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敢看著他喂了小孩喝下，這才離開。

  等到三十六房，楊敢打了一勺油對牢裏的一個年輕犯人命令道：“你，過來。”

  犯人怯生生地道：“楊大俠有何吩咐？”

  楊敢道：“把這給他喝了。”說著指了指地上進氣少出氣多的老人。

  犯人伸手接了，但禁不住油香傳來的誘惑咕咚一聲咽了口唾沫，瞅著楊敢轉身就想一口喝了。

  楊敢的後背就像長了眼睛，道：“你小子若敢自個喝了，晚上的口糧沒了。”

  犯人見他添燈的油都敢拿來施舍，克扣口糧這等事怎會做不出來？何況這廝連曹天霸都不放在眼裏，擺明是一個天不怕地不怕的主。哪裏還敢懈怠？小心地喂老頭喝了。

  老人一副半死不活的樣子，心裏暗暗歎氣：“可惜了這上等的茶籽油。”

  好在老頭喝不掉粘在手上的油，待喂完老頭，雙手向外麵攤開，意思是說，看看沒了吧，我沒喝。然後背轉別人，伸出舌頭，將手裏的油舔了個一幹二淨。看他那無比享受的表情，像是吃到了這世上最好的美味一般。

  先前越獄受傷嚴重的犯人，也或多或少地受了楊敢的恩惠。

  周歲也是欽佩不已：“這個潑皮無賴倒也有菩薩心腸。”

  王大年卻在感慨如果他也受傷該有多好。

  啞巴默默地看著楊敢的一舉一動，麵上的表情捉摸不定，待楊敢把桶跟勺子交到他手裏，默默地收起後又隨鐵梯上去了。

  啞巴的鐵梯在眼前消失，一直做老好人的楊敢立即換了一副嘴臉。

  “王大年……”

  “老……老大……”王大年認準了楊敢每次喚他肯定沒有好事，但又不敢違命，隻有膽戰心驚地應了。

  “你剛才見大家喝油眼都快鼓出來了……”王大年那是饞的。

  王大年嘿嘿幹笑幾聲，不知道楊敢又要玩什麽花樣。

  “所以說也都看清了誰喝油了。”

  那些喝油的人心裏咯噔一聲，都想：“這個無賴又要坐地起價了。”

  王大年一聽來了精神，剛才他可是一點沒喝，怎能就這樣便宜了這些家夥？當即毫不猶豫地道：“看清了。”說著，雙眼圓睜，把那喝油的人惡狠狠地逐一掃了個遍。那意思是說，讓你們喝，喝死你。

  “很好。”剛剛打起精神的楊敢，忽然又提不起精神，有氣無力地道，“老子就狠狠心，每個人……”說著，抻出食指在王大年眼前擺了擺了擺。

  “一千兩？”王大年眼都綠了。

  楊敢瞪眼道：“老子是說那一百兩欠條不收了。”

  “啊……”王大年的舌頭都有些捋不直了，“老……老大……沒有這樣做買賣的。”

  楊敢火冒三丈，罵道：“他娘的，老子是老大你是老大？怎樣做買賣還用你小子來教？”

  那些喝了菜油的犯人憑白無故受了這般好處，驚疑之下渾然忘了謝恩。

  劉奇暗道：“楊老大表麵看起來是個不講道理，滋事生非的潑皮，卻有不怕困難救人於水火的俠義心腸。難不成小老兒看人看走了眼？”

  就在劉奇改變對楊敢的看法之時，楊敢又叫了起來：“虧本的買賣做也做了，不過……嘿嘿嘿，若是晚上燈滅了，官差追究起來是爾等把油喝了，跟老子可不相幹。”

  王大年恍然大悟，心想：“那一百兩銀子欠條原來是消災用的。這廝做事無所不用其極，可稱得上天下第一無賴。”

  黃夢泉道：“楊大俠盡管放心就是，若是官差追究，就說燈油不夠。倘若有人私底匯報，別怪老子不客氣。”

  黃夢泉見風使舵，淩楓也是佩服不已。

  楊敢道：“我孫……嗯……黃大俠所言及是，若是有人胡言亂語就看黃大俠的了。”

  楊敢適時改口，又有了吩咐，黃夢泉有些受寵若驚，哪裏還在意楊敢先前罵他孫子？大義凜然地把所有的犯人逐個掃了一遍，然後嘿嘿冷笑了幾聲，其意不言自明。

  楊敢丟下話來，大搖大擺地回到牢房，翹著二郞腿靠了起來。

  王大年近前諂笑道：“老大，銀子共收了一萬一千三百兩。一百一十三人的名字住址小的也記下了。”

  “嗯，表現不錯。”王大年聽到誇獎，眼幾乎眯成了一條縫。

  就在他想用什麽辦法讓老大教給勝出漁王大賽的法子，楊敢問道：“有沒有算你們三個？”

  王大年一怔，道：“吾等就算了吧。”

  楊敢眼一瞪，王大年忙道：“不算不算……。”

  “算。”楊敢斬釘截鐵。

  “算……算……”王大年嘴裏雖說，心裏暗罵，“這個該死的無賴，自家人都不放過。”

