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作者:黑米K      更新:2021-11-10 17:11      字數:2125
  “它們——有機會變成人嗎?”如果有的話,該多好。

  “那是另一套規則,我再活十個四百歲,也參不透。”

  鬼地公從馬路對麵走過,看到拿依的時候,朝他點了點頭——我也不知道自己怎麽能看出那烏漆抹黑的一團裏還能做出動作的。

  “這個鬼地公還挺有禮貌。”如此,我也不再躲在拿依身後,還回禮似地朝鬼地公也點了兩下頭。

  拿依拔腿就走,我趕緊跟上。

  在小吃店,他買了二十個炸麵窩。我有些吃驚,但對於祭奠這類的事情本來就不十分擅長,還是不要多嘴的好。

  走到人少些的地方,拿依從袋裏拿出一個麵窩,兩三口就吃掉了。

  我看看大門緊閉的圖書館,和路邊間隔超大的黃燈,經過的十幾步路程裏,他又吃了三個麵窩。

  “等一下!”我拉著拿依停住。

  他的嘴裏塞著炸麵窩,一臉不明所以地看著我。

  “這些——是給寶貴的,你都快吃完了!”我指著裝炸麵窩的袋子說。

  拿依舉起袋子,在我眼前搖晃,問:“香嗎?”

  我點點頭。

  “吃嗎?”他問。

  “我可以吃嗎?”我驚喜道。

  他朝袋子揚了揚下巴:“拿一個。”

  按他說的,我從袋子裏掏出一個炸麵窩。那油乎乎的觸感一下子就讓我聯想到充盈口腔的混合了蔥香的米香。三個炸麵窩加一碗蛋酒,讓清涼的早晨一下子溫暖起來。我捏著炸麵窩,舉起,圈住正在回家路上的太陽。它在麵窩的圓孔裏,朝我笑。

  我咬了口炸麵窩,咀嚼了兩下,立刻吐了出來。

  幹草灰,煤炭的碎粒,潮濕的土,裏麵也許還有蚯蚓或者螞蟻。

  我沒吃過這些東西,但看起來美味的炸麵窩在我嘴裏,就變成了這些奇怪的味道。

  “難吃?”拿依一臉早就料到表情。

  呸。我努力地清空嘴裏每一絲殘留,沒空去搭他的話。

  “鬼吃東西是這樣的了。聞聞就行,不能真吃。”他說。

  吐完嘴裏的渣渣,我覺得腹中一陣絞痛,無法維持站立的狀態,直接蹲了下來。

  “陳宋宋?”拿依發現不對勁,也蹲下來看我。

  “好痛……”我說著,然後就失去了意識。

  當我再能看見星空的時候,心中百感交集,一時間說不出來是活著更好,還是死了痛快。我努力坐起來,發現自己在一塊大石頭上。冰涼的觸感反而讓我舒服了很多,好像這些沒有感情的物體才能了解我。

  “還痛不痛?”拿依冷冷的聲音傳來。

  “還好。”我站起來,卻有點不穩,幾乎要摔到地上。

  之所以說‘幾乎’,是因為拿依托住了我。我的兩隻胳膊都被他牢牢抓住。

  真是意料之外。我看著他說:“謝謝。”

  他皺了皺眉:“謝謝?我讓你吃東西,才害你痛,你還謝我?”

  “那——”我無奈地說,“你跟我說對不起。”

  “對不起。”拿依很認真地說,“通常來說,鬼硬吃東西隻會沒有味覺而已,我不知道你會這麽難受。”

  即使腹中的絞痛仍有殘餘,我還是擠出一個笑:“原諒你了。”

  他鬆開一隻手,另一隻手繼續抓著我的胳膊。

  我發現了不對勁,皺眉問他:“炸麵窩呢?你全吃完啦?”

  他朝左邊努了努嘴。

  我借著月光,看到不遠處的一棵大樹下,整齊地擺放著三個炸麵窩。

  大哥你買了二十個!

  我用質疑的眼光看著拿依。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終於開口解釋:“於何寶貴,炸麵窩是他對人世的念想而已,三個或者二十個,沒有區別。”

  沒有區別嗎?

  如果是我,看見三個炸麵窩和二十個炸麵窩的心情鐵定是不一樣的。

  “那——寶貴呢?你是夜叉,能召喚鬼魂的,對吧?”有求於他時,我的眼睛格外亮。

  “阿——姐。”一個聲音幽幽自我身後響起。

  我回頭,被湊得過於近的何寶貴的大頭嚇得蹦進拿依懷裏。

  拿依翻了個白眼,說:“吵著要見,見了又害怕,真搞不懂你們。”

  “你——來——啦——”何寶貴拖著長音,兩個大黑眼眶在慘白的臉上,像是造物主不耐煩時隨手戳出的洞,“我——等——了——你——很——久——炸——麵——窩——好——香——來——世——我——還——要——吃——好——多——好——多——鬼——地——公——催——我——了——再——見——”

  何寶貴的靈魂像被吸塵器吸走一樣,鑽入大石頭,不見了。

  留下呆愣著的我,半張著嘴,連打招呼的話都沒來得及說出口。

  我訕訕地指著何寶貴剛才站過的地方,說:“趕著去投胎。”

  拿依點頭說:“不丟人。”

  一陣陰風吹來,我渾身上下都凍了個激靈。

  “樹妖不會來找我報仇吧?”我戰戰兢兢地問。

  “說不準,有些妖怪是挺記仇的。”我總有種拿依在故意嚇唬我的錯覺。

  我看了看天空中的月亮,這會兒又覺得它白得太過詭異,於是抱著拿依的胳膊,提議道:“我們走吧。”

  拿依嘲笑我說:“你是鬼,別做些不符合身份的事情。”

  黑暗的樹林裏有奇怪的叫聲傳出來,我隻想迅速離開這個地方,對拿依央求說:“你趕緊、帶我去那個彌留之地!”

  “彌留之地又不是街心公園,想去就能去的。”拿依無奈地說。

  “為什麽?”我放開他的胳膊,不悅道。

  “花雖落敗,不至心死;心之將死,彌彌其思。”拿依念念有詞。見我一臉不明所以,他又開口說:“人之死,多急,多怨,不得休,是為死者,辟一彌留之地,緩緩安其心矣。”

  我皺眉。

  他也皺眉:“還不懂?”

  “差不多吧。就是不能去的意思唄。”我轉開臉,不看他。

  “走吧。”拿依說,不等我同意,他的大長腿兩步三步走出很遠了。

  我懊喪地跟在後麵。做了鬼,也沒多出什麽便利。

  不知是不是因為黑暗,樹林比我想象的要大。走了五六分鍾,除了樹還是樹,看不到城市,看不到公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