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十
作者:黑米K      更新:2021-11-10 17:11      字數:2109
  原來兔子可以跑這麽快。

  就算我手腳並用,也不可能趕上。我氣喘呼呼地追著,腳步越來越快,越來越淩亂。

  梆!

  我一頭撞在橫出的樹枝上,痛得叫媽媽。

  我蹦了好幾下,捂住疼得炸裂的額頭。有那麽一瞬間,我懷疑整個世界都在針對我。

  我扶著樹枝,蹲坐下來,在與疼痛的較量中慢慢失去了意識。

  “阿姐阿姐,快起來!”一個小男孩的聲音呼喚著,還有什麽人在扯我的胳膊。

  我睜開眼睛,一個單眼皮、瘦小的男孩子正急切地望著我。

  “啊,怎麽了?”我問。

  “鬼子追來了!快起來!”男孩雖急,卻不得不壓低了聲音喊道。

  我嗤笑道:“鬼子?日本鬼子?都什麽年代了,哪來的——”

  一聲槍響打斷了我的話。撞到我頭的那根樹枝嘩啦啦掉下來,差點砸中我。我立刻翻身站了起來。

  “不要站那麽高!彎一點!”男孩抓住我的手,帶我往前跑,“這邊!”

  男孩把我抓得很緊。我跟在他身後,踉踉蹌蹌地。

  槍聲幾乎未曾停歇過,打在地上,樹上。

  還好,我是鬼,中槍了也沒事。

  “停!”我大叫一聲。男孩轉過頭來看我,眼睛裏流露出悲傷的神色。

  我背後中彈了。

  我清晰地感覺到傷口在灼痛後開始溫吞地痛起來。血液潤澤著傷口,將痛吃進去,然後吐出更多。

  “阿姐!”男孩哭著喊。

  我親眼看著一顆子彈飛進他的頭顱。哭聲戛然而止。男孩先於我倒下了。

  好像嗓子裏被塞進一把土,我沒法說話,也沒法哭喊。我倒下的時候,看到男孩的眼淚還在頰上,沒有幹。

  我又死了。

  在一片黑霧聚成的海洋裏,我混於其中,沒有重量,沒有感官。

  “阿姐!阿姐!快起來!”一個小男孩的聲音呼喚著,並扯著我的胳膊。

  我睜開眼睛,看到那個急切的、單眼皮男孩。

  “你沒死啊?”我揉了揉眼睛。即使死了,我也才二十三歲,沒可能老花。

  “暫時沒有。”男孩皺眉說,“你先起來!鬼子追來了!”

  “哦。”我剛準備站起來,就被掉下來的樹枝嚇得坐了回去。

  男孩抓住我的手,把我拖起來,向前跑。

  槍聲此起彼伏。

  我背後又中彈了。

  “阿姐!”發現不對勁的男孩轉頭哭著喊我。

  他的頭會被打穿。

  我向前一撲,把他護在身下。假裝死人,逃過一劫,電視裏是這樣演的。我忍著越來越痛的呼吸,聽著散亂的腳步由遠及近。一個人在我們旁邊停下,說:“支那豬!”

  砰!

  男孩還是不幸地死去了。在我懷裏。

  黑霧自腳尖開始,蔓延到我眼前。

  如果黑霧真的能淹沒一切,那就任憑它去吧。

  “阿姐阿姐!快起來!”男孩的聲音一響起,我就睜開了眼。

  在樹枝被打落之前,我就拉著他的手,向前跑。

  在樹林裏跑步真的很難。我不止一次被地上的枯枝絆倒。男孩拚命拉我起來,繼續跑。

  如果不想再次中彈。

  如果不想看到男孩在我麵前死去。

  槍聲稀疏下來,我的力氣也用盡。我拉著男孩,倚在一棵足夠大的樹下,喘著氣,看看四周,再看看自己的雙手。

  我是鬼,對吧?

  那這一切是怎麽回事?

  “阿姐,如果我們能逃出去,一起吃炸麵窩,怎麽樣?”男孩看著我說,眼睛裏有對炸麵窩的遐想。

  “好。”沒有片刻猶豫,我答應了。

  “你叫什麽名字?”我問。

  “寶貴呀!阿姐,你被嚇傻了?”男孩笑著說。

  “寶貴?那我……”我指著自己的鼻子。

  “你是寶珠!何寶珠!咱們何家村第一個學成歸來的女華佗!”男孩激動地說,亮晶晶的眼裏盡是崇拜。

  “我這麽厲害?”雖然名字不太好聽,但在這夢裏能做個醫生,還是挺不錯的。

  “那當然!”男孩話音剛落,一顆子彈打在我們倚靠著的大樹上,掉下一堆木屑。

  緩了口氣的槍聲又密集起來,如雨點一般越逼越近。

  我不自覺地貓起身子,問寶貴:“你知道出去的路?”

  寶貴點點頭:“往北走二裏地,就能出林子了。”

  “好,”我指向不遠處的一棵大樹,“咱們低低地,爬過去。”

  我和寶貴還沒爬到目的地,就雙雙被擊斃。

  黑霧自雙膝開始,淹沒了我的口鼻。

  “阿姐阿姐,快起來!”男孩的聲音竟帶來熟悉的心安。

  又來?

  我睜開眼睛。

  這算什麽?

  輪回?循環?

  “你的時間——是幾幾年?”我問。

  “一九三二——”男孩剛說完,一顆子彈帶著命運的殘酷精準地射入他的頭顱。

  我立刻站起來。

  往北一千米,我就能出去了。

  我看了看躺在地上的何寶貴。他的臉上似乎帶著笑。

  我在樹林裏一腳深一腳淺地跑著,向北。身後不停的槍聲和日本人偶爾的咒罵讓我慌亂又迷眩。

  我穿越了?隻因我不小心進錯了樹林?

  憑啥別人都是穿越到古代成王妃、格格,就我穿越到戰爭年代?

  可是,不停地死去又活過來,是怎麽回事?

  我的額頭出汗,後背出汗,手心裏也是汗。

  一個穿著暗黃色軍服的矮胖男人突然出現,阻攔了我的去路。

  “支那豬!別跑!沒用的!”男人用不標準的中文說著。

  他端著帶刺刀的長槍慢慢向我走近。

  我僵在原地,大腦一片空白。

  小時候看過很多抗日電視劇——日本鬼子十惡不赦,我們要反抗!可是,用啥反抗呢?

  我彎腰撿起一根樹枝,橫在身前。

  男人嗤笑道:“哪泥?布蘭吃?哈哈哈。”他收起笑,端著槍,瞄準我的頭,但他慢慢移動槍口,轉而瞄向我的肚子。

  砰!

  我的肚子像爆漿的泡芙一樣,整個裂開。我躺在地上,認真地感覺疼痛從腹部開始,侵占我的大腦。

  一個聲音在我耳邊說:歡迎來到疼痛的世界。

  圓潤的太陽牢牢地掛在天空上,絕不會因為誰死了就‘啪嗒’掉下來。

  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