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 章
作者:宸瑜      更新:2021-11-09 03:45      字數:3393
  虞鳶鎮定自若地走過去,隔著一張桌案向皇帝福禮:“參見陛下。”

  對麵的人朝她投來審視的眼神,九五至尊的猜忌帶著獨有的威壓落在她身上,饒是她再冷靜,此刻也不免微微打起鼓來。

  少頃,皇帝沉聲問道:“誠兒的事情,你已知曉了吧?”

  “是,妾知曉。”

  他掃視一圈底下跪著的人,又道:“這個刺客不僅來得蹊蹺,且身份成謎,朕今日與重臣商討一番,無法得出結果。皇後,依你之見,你覺得這刺客是何人派來的呢?”

  即使早就料到他會懷疑虞家,可她聽著這番話,仍是心裏咯噔了一下。

  虞鳶低垂著眉眼,答:“妾久居深宮,不知朝堂之事,更不知有何人會對太子怨恨至此,恕妾無法回答。”

  “嗬,真是好一個不知朝堂之事。”皇帝側眸看向跪在地上的虞明,“虞明,你女兒不知朝堂之事,難道你也不知曉麽?朕方才問你,你也是不知,怎麽,這世上當真有父女心連心不成?”

  虞明不敢說其他,隻將身子伏得更低了些,“陛下息怒。”

  皇帝情緒有些激動,伸出來的手指略微顫抖著,指向在場每一個人,“你們一個兩個都說不知,是不是真的不知,你們自己心裏最清楚!”

  “父皇息怒。”一道沉著冷靜的聲音自虞鳶身後響起。

  是跪在地上的江臨。

  他拱手低眉,挺直的脊背不卑不亢,緩聲道:“皇兄遇刺一事,想必各位大臣們同父皇一樣擔憂不已,當務之急是應當將此事交由大理寺,查個水落石出。父皇在此關鍵之際更應當保重身體,以免賊人有可趁之機。”

  話落,皇帝並未再開口說話。

  他微眯著眸子在江臨身上逡巡,其中猜忌之色比方才打量虞鳶時還要濃重,看得在場另外幾位大臣冷汗頻出。

  但江臨不知是未察覺還是怎的,棱角分明的臉上看不出絲毫慌亂,甚至冷靜得有些不正常。

  半晌,皇帝終於出聲:“今日誠兒遇刺時,你在哪?”

  短短一句話,帝王心思盡顯。

  虞鳶蹙了下眉。

  她一貫隻知曉皇帝對她虞家忌憚堤防,可沒想到,他連對自己的親生兒子都是如此。

  紫宸殿內的空氣因這句話而有了短暫的凝滯,仿佛連呼吸稍重一點,都會輕而易舉打破這份寂靜。

  江臨跪在地上,臉色並無絲毫變化,淡然答道:“皇兄遇刺時,兒臣與定遠將軍正在帳內切磋兵法,值守營帳的士兵可為兒臣作證。”

  定遠將軍負責五空山換防,自然也在紫宸殿內,便是跪在最後麵的兩位將軍其一。

  見狀,他連忙拱手道:“臣作證,三皇子所言句句屬實。”

  皇帝將視線看向定遠將軍,冷哼一聲道:“誠兒遇刺,首當其衝該謝罪的便是你,你還作證。”

  定遠將軍伏地,“請陛下降罪。”

  “朕自然要降你的罪,不過不是現在。”

  說罷,他站起身走到虞鳶麵前,眸中逐漸漫起幾分銳利,“皇後,朕最後問你一遍,太子遇刺一案,你知曉多少?”

  虞鳶的胸口起伏著,交叉在身前的手不自覺捏緊。

  少焉,她道:“妾不知。”

  話音剛落,皇帝頓時猛地舉起手,揚著巴掌就要打下去。

  她下意識地閉上眼,可預料中的疼痛卻並未到來。睜眼一看,那隻即將落下的耳光,就在離她三寸之際被人攔截在了空中。

  看著這番場景,眾人不約而同地倒吸一口冷氣。

  江臨緊緊握著皇帝的手腕,臉上仍舊沒什麽表情,隻道:“父皇息怒。”

  “你,你,大膽!還不放開!”皇帝怒目圓睜,青筋直跳。不敢相信他竟然大膽到如此地步,連自己也敢攔!

  何止皇帝不敢相信,連虞鳶的眼神裏也盡是不可置信。

  他不要命了嗎?怎能在陛下氣頭上做出如此行為?

  江臨卻不以為意,幽深的眸子裏看不出任何情緒起伏。他鬆開手,下一瞬便狠狠遭了皇帝一腳,緊接著又是一個白瓷筆架砸在他的額角。

  皇帝怒罵道:“反了天了,真是反了天了!你以為你是個什麽東西,不過是個卑賤婢女所生的賤種,連朕也敢攔,朕看你是不想活了!“

  高高在上的九五至尊,此刻口中卻說盡了難聽話,不見一絲一毫的帝王風範。

  虞鳶蹙緊了眉,眼底不可抑製地流露出厭惡之色。

  這世上有哪個皇帝會用“賤種”二字來形容自己的親生兒子,怕是也隻有她眼前這個了。

  江臨的額角淌下一條鮮紅的血,他垂眸跪在那兒,聽著自己的父親罵他賤種,罵他母親出身卑賤,連眉頭也未曾皺一下。

  可那雙黝黑的瞳仁,卻沉得仿佛無盡的深淵。

  其他大臣大氣也不敢出一口,定遠將軍倒是想出麵替他說幾句話,卻也被身旁另一位將軍暗地拉了拉衣擺。

  帝王一怒,伏屍千裏。沒人可以承受住帝王的怒火,更沒有人敢去承受帝王的怒火。這般情況下,自然是當個啞巴為好。

  可虞鳶不願當這個啞巴,她已經受夠了皇帝,更受夠了這種生活。哪怕為江臨說話是死路一條,她也當還他方才那個人情了。

  想罷,她抬起眸來直視於他,冷聲道:“陛下—”

  “陛下!”楊士雍的出現打斷了她。

  他躬身小步走進,麵有喜色,道:“陛下,太子殿下醒了!”

  眾人齊齊抬起頭來。

  “誠兒醒了?!”皇帝將方才的怒火霎時忘得一幹二淨,激動道:“快快快,擺駕東宮!”

  說完,連看都懶得看他們一眼,大步流星地邁出紫宸殿,麵容欣喜地坐上了去東宮的龍輦。

  太子蘇醒,皇帝自然不會在短時間內就回來。他既已離開,殿內眾人便也隻好先行散去。

  虞明路過虞鳶時,一句話也不曾同她說,隻是用恨鐵不成鋼的眼神掃了她一眼,便如同以往每一次他們見麵一樣。

  偌大的殿內最後隻剩虞鳶和江臨兩人,她回過身,取出帕子遞給他,“擦擦吧,今後別再如此魯莽了。”

  話落,轉身便欲離去。

  “母後。”江臨叫住她,頓了頓,淺淺笑道:“母後不必擔憂,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她輕歎了聲,“希望吧。”說罷,便邁步離開了紫宸殿。

  望著眼前逐漸消失的背影,江臨眸色漸深,低頭看向自己手中的帕子。

  那帕子上繡了一隻蝴蝶,隻有一隻,繡的是它展翅飛翔的模樣。

  他抬手在蝴蝶的翅膀上輕輕撫摸,而後,將它緩緩攥進了手心......

  *

  虞鳶一回到鳳儀宮,海棠便趕忙迎了上來,目光中盡是擔憂之色。

  她將虞鳶扶至椅前坐下,端了一杯熱茶給她,蹲在她身前問道:“娘娘,您還好嗎?陛下他可有為難您?”

  虞鳶笑笑,“你放心,我還好。太子已經醒了,想必陛下近日,應當沒有時間再召我了。”

  “那就好。”海棠鬆了口氣,又道:“娘娘,恕奴婢大膽,此次事件來得突然,太子殿下雖已蘇醒,可到底凶手身份未知,您還是小心些,以免有小人趁此機會在陛下麵前進讒言汙蔑您。”

  她口中小人是誰,虞鳶自然知曉,無非就是未央宮那邊。

  可這一次,哪需要麗妃進讒言呢。她即使什麽都不說,皇帝也會將此事懷疑到虞家上。

  他想除掉虞明在朝中的勢力,早已不是一日兩日了。隻看太子蘇醒後,事態會如何發展了。

  虞鳶歎了聲氣,拍了拍她的手,“別擔心,我心裏有數的。”

  今日虞鳶應召去紫宸殿時還是黃昏,這會兒回來天色都黑了。於是海棠伺候她洗漱過後,整個鳳儀宮便暗了下來。

  與此同時的重華宮。

  一黑影神不知鬼不覺地躍上房頂,躲過重重守衛的士兵,一路輕功而行,像隻貓兒似的,靈活跳躍在各處難以察覺的角落。

  直到順利離開皇宮,江臨取下麵巾,坐上了一輛早已準備好的馬車。

  那馬車帶著他駛向郊外,來到之前他來過的別苑前,隨後在小廝的帶領下,再次在書房與“老爺”會晤。

  江臨麵色不愉,開門見山道:“你不是跟我保證過那毒藥萬無一失嗎?為何江誠還會蘇醒?”

  “老爺”坐在書桌前,正悠然地練著書法,聞言依舊淡定自若,道:“回光返照罷了,不必緊張。”

  他冷笑一聲,“誰知道是回光返照,還是你失算呢?”

  “你是要做大事的人,如此急躁,還怎麽做大事?”他抬眸看了江臨一眼,“陛下派重兵把守著重華宮,你冒著這麽大的風險過來找我,不止是為了說這件事吧?”

  被戳中心思的江臨麵容頓時嚴肅起來,他走近書桌,沉聲道:“我要加快計劃。”

  毛筆一頓,“老爺”抬起頭,“為何?”

  “我自有我的考量,總之,我要在一個月之內完成我們的計劃。”

  “如此大事,太急躁了可不好。”

  江臨稍稍彎腰,雙臂撐在書桌邊緣,一雙銳利的眸子不知不覺覆上了一層寒意。

  他冷聲道:“我要他死,立刻。”

  *

  虞鳶是被殿外的嘈雜聲吵醒的。

  隔著層窗戶紙,她看見數十個火把經過殿外,同時傳來的還有數量眾多的腳步聲。

  她起身披了件外衣下床,喚了幾聲才喚來海棠,問道:“這是發生什麽了?”

  海棠雖在屋外值夜,但一直打著瞌睡,什麽都不知道,便隻好搖了搖頭。

  “走,我們去看看。”她伸出手,海棠便連忙過來扶她。

  可剛走沒兩步,殿外另一名侍婢忽然神色驚恐地跑進來,撲通一跪,“娘娘,不好了...”

  她聲音顫抖,旋即身子伏地,道:“太子殿下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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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子死了,皇帝還會遠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