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章
作者:宸瑜      更新:2021-11-09 03:45      字數:4212
  四月的天本應是陽光明媚,今日卻下起了陰雨,冷進人骨頭裏。

  偌大的皇城在這場陰雨中顯得格外寂靜,仿佛全京城的烏雲都籠罩在皇宮頂上,壓抑得讓人不敢喘一口大氣。

  太子薨了。

  不過是年僅二十五歲的男兒郎,正是意氣風發,鮮衣怒馬之時,卻死在了一場精心策劃的陰謀裏。

  縱使虞鳶與他並無血緣關係,可仍舊替他感到悲哀與惋惜,坐在回廊上短短半個時辰,便已歎了三次氣。

  “娘娘。”海棠取來毛毯蓋在她身上,安慰道:“娘娘莫要再這般難過了,您身子本就不好,太醫上次特地囑咐過,您需得時常疏解自己的心情,否則就是再好的藥石也難醫。”

  說著,又往她手裏塞了一個湯婆子。

  虞鳶低頭看了一眼,微微笑道:“都四月了,哪還用得著這個,傳出去叫人笑話。”

  “娘娘在自己宮裏用便是,傳不出去的。您一向怕冷,春季下的雨那都帶著濕氣,今晚您還得好好泡個熱水澡呢,以免濕氣入體,您又感染了風寒。”

  她抬頭看向海棠,拉過她的手握進掌心,柔聲道:“你是最會照顧人的,若是讓我離了你還真習慣不了。可我如今一瞧,你也是個大姑娘了,在我身邊也待不了幾年便要成家。你可有欣賞的男子放在心上?我幫你去說說媒。”

  “娘娘...”海棠一聽這話,委屈立即爬上了臉龐,“娘娘這是要趕奴婢走嗎?奴婢自小跟著您,您若是要趕奴婢,奴婢便無處可去了......”

  “我怎的會趕你?隻不過,你終究是要成家的,難不成還能陪在我身邊一輩子啊?”

  海棠蹲在她身前,反過來將她的手握緊,“奴婢願意陪在娘娘身邊一輩子。”

  看著她真誠又固執的眸子,虞鳶歎了聲氣道:“罷了,我當然願意你一直陪著我,但若是日後你有了心上人,也一定要告訴我,知道嗎?”

  “是!”鬆了口氣的海棠又重新揚起笑容,起身去搬來棋盤給她。

  隻是一顆棋子還未落下時,宮女忽然來報,楊士雍又過來了。

  為何要用“又”這個字?隻因自前太子薨逝後,皇帝便罷了朝,現已過去整整七日,皇帝始終不上朝、不見人、不出門。除了偶爾食一點禦膳,其餘時間連楊士雍都不見。

  他怕再這麽下去陛下的龍體會抱恙,可太醫又進不去,便隻好來找皇後娘娘,請她出麵勸說皇帝。

  雖然明麵上說的是“勸說”,但虞鳶又怎會不知他心思呢。

  今上不喜皇後,這是宮裏人盡皆知的事情。楊士雍作為皇帝身邊的大總管,對皇帝的心思摸得比誰都透徹。

  他來找虞鳶,哪裏是讓她去勸說,分明是想讓她行使皇後的權力,強行打開明恩殿的大門,讓太醫進去。

  之後就算陛下發起火,那怪罪的也是虞鳶,而不是他楊士雍。

  原本她還能做做樣子,同他打打太極再婉拒他,可這日複一日的已經連著來了五日,每一次的說辭還都不一樣。

  今日拿一國之母的德與行來勸她,明日便拿陛下有恙的後果來嚇唬她,總之他那張嘴裏能說會道,巧舌如簧,虞鳶漸漸便沒了耐心再同他周旋,幹脆閉門不見。

  可正當她落下第十顆棋子時,外頭的宮女又來報,道:“娘娘,大總管說,您若是實在不願前往明恩殿,那便向您求一道號令值守侍衛的懿旨,他自己帶太醫們進去。”

  虞鳶當即冷笑了聲,“你看看,這宮裏就數他最圓滑,功都讓他領了,過便讓旁人來背。”

  坐在對麵的海棠麵露擔憂,“娘娘,真的沒事嗎?萬一...萬一陛下真的...”

  “放心吧,陛下不會有事的。”她重新拾起棋子,封了海棠一條路,“他最喜歡的兒子死於一場陰謀,他無論如何都不會讓自己有事的,不過消沉幾日罷了。”

  到底是在一起生活了十五年的人,她又怎會不了解他?