  楊敢的神色緩下來，道：“是不是想去上麵呀。”

  楊敢說到了正題，王大年激動了起來，顫聲道：“老大真是神人，一看就知道小的們心思。”

  楊敢道“看在你做事賣力的份上，附耳過來，老子告訴你法門。”

  王大年差一點給楊敢跪了下來，慌忙湊上前，盡量表現出一副虔誠而又洗耳恭聽的樣子。

  楊敢輕聲對他說了，王大年的表情由喜到憂最後最成了懷疑，道：“這也成？”

  楊敢瞪眼道：“當然能成。”

  見王大年將信將疑的樣子，楊敢道：“成不成在你敢不敢去做。好了，別再來煩老子，你到外麵盯緊曹天霸，看他玩什麽花樣。”

  楊敢支走王大年，目光落在劉奇身上，道：“劉老兒，看你手指上的老繭，該是個手藝人吧？”

  淩楓這才注意到劉奇上結了很厚的繭子，特別食指跟中指更是結了厚厚的一層。

  劉奇沒想到楊敢從他身上的繭子竟能看出他是個手藝人，苦笑道：“小老兒算不上什麽手藝人，隻是靠編個柳筐，紮個簸箕糊口飯罷了。”

  古時之人，特別是生活在社會底層的農民，生活是非常艱苦的，用柳條柳枝紮個筐、籃等農具可以換來衣食住行的諸多用品，在那個時代也算是不錯的手藝。

  楊敢道：“小時候老子最喜歡那些用葦葉做成的蛐蛐，好看的很，不知你老兒會不會做？”

  劉奇道：“逗小孩玩的東西，小老兒年輕的時候就會了。”

  楊敢道：“這樣老子就放心了。”

  劉奇奇道：“老大的意思是……”

  楊敢淡淡地道：“明天你可以活下來了。”

  劉奇更是納悶，道：“老大，莫怪小老兒迂腐，還望老大指點迷津。”

  楊敢道：“明天漁王大賽你可想好了如何比試？”

  劉奇紅著臉道：“小老兒已數天沒有入廁了，就等明天……”

  楊敢歎口氣道：“你也一大把年紀了，靠這個，身體會跨的。”

  “可是……”

  “你既有手藝，就要在這上麵想法子。”楊敢說著，指了指鋪在地上的稻草，道，“這裏有現成的材料，你又有這手藝，活下來豈不輕而易舉？”

  劉奇一怔，眼前倏然一亮，接著全身一陣顫抖，頓時熱淚盈眶，撲通一聲跪了下來，竟激動的說不出話來。

  楊敢打了個噤聲的手式，低聲道：“你不必謝老子，更不要聲張，若是外人知道，你想贏也難。要想勝出靠的就是出奇不意。”

  劉奇摸了把老淚，一個勁地拚命點頭。

  “此事需偷偷地做，不能讓王屠子知道了。還有，幫老子做樣東西。”說罷，伸手在劉奇的手上寫了幾個字，問道，“認識不？”

  劉奇忙道：“認識認識。”

  “好。就看你的了。”

  “老大放心，小老兒別的本事沒有，這事一準讓您滿意。”

  楊敢交待了劉奇來看淩楓，淩楓不等楊敢來問就道：“老大，是贏是輸，在下聽你吩咐。”

  “你的銀票還有多少？”

  淩楓一怔，道：“老大何以知道在下身上有銀票？”

  楊敢笑道：“你即是販私鹽的，多少應該有點私貨是不？”

  楊敢賊嘻嘻的盯著淩楓的胸，道，“你那兒鼓鼓囊囊的一定是藏了不少吧？”

  淩楓的臉沒來由的現出一片緋紅，尷尬地道：“銀票是有一些，若是兩人用，最多還能撐兩個月。”

  楊敢皺眉道：“老子不是贏不了明天的賽事，你是知道的。”

  淩楓點頭。

  楊敢繼續道：“老子事情沒做完，所以一門心思地想輸掉明天的比賽，你也明白？”

  淩楓點點頭，他怎能不明白。

  “隻是……”楊敢沉吟半晌，道，“我們極有可能被人盯上了，事情會越來越棘手。稍有不慎，滿盤皆輸。”

  淩楓動容道：“老大能否看出奸細是誰？”

  楊敢輕輕搖了搖頭，道：“尚不能確定。”

  淩楓也緊張了起來，道：“怎麽辦？”

  楊敢道：“必須想辦法除去此人。”

  “老大可有妙招？”楊敢歎了口氣，搖了搖頭。

  楊敢既然搖頭，不用說，那個盯稍之人肯定不是曹天霸。

  會不會是方平？

  想到此人，淩楓眼前倏然一亮，第一個逃跑，卻是活著回來的。既是第一個逃跑，顯然是受了縣太爺的指示故意而為之。黑衣人把外逃之人一一取下了腦袋，唯獨方平活了下來。嗯，八成是他。不對呀，方平是被七爺活捉的，又不是落在黑衣人的手裏。再說方平也被打斷了兩條腿，若是自己人沒必要下手這麽狠吧？

  若不是方平，又會是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