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天，辰夏摸到床已經是淩晨三點二十了。

  他隻來得及看一眼時間，直接就昏了一樣睡過去。

  再一睜眼，六點。

  六點，平時覺得非常美好的時間，現在就像一串讀取不能的數字串，讓辰夏本來就不是很靈光的腦袋不能理解。

  怎麽就六點了呢。

  他坐起來，擼了把頭發，看了眼這個充滿了陌生人的宿舍。

  窗簾不遮光，漏出深橙色的昏暗顏色。

  自己下鋪的祁路遙顯然沒動靜，winky也睡得像屍體一樣，小憐縮在床架最裏麵，以他的角度連人的一個角都看不見。

  同在上鋪的小羅老師……已經不見了。

  這時門打開，羅伊丹進來拿東西，和辰夏對上視線，顯然吃了一驚。

  “醒了？”

  “嗯嗯，”辰夏揉了揉眼睛，麻溜地從床上翻下來，壓根沒踩那個踏板。下鋪的祁路遙突然伸手，他腳長了眼睛似的靈活避開，還順便把他一條胳膊塞回了被子裏。

  羅伊丹嘴角抽了抽，問他這麽早起來幹什麽。

  “鍛煉。”辰夏一把掀掉背心，從包裏抽出件幹淨T恤，“小羅老師呢？”

  羅伊丹默默伸伸手臂，展示自己全套運動裝備。

  辰夏哇了一聲。

  “走吧，”羅伊丹沉默了一下，“陪你跑步。”

  辰夏頓時受寵若驚，還確認了幾遍，才美滋滋地跟著小羅老師出去了。

  綠洲花園在城郊，環境自然沒話說，向西望去就是綿延青山，清晨的空氣非常適合戶外運動。

  辰夏平時就從出租屋往打工的地方跑，還會選擇各種不同的路線，可以說什麽環境都跑過。但這麽優美的地方還是第一次來。

  辰夏跑步的時候基本不會分心，不聽歌，也不說話。

  過了會兒他意識到小羅老師沉默很久了，一轉身，倒著跑，看著羅伊丹。

  “……你體能不錯，”羅伊丹喘了口氣，“……當偶像體能很重要。”

  辰夏驚訝，這是在表揚他嗎？昨天小羅老師還把他罵得狗血淋頭！

  羅伊丹喘了幾口氣，又說：“你學動作……不，模仿得很快。這是你的……強項……”

  “哇，謝謝小羅老師！”辰夏美滋滋的收下了。

  然後就看到羅伊丹一臉複雜。

  怎麽，這不是誇獎嗎？

  “……我問你。”羅伊丹憋了半天，“你覺得偶像是什麽？”

  辰夏想了想：“是一份工作。”

  羅伊丹：“……”

  “對不起啊……”辰夏可憐兮兮地說，“都說什麽偶像要在舞台上傳播愛與希望——這對我來說太抽象了，而且我這種人也做不到啊！我隻是想混口飯吃……”

  看小羅老師臉色漸黑，辰夏趕緊保證：“但我會好好工作的！我工作一向很認真的，一定盡我最大的努力！”

  辰夏覺得自己真的很努力了。

  就算以前一次打三分工的時候，也沒把睡眠時間壓到三小時以下過。

  這會讓他整個人處於昏沉遲鈍的狀態，容易察覺不到外界的危險。

  這是很可怕的。

  連續三天沒睡夠，辰夏已經進入了有些迷瞪的狀態，幾乎記不清一小時前發生過什麽事，說過什麽話——雖然都是機械性的記動作記走位背歌詞——現在他覺得自己閉著眼睛都能跳了。

  至於為什麽祁路遙要把他弄到這個“愛豆組合”裏，辰夏已經得出了一個結論——

  他恨我。

  他一定是恨我才把我關在這裏！！

  或者是他自己不得不被關在這裏，為了拉個墊背的——就是我！

  練習室裏，爭吵永無止境。

  今天不止祁路遙和小羅老師，連一向蹲在垃圾桶不發表意見的小憐都加入了戰局。

  “不可以……”小憐哭唧唧地說，“請一定要用B案……”