  即使這幾日他意誌消沉,悲痛欲絕,但他絕不會讓自己有事。不僅不會有事,反而還會更加振作,勢必要揪出刺客背後的勢力,掃清一切障礙,還前太子一個公道。

  哪怕,這群障礙裏麵並沒有凶手,他也會讓前太子的在天之靈,看著他們一個個人頭落地。

  這便是帝王,連自己親生兒子之死都可以利用的帝王。

  虞鳶太了解他了,因此她隻淡然吩咐道:“去回楊士雍,就說鳳印不見了,沒法給他懿旨。”

  “娘娘,這不妥吧,弄丟鳳印可是大罪啊。”海棠連忙阻止道。

  她輕笑了聲,“再大的罪能有強行闖入明恩殿的罪大嗎?再說,明日鳳印不就找到了?就算明日找不到,後日也能找到,不是嗎?”

  她的謀劃一向周全,海棠便不再說什麽,讓宮女去辦了。

  楊士雍被打發走後,鳳儀宮再次靜了下來。

  下完一盤棋,中間休息時,虞鳶突然想到了什麽,抿了一口熱茶後問道:“近日因太子之死,宮裏風聲鶴唳,你可有打聽到重華宮那邊如何了?三皇子...他可有被連累?”

  海棠搖了搖頭,“宮裏的守衛增加了不少,姐妹們都不敢再在私底下談論什麽。上回有個沒忍住,在房間裏談論起刺殺一案的宮女,第二天便被楊士雍派人給活活打死了。自那以後,便沒人再敢提這件事,更別提打聽別宮消息了。”

  聞言,虞鳶不自覺地泛上些許擔憂之色。

  上回江臨為了她怒觸皇帝,等陛下緩過情緒,定是要降罪於他的。更何況,陛下本就不喜江臨,如今太子薨逝,陛下難免會懷疑是江臨為奪太子之位而蓄意策劃刺殺一事。

  無論如何,總歸是有一場磨難等著江臨的,望他能順利度過這次難關吧。

  陰雨下到夜裏便停了,空氣裏彌漫著寒冷的濕氣。

  虞鳶盡數褪去衣物,走進海棠準備好的熱水裏。水麵上幹幹淨淨,沒有各宮娘娘們常用的花瓣,她一向不喜歡這個。

  海棠拿了澡巾來為她擦拭,她接過來,柔聲道:“今日冷,你就別在這伺候我了,趕緊也去泡個熱水澡吧。”

  “可是...”

  “你若是病了,誰來照顧我?趕緊去吧。”

  見她堅持,海棠也不好說什麽,準備好其他沐浴用品便退了出去。

  房間裏隻剩虞鳶一人,她仰頭靠在浴桶邊緣,閉目養神。溫暖的水流隨著她胸口起伏,蕩起微微波浪。

  突然,屋頂的瓦片發出細微聲響。

  虞鳶一驚,“誰在上麵?!”

  隨即連忙跨出浴桶,匆匆套上一件外衣,隔著門對守在外麵的另外一位宮女道:“屋頂有人,去喊侍衛過來。”

  “是,娘娘。”

  趁著宮女去叫人,她用最快的速度將衣裳穿好,而後等待著值班統領的到來。

  “末將參見皇後娘娘。”不出片刻,統領便領著下屬們趕到了門外。

  虞鳶將門打開,臉色冰冷,“你們怎麽把守的鳳儀宮?方才房頂有動靜你們可知?”

  “什麽?!”統領也是一驚,轉頭對身後的侍衛們道:“還不快快去搜!”

  侍衛們立即開展行動,統領單膝下跪道:“是末將失職,請娘娘責罰!”

  “本宮人無事,責罰就免了。不過這宮中的守衛,你也是時候該管一管了,免得宮裏又多出一件刺殺案來。”

  “是,末將謹記!”

  半炷香後,方才去搜人的士兵們陸續回來了。

  其中一人拎著一隻黑貓,稟道:“回皇後娘娘,卑職們方才搜羅了一圈,並未發現可疑人影,隻在鳳儀宮的角落裏發現了這隻貓,離這間房不到一裏。娘娘方才聽到的動靜,許是這隻貓躥上房頂所致。”

  貓?

  皇宮內院裏守衛重重,別說貓了,就是一隻老鼠想從宮門進入,那也是不可能的。

  可這隻貓明顯是隻野貓,不從宮門進入,那是從哪兒來的?

