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梆梆梆！咳——”

  隨著拖遝冗長的梆子聲，夾著帶有哮喘似的沉悶長咳，無邊的黑夜裏傳來老年更夫濃痰在喉含糊不清的喲喝：“提防盜賊，小心火燭——”

  喲喝聲使得原本空寂無聲，冷冷清清的長街更顯幽靜。

  “呸”！

  老年更夫將咳出的濃痰用力地吐在地上，用腳揉搓了幾下。清了清噪子，手裏的氣死燈向前探了探，昏花的老眼認準了前麵的路，揚起手裏的梆子，梆梆梆地敲了三下，“提防盜賊，小心火燭”的嘶啞喊聲又在大街上響起。

  不一時，消失在黑暗中……

  “提防盜賊，小心火燭”的喊聲已幾不可聞，長街深處突地傳來一陣叱喝：“什麽人？！”喝叱聲剛勁有力，又帶有一絲驚疑。

  “咯咯咯……”伴隨著一串串銀鈴般的笑聲，長街的黑暗就像是被突如其來的光照撕破了一般，頓時熱鬧了起來。

  “捉賊呀……”不知是誰扯著嗓子喊了起來，就有更多的叫聲喊了起來。不一時，犬吠聲、喊叫聲、吵嚷聲響成一片。

  大街兩側的人家十有八九燃起了燈，膽大的漢子提起衣服就要向外跑，卻被身邊的婆娘一把給扯了回來。

  婆娘側耳聽了聽，嗔道：“是黑風府衙那邊。”

  漢子更加好奇：“你沒聽錯吧？”

  婆娘伸頭湊嘴，將剛剛燃起的燈吹熄，將漢子連扯帶拽弄到了床上，被子一掀，從頭到腳將二人蓋了個結實，埋在被子裏的夫妻二人壓低了嗓子開始了各種各樣的猜測……

  犬吠聲越來越響，大街兩側的燈燭卻在一盞盞地熄滅，唯有長街深處已亮如白晝。

  一座龐大的建築在黑暗中現出，正門上“黑風府衙”四個鎏金大字在燈光下熠熠生輝。看守大門的衙役，身著勁裝，手握戒刀，滿麵驚疑地向衙內張望。

  衙內的院子裏站滿了人，多都是一身勁裝的衙役和捕頭，有兩個身材玲瓏，秀發飄逸，麵帶粉紗，年紀不大的妙齡女子被圍在圈內。

  二女身陷重圍卻是一點也不在乎，時不時發出“咯咯咯”地陣陣嬌笑，見她們時而捂唇，時而顫枝，一副天真爛漫而又妖豔無比的樣子。笑聲又似出穀黃鶯，十分的悅耳動聽，看得圍觀的衙役都癡了。

  待見眾人發呆的模樣，二女笑得更是歡了。

  忽聽內衙傳來似有意似無意的一聲輕咳，眾人隻覺心頭猛地一震，發覺失態的衙役無不整容肅麵，排出了一副如臨大敵的樣子。

  二女的嬌笑聲被這聲輕咳蓋過，禁不住向發聲處看去。燈光中，兩前一後走出來三個人。

  三人年紀相仿，大概在三旬至四旬之間，同是捕快打扮，前麵左首之人右手達在左手的胳膊上，左手揉著下巴，眉頭鎖緊，心事重重的樣子。右首之人，雙的攏在袖中，卻是一副氣定神閑的樣子。二人後麵之人，背負雙手，雙目炯炯有神，一條黑色鑲黃邊的顠帶隨意地係在腰間，隨風飄蕩，顯得格外引人注目。

  三人甫一現身，場內場外嘈雜的聲間一下子靜了下來。連大街外還在狂吠不停的惡犬似乎也查覺到了異樣，狂吠變為低嚎，慢慢地沒了聲音。

  二女美目在三人的身上掃了幾遍，像是要找出那位無形中讓他們止住笑聲的人。隻是，那個人似乎連咳嗽一聲都覺得是多餘的。

  場內多了一份出奇的靜，卻是托腮沉思的捕快打破了這份沉靜，聽他不怒而威地道：“什麽人膽敢夜闖黑風府衙？”

  二女明顯感到了來自三人身上那股令人心悸的氣勢，不知二女是有恃無恐還真不知天高地厚，同時嘻嘻一笑，又同時反問：“你又是誰？”

  “我是四號。”

  “四號？”二女忍不住好奇，“這是你的名字？”

  “是也不是。”

  二女笑道：“你既是四號，那麽三號又是誰？”

  四號旁邊的捕快道：“我是三號。”

  二女自作聰明地道：“你既是三號，後麵這位先生不是二號就是一號了？”

  四號搖了搖頭道：“沒有二號。”三號又補充了一句：“也沒有一號。”

  二女睜大了眼，齊聲道：“這可奇了。”

  四號道：“既然在下已如實相告，煩勞姑娘也將名號奉上。”

  二女笑道：“我們是二號。”

  三號四號臉色一變，齊聲道：“休得胡說。”

  二女一句戲言，竟引得二人如此緊張，心中稱奇，嘴上繼續調侃：“我們姐妹本就是一雙，豈不恰好就是二號？”