  祁路遙：“？”

  “對不起對不起我這種垃圾不該提意見的……但是一定要用B……”

  “傻逼才用B。”祁路遙扔筆。

  羅伊丹：“說髒話的偶像是偶像失格，隊長，請你從這個窗戶跳下去自我了斷，不要侮辱偶像這個職業。”

  小憐：“對不起我是傻逼，都怪我，請不要跳下去，我跳下去，但是請用B案——”

  窗戶響了。

  winky大叫：“別別別——你們怎麽看著啊，快拉人啊，小憐要跳下去了！！！”

  辰夏也想去拉的，或者說他平常對氣氛非常敏感，稍微有人有一點不快他都能感覺到。但可能是太累太困了，這種爆炸級的空氣裏，他的神經竟然沒有絲毫反饋。

  往衣服堆裏一倒，一點也不想爬起來。

  過了會，臉被拍了下。

  辰夏迷迷糊糊睜開眼，就看到祁路遙那張臉，好看是好看，就是看膩了。

  “起來。”祁路遙笑著揪揪他衣領。

  “嗚——”辰夏把頭往衣服裏埋。

  “語桃不在，你去幫我們買點飲料回來。”祁路遙往他衣領裏塞了張一百的現金，“再買包糖，算你小羅老師請你吃的。”

  羅伊丹：“？這不是我的錢。”

  辰夏立刻精神了一點，也不計較祁路遙揪他衣領了，迷迷糊糊地說了聲謝謝小羅老師。

  羅伊丹：“不是我的——”

  辰夏出了練習室，關上了門。

  困還是很困，但走了兩步他想起來，小憐沒事嗎……那麽漂亮的人可千萬別死了……

  他一片混亂地下樓，回過神來時，發現自己不小心撞到個人。

  對方大概也是走路沒注意，這麽寬的樓梯竟然正好擋在他麵前，此刻正用全身力氣托住他。

  辰夏趕緊抓住扶手，正要說對不起，卻聽到對方在自己耳邊先開了口。

  “去死吧。”

  辰夏一愣，瞌睡也醒了一半。

  “空降狗……憑什麽參加偶像節目？不配，你們不配……去死吧。”

  這人戴著口罩，因此聲音有些模糊，但一雙眼睛裏滿是恨意。

  他一隻手揪著辰夏剛剛和他貼在一起的衣服側麵，辰夏拽了兩下也沒拽開。

  “那個，”辰夏有點毛毛的，“有意見找導演……？這我們說了不算啊。”

  對方並沒有理他，仍然在重複空降狗去死什麽的。

  辰夏覺得他精神狀態不太好，因為劉海很長也看不清容貌，不知道是選手還是什麽人。

  他用力一拽衣擺，一個飛躍從欄杆空處跳下半層樓的台階，就這麽頭也不回地跑了。

  回來時那個怪人已經不在了，他抱著飲料和一小袋包裝閃亮的糖看了半天，確定不會突然被襲擊，這才一溜煙躥回了練習室。

  在他離開期間，幾人顯然已經統一了意見，辰夏一回來就開始了漫無止境地練習。

  他也不知道是不是用了方案B，對他來說隻要學著做對就可以了。跳舞本身的運動量對他來並不算很辛苦，隻是小羅老師總說他感覺不對。

  根據羅伊丹的說法，表演投入不進去就是練習不到位，等一支舞練到肌肉記憶，練到睡著了都能準確地跳出來，那在台上就有足夠的時間去醞釀感情。

  能不能醞釀出感情是不知道，但辰夏覺得睡著了也能跳舞這個目標很好達成。

  他今晚就做了這麽個噩夢。

  一開始是跳舞跳舞跳舞背歌詞背歌詞……忽然從某個瞬間開始，一雙眼睛跳了出來。

  是不小心被他忘記了的樓梯上的陌生人。

  陌生人劉海很長，露出來的目光顯得更加銳利。眼白裏滿是紅血絲，直勾勾盯著他，盯著他，盯得他無處遁形。

  辰夏害怕起來。

  “去死吧。”