  宮人貴人們養的貓她都見過,但這隻,她還是第一次見。

  虞鳶默了片刻,讓身旁的宮女將貓抱了過來,而後道:“知道了,你們先下去吧。”

  “是。”

  經這一番折騰後,虞鳶也沒了心情再泡澡,幹脆帶著這隻黑貓回了裏殿。

  海棠早已洗漱完,見她回來正要迎上去,忽又發現她懷裏抱了隻貓,不由得愣了一愣,問道:“娘娘,這貓哪來的啊?”

  她十分疑惑,娘娘是去洗漱又不是去花園了,怎的還帶了一隻貓回來?

  虞鳶笑笑,手指戳了戳黑貓的小腦袋,“這小東西偷看我沐浴,調皮的很,我便將它帶回來教訓。”

  “偷看?!”海棠驚道,“它跑進浴室了?哎喲我的乖乖,這貓兒身上髒得很,娘娘您趕緊再去洗一遍。”說著,便準備去拿宮燈。

  虞鳶連忙將她叫住,“欸,它沒進來,隻是在房頂上跳呢。”

  聞言,海棠頓時鬆了口氣,“原來如此,那看來它是真的很調皮,娘娘可要好好教訓教訓它。”

  “那是自然。你先帶它去洗一洗吧,今後它便住在鳳儀宮了。”

  “是。”

  天色已晚,海棠帶走黑貓後,虞鳶便自行寬衣先睡下了。

  翌日一早,她是被濕濕軟軟,又有些麻麻的東西給弄醒的。

  她蹙起眉,緩緩睜眼。隻見昨日那隻黑貓此刻正趴在她的臉旁,伸著小舌頭舔她的臉。

  “海棠。”她喚了聲。

  隨後海棠便從外間走了進來,“娘娘醒啦。這貓我昨日洗好了,想著您喜歡它,便大膽將它抱來您床上了,娘娘可千萬別怪罪奴婢。”

  虞鳶將它抱進懷裏,下了床,“它倒是安靜乖巧的很,也不在我身上跳來跳去,若是那般,我當真要治你的罪了。”

  知道主子是在嚇唬自己,海棠笑了笑,將衣物取過來為她穿上。

  “娘娘既這般喜歡它,不如給它取個名字罷,也省得以後老貓兒貓兒的叫。”她邊為虞鳶梳著發邊道。

  虞鳶想了想,“看它通身烏黑,四隻爪子又是白的,那不如叫踏雪好了。”

  “踏雪踏雪,這個名字好聽。”

  話音剛落,外頭的宮女隨即低頭走進來,稟道:“娘娘,三皇子過來請安了。”

  江臨?

  他怎的今日過來了?

  自太子薨逝後,各宮便鮮少有走動。更何況之前他也不是日日過來請安的人,怎麽偏偏在這個時機過來了?

  帶著心中疑惑,梳完發後,她便抱著懷裏的踏雪去了外殿。

  江臨今日穿了件玄墨色的衣裳,腰間佩有玉佩和銀飾,脊背直挺挺地坐在那兒,仍是那般穩重深沉,氣宇不凡。

  見虞鳶出來,他起身行禮道:“兒臣參見母後。”

  她抬手示意他落座,待海棠奉完茶,便問道:“近日宮裏氣氛緊張,你應當好好待在重華宮才是,怎的尋這個時機過來了?”

  “今早天還未亮時,父皇召了兒臣去明恩殿...”

  虞鳶一驚,打斷道:“陛下肯見人了?”

  “是。”

  “那...那陛下可有為難你?”

  她不知為何,江臨聽見自己這句話時竟怔了一怔,默了一瞬後,唇角勾起淺淺笑意,這才回道:“父皇並未為難兒臣,他還讓兒臣協助大理寺調查此案。”

  她蹙了下眉。

  這可不是一個好兆頭,按理說,陛下首要懷疑的人就是江臨,又怎會讓他去協助大理寺調查案情呢?

  可她拿不準皇帝的用意,便隻好囑咐道:“你萬事小心些,切莫讓賊人算計了。”

  “是,兒臣謹記。”

  話音剛落,方才還在虞鳶懷裏的踏雪倏地跳了下去。

  “欸,踏雪,回來。”她喚道。

  貓兒對主人的呼喚毫不理會,徑直走向前方的江臨,隨後一個彈跳,輕而易舉便跳上了他的大腿。

  踏雪蹲在他腿上,十分親昵地用頭蹭著他的腹部,就好像......

  他才是主人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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