會……

  這就不能想。

  龍玠也有爺爺，同樣的年紀很大了，他完全能感同身受。

  道理人人都明白，沒有長生不老，悲歡離合彰顯出珍惜的重要性。

  “洛洛，”龍玠深吸口氣，埋首在她頸肩又喚了一聲，“媳婦兒，聽我說……”

  “別這麽想，你在物理、化學方麵都很出色，那一定知道多重宇宙量子力學吧？都說科學的盡頭就是玄學，這話有沒有爭議先不論，地獄、輪回、陰間黃泉這些，你就想他們隻是去了另一個世界，陪伴著親人，結實著新朋友，再開啟新的人生……或者是鬼生，還可能是其他平行宇宙的別樣人生，是不是？”

  “認識一場，你也盡力了，他們不會怨你，也沒人會怪你，他們隻是暫時離開了，以後，若真有可能……說不定再另一個世界你們還會重逢，到時候把你這一生發生的，經曆的，好的壞的說給他們聽，好不好？”

  明明是迷信的胡編亂造，但是，聽著龍玠說這些，唐洛一時間還是紅了眼眶。

  “以後有一天，我爺爺走了，我爸媽也會離開，到時候我就會這麽想，不過幾十年後，又能重逢了，怕什麽呢？”

  龍玠握著她的手，十指相握，低醇的聲音緩緩而至，“我聽有人說過，每一個人離開的時候，會有曾經過世的親人來接，想象一下那個場景……”

  唐洛腦袋埋進他胳膊下，閉上的眼角微微濕潤。

  “謝謝你，編故事哄我，”半晌後，唐洛轉過了身，眼尾還有些紅紅的，迷蒙著氤氳，但那雙眼睛裏已經盛滿了光，“說了這些，我已經沒那麽難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