  四號麵色一變，怒道：“哪裏來的無禮娃兒，竟敢調戲本大人。”

  二女嘻嘻一笑，道：“我們若是報出師門，恐怕嚇著了你，不報也罷。”

  四號怒極反笑，不由自主地搖了搖頭，接著又像是十分憂心地歎了口氣。四號連番的怪異舉止引得二女麵麵相覷，不明就裏。

  四號趨步上前，道：“在下奉勸二位姑娘，即刻束手就擒，在下也好在縣太爺麵前美言幾句，免得去世外桃源受苦。”

  二女杏眼圓睜，怒道：“你這廝說話顛三倒四，當真該打。”

  四號奇道：“在下說的句句是真，何來此說？”

  二女隻當四號在調戲她們，冷冷地道：“要想留下我們姐妹倒也不難……”

  四號有些喜形於色，道：“識實務者方為俊傑……”話音未落，突見眼前寒光一閃，一柄似刀非刀似劍非劍的兵器攜著一股寒風撲麵而至。

  就聽二女齊聲道：“要想我們姐妹束手就擒，就看你有沒有這個本事。”

  二女說打就打，出手之快，當真匪夷所思。眾衙役不凡武功好手在場，乍見二女出手之快，也不禁驚咦失聲。連腰係黃絲帶的捕快，也是眉頭一挑睜大了眼睛。

  四號似乎沒有機會去躲，事實上他根本就沒躲，寒光閃至近前，就見他手指一伸，那束寒光就被他病夾在了手指中間。寒光消逝，眾人這才看清，那被夾在手指中的是一柄彎如蛇體的奇形兵刃。

  “好——”

  眾衙役的叫好聲還沒喊出一半，突聽二女又是一聲嬌笑，原本被四號夾在指間的蛇刃，錚地一聲響，蛇刃一分為二，竟直向四號的手指剪來。四號臉色一變，倏然鬆手。若不是危忙中收手的快，手指恐怕會被蛇刃齊根剪去。

  四號的手指剛剛鬆開，蛇刃寒光乍現，刹那間向他的胸前湧來。

  四號大吃一驚，腳下點地，倏忽之間人已到了三號身邊，身形剛剛落地，就聽他失聲叫道：“你們是妖仆還是妖奴？！”

  二女微微一怔，旋即嘻嘻一笑，道：“原來是無花湖的剪花指，這位四號先生莫非就是在武林中失蹤多年的冷吹風冷大公子？”

  四號不為所動，淡淡地道：“四號就是四號，哪裏來的那麽多亂七八糟的稱呼？”

  話音剛落，三號趨步近前道：“既然是妖姬門下的第子，在下不敢托大，就用這個留下二位吧。”說著，就見他雙手一抖，腳下多了一條長鞭。

  長鞭在燈光下熠熠生輝，也不知是什麽材料做成，逶迤在地，就像盤在地上的一條巨蟒。

  二女一見之下，臉色大變，失聲道：“盤龍鞭！你……你是……”

  “我是誰並不重要。”三號截口道，“重要的是你們是黑風府衙的盜賊。”

  二女相視一眼，悠悠地道：“其實我們並不怕你。”

  三號微微一笑，淡淡地道：“我知道。”

  “但……”二女不由自主地退了一步，道，“但我們終究是妖娘的奴才，所以我們就有逃出盤龍鞭的本事。”

  就在此時，一直沒有說話的腰係金帶的捕快，疾聲叫道：“小心妖霧！”

  話音未落，突聽嘭地一聲巨響，眾人隻覺腳下一震，一股濃霧撲麵而來，隨後一股刺鼻的氣息在空氣中彌漫。緊接著撲通撲通連聲，院子裏的衙役受濃霧波及，倒下了七八個。倒地的衙役，在地上抽搐了兩個，很快口吐白沫，就一動不動了……

  黑夜裏的黑風長街似乎沒有盡頭，以至於剛剛從黑風府衙脫身的妖奴姐妹像是迷失了方向。

  “姐姐，是這裏嗎？”妹妹在問姐姐。

  姐姐四下裏看了一眼，道：“應該就是這裏了。”說著，又嗔道，“死丫頭，你的手不要那麽用力好不好，你捏得我好痛。”

  妹妹怒道：“你捏得我才痛呢？”

  “你……”姐妹倆似乎同時覺得不對勁，倏然轉身，眼前除了無邊的黑暗什麽都沒有。

  姐妹倆全身一陣顫栗，駭然道：“是……是誰？”

  黑暗中傳來令人毛骨悚然的聲音：“黑風府衙是你們說來就來說走就走的地方嗎？”

  二女駭然轉身，眼前除了黑暗還是黑暗。

  “你……”

  姐妹倆驚悸地叫聲被兩隻不知何時伸到粉頸下的大手阻了回去，當她們的美眸幾乎被壓的快要迸出眼眶的時候，才看清黑暗中透著滲人的冷光，小得可憐的兩隻眼睛在轉動。出於對生命的渴求，她們那把連剪花指都無可奈何的蛇刃，瘋狂地刺出。無奈，它們所有的華麗，卻像是投入了無邊無際的黑暗中一樣無影無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