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卡達的要求下，後續的敵人並沒有繼續追擊李雲霄所在的部隊，哈定軍團已經全盤撤離，那麽他們的目標就隻剩下一個了。

  從據點撤離，韓平軍團並沒有就此步入坦途。咬住獵物的野狼怎麽可能這麽罷休，更何況遠處還有無數失去目標，饑腸轆轆的鬢狗。

  實際上韓平並不知道李雲霄下達了全體撤退的消息，他隻是憑借自己獨有的判斷力斷定這一次敵人的數量太過龐大，想要模仿比爾上一次的策略必然招致失敗。由於擔心自己的擅自撤退導致整條防線的崩潰，他們也沒有直接了當的後撤，而是采取邊打邊退的策略，從某種意義上來看，這極大地延誤了他們後撤的步伐。

  當後撤的步伐一條又一條的被切斷，一路上與他一樣，判斷形勢不對決定撤退的軍團在逃亡過程中匯聚在了一起。

  “韓平長官，我們仍然無法聯係上指揮部。”通訊員焦慮地說道，從開始撤退到現在他一直在試圖將潰敗的消息傳達出去。

  “繼續聯係！”韓平冷冰冰地說道。由大多軍團匯聚成的龐大兵團已經到了進退維穀的境地，尤其是那些如同當年呂蒙白衣渡江般奇跡出現在身後的敵人格外讓人焦躁，憂慮。為什麽會有那麽多敵人？為什麽敵人會從這個地方冒出來？

  後撤或者說逃亡到偏離冥王星軌道的地方，趁著敵人還未發動攻勢，韓平召集軍團長們開會。他們身處各自的母艦上，通過母艦通訊中心的攝像頭和投屏裝置，他們的虛擬成像圍坐在一桌，與韓平相同，這些軍團長們麵色冷峻，神情嚴肅，沒有人先開口。

  “韓平將軍，敵人的數量超乎我們的想象，而且他們出現的位置...很...不對勁。”肯特先開口道，他是另一個軍團的軍團長，軍銜與韓平相當，職務上略低於韓平。

  其實不需要肯特提醒，韓平已經意識到其中的問題。那些從身後出現敵人來自的方向是北方，他們本不該出現的，除非...北方的防線已經完全崩潰，隻有這種情況，突破北方防線的敵人才有可能從那個地方繞到他們身後。

  韓平想過這個問題，但不敢深想，因為這個問題的導向不言而喻。如果北方防線崩潰，那麽也意味著整個防線的崩潰