  聲音從前方傳來，從後方傳來，從四麵八方傳來。

  眼睛一分為二，又很快增殖出更多，它們密密麻麻地環繞著辰夏，在黑暗的虛空裏旋轉、上升，居高臨下地審視著他。

  像人類對螻蟻的注視。

  辰夏下意識跪在地上，不知所措地仰著頭，心髒一下一下劇烈跳動。

  “為什麽呢？不是我的錯啊。”

  他小心翼翼地詢問，像在嗚咽。

  那些眼睛已經不像那個陌生人了，隻是單純的眼睛，有著正常人類認知裏眼睛的形狀。

  聲音從未知的地方傳來——

  “也是。”

  而後，鋪天蓋地的眼睛轉動著，移開了視線。

  等等，辰夏突然慌了起來，喊著是我的錯，別不看我！他從地上跳起來，拚命揮手，喊叫，想要讓那些眼睛看看他。

  記憶裏有很多這樣的片段，那些眼睛擁有各種各樣的配套五官。

  但他們沒有一絲餘光看著自己。

  辰夏蹲在為他準備的小屋子前麵，那天下著雨，他與泥濘的地麵融為了一體，水窪裏自己支離破碎的倒影，就隻是小屋子的裝飾而已。

  那些來找boss的人，早就對他失去了興趣，不僅不再給他糖，事到如今連看他一眼的興趣都不再有。

  辰夏不敢發出更多聲音，如果boss聽到了罰他，他就不會有糖吃。

  但如果boss聽不到聲音，忘了他，他也隻能在那裏等著，一樣不會有糖吃。

  不要不看我。辰夏心髒跳得十分難受，手指甚至開始輕微的痙攣。

  沒有糖我會死，我隻是想活著，看看我——

  “！”辰夏猛地驚醒。

  屋子裏很安靜，除了空調運作的輕微機械聲響，連呼吸聲都很小。

  離天亮還早得很，大概是winky的手機屏幕亮了，幽幽藍光映亮了一小片天花板，其餘都是黑黢黢的。

  辰夏心髒仍在狂跳，這才對今天樓梯上那個陌生人後怕起來。

  什麽去死吧，這話也太離譜了吧，現代社會不是不會隨便死人嗎！他來參加節目隻是湊數的啊！

  辰夏想著，摸出手機看了看，淩晨四點。

  往床下探頭看了看，祁路遙睡得很熟。

  猶豫了一下，辰夏還是悄悄從上鋪翻了下來，一條腿跪到床邊，壓上被子，拱了拱他。

  “？”祁路遙睜開一隻眼睛，肉眼可見的煩躁。

  “中午有個人——”辰夏壓著嗓子，“說什麽我們是空降狗，還說什麽去死吧……”

  祁路遙閉著眼睛，從喉嚨深處模模糊糊評價了一句：“神經病。”

  “祁路遙——”辰夏又推推他，“那是變態嗎？會拿刀摸進我們宿舍嗎？”

  “……”

  “會不會明天還在樓梯上等我們，趁人不注意把我們推下去？”

  “…………”

  “祁、”

  辰夏話說到一半，被一隻胳膊攔腰一抱，滾在了床上。

  祁路遙睜著一隻眼睛，不怎麽爽地看他：“故意的是吧，這麽想跟我睡嗎？”

  辰夏嘿嘿笑了兩聲。

  “你也沒什麽別的用了嘛——你掙錢嗎，你付得起房租嗎，讓你澆水的大蒜你澆活了嗎，房東的燈管你修好了嗎？上次的筍——”

  祁路遙用力一掐他臉頰：“滾上去。”

  “……路遙哥哥。”辰夏喊。

  祁路遙把被子一掀，蓋在他身上，這個動作像是某種催眠咒語，辰夏立刻昏睡過去，一點夢也不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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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祁哥好沒用啊。

  （晉江就不能開發一個新功能，讓我更新的時候看不到每天不斷下降的收藏數嗎！？可惡！！！這也太不人性化了！！！TA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