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氣光環，能夠讓人驚歎羨慕，卻也容易產生距離感。

  剛剛秦許故意輕佻，是用最直白的方式，把對方拉到和自己同一個水平線上。

  這段場景，和前世兩人的初次相識頗為相像。

  所以一時間兩個人都有這一種脫離於談話之外的別樣感受。

  “萬斷山下的燕崖鎮，有個名為‘客來’的酒館。”

  秦許不再調笑，能再次體驗一下撩撥她的感覺，真好！

  “你是從那聽來的消息？”歐竹恍然。

  客來酒館位於三方交匯的地方，向來是修行者落腳之地，大家心照不宣，進門不動刀兵，也許是這塊大陸上最平和的地方了。

  前世剛剛離家時，天下之大不知何往，在那裏停留了半個多月，認識了很多人，歐竹就是其中之一。

  “我尚未遭遇變故時，是那裏常客，而解掌櫃又是個停不下嘴的人。”

  “他說了什麽？”

  “他說北方一個叫薑火的年輕人，曾在酒館住過大半個月，後來和一眾誌同道合的夥伴外出遊曆了。再回來卻和一個仙女般的人物大吵一架，竟然是混亂之地的‘綠穀仙子’，二人言語激烈，貌似是剛剛經曆了一場大變故”，秦許語氣裏多了點落寞，那是前世兩人最後一次見麵。

  “說起來，大概是四年之前的事了。“

  “原來如此！”歐竹也想起了那次分手，自此兩人再沒見過。

  “解掌櫃當時反複提及，來自弱肉強食的北方，能如此重感情的人實在不多”秦許繼續說道：“樊圖來襲，我們又被宗門拒之門外，於是想到靠你的這段交情逃得一命。”

  “單純靠一段記憶就能想到死中逃生的方法，心思敏捷！臨危不亂，如果不是你挺身而出，怕是我連說出這些隱情的機會都沒有”，歐竹難得放下身段，由衷讚歎：“有勇有謀，秦師弟將來一定是世間一等一的人物！”

  這誇讚讓秦許五味陳雜：

  前世我已經成為了一等一的人物，可有什麽用？你們一個一個死去，我一個都沒保護好！

  他的心情一下子代入了收到歐竹死訊的那個場景，鑽心劇痛。

  真地很想告訴她自己是薑火轉世，很想讓她現在就去到另一個“自己”身邊，避開劫難。

  可說不出口！因為他無法保證說服對方，這種預測別人命運的說辭，一旦不被接受，反而會失去信任，以後想要幹涉難上加難。

  腦海中天人交戰，失態之前，無視歐竹的挽留，秦許掙紮著離開。

  門外溪流聲陣陣，撲麵而來的泥土氣息，帶著草木芬芳，衝淡了一些凝重情緒。

  歐竹於藍渙穀遭南方觀正院探查使狙殺，一直關注她安全的樊圖也救之不及，算起來是兩年後。

  “我絕不會讓這件事再次發生！”秦許攥緊了拳頭，轉身離去：

  “如果都可以重來，那就從這件事開始吧！”

  ……

  確認秦許身體無恙後，小南山眾人告辭回山。

  一路地獄慘狀。

  之前說到的樂仁宗也是一片狼藉，看來沒能幸免，那位天才岑姝寧，想必也已香消玉殞。

  此次死裏逃生，小師弟功不可沒，地位再上一層，更在掌門之上。同門噓寒問暖，各種獻殷勤，就連十來歲的小師妹都想過來攙著胳膊。

  秦萬安見此情景，非但沒有因為地位下降失落，反而老懷大慰。

  小南山，竟然有人等在山門處。

  一個白發老者、一個明眸善睞的姑娘，遠遠看到眾人，大鬆一口氣。

  “秦老弟！小南山竟然逃過了此劫，實在可喜可賀！”。

  老者趕上前來，雙手把住秦萬安的雙臂，發自內心的喜悅。

  而另一個小姑娘，卻急急越過眾人，一把牽住了秦許的手。

  “秦師兄，你沒事真的太好了！”，說完這句，哭得梨花帶雨。

  秦許對此並不驚訝。這個姑娘，就是三年前原主拚死救下的同門師妹，名為米蓁。

  她師父，也就是那個白發老頭，名叫詹文茂，此前一介散修，也是被正真宗招攬後，成為了另一分支門派的掌門。

  出於感恩，米蓁三年間幾乎天天上門，主動承擔照顧秦許的責任，當年十幾歲小女孩，如今長成了風姿綽約的大姑娘。

  秦許拍了拍她的小手，遞過去一個放心的眼神。

  “秦老弟，為兄當日正好去本宗辦事，結果警報一來，那幫家夥就啟動了大陣，根本沒有機會給你示警，實在是慚愧！要不是你們安然無恙，我拚著命也要給你們討一個公道！”。

  詹文茂和秦萬安關係極好，掩飾不住地憤怒：

  “我算看明白了，正真宗這幫人，招徠我等時說得好聽，真有難事，哪會管我等這些分支死活！”

  秦許實在對正真宗提不起興趣，借口傷勢未愈，先行告退。

  這是重生後的第一次危機，竟然來自“自己”。

  這種感覺很奇妙，明明有著相同的感情歸屬，回去逝去的人感到痛苦、會對離開的人牽腸掛肚、會對敵人咬牙切齒。

  恐怕再也沒有兩個個體，能有這樣百分百的共情。

  但是為什麽，拋開這些記憶裏情緒共鳴，從作為一個獨立的個體上去體會，卻覺得另一個自己，已經是另一個人？

  以前不是沒有幻想過，特別是每一次挫折過後，恨不得立刻回到過去，警告當時的自己。

  但真要是回去了，比如現在，我還是“我”嗎？

  那現在的所謂重來，到底算是真正的重活人生，還是在滿足記憶裏，感情支配下地那些執念？

  更直白一點：

  現在自己的所想所為，到底是為了哪個“自己”？此時此刻活在陌生身體裏的，還是此時此刻遠在柄樞殿裏的那個？

  小南山的風裏，秦許突然間有些淩亂。

  “秦師兄！”米蓁打斷了他的思緒：“秦師兄，一聽說你醒了我就想來見你，可正值破境關頭，被師父關在山上，這幾天可急壞我了！”

  說話間，見師兄站的位置有點危險，習慣性地想去牽手，手臂剛抬起，才驚覺他已經不是那個需要時刻牽引的廢人了，蠍子蟄了般迅速縮了回來，鬧了個大紅臉。

  秦許對這個小師妹很有好感，原主更早的記憶已經非常稀薄，反倒是活死人期間還有很多機械的影像片段。

  其中大半都是這個小姑娘精心照顧的場景。

  想起秦萬安作為師父、父親雙重角色的自豪和寵溺、小晏盼對自己像哥哥一般的依賴、各同門的仰慕與支持……

  一直一心執念於改變曆史的他，突然意識到自己在犯著和前世相同的錯誤。

  人在意的東西會變多，忽視了哪一項，都可能造成難以彌補的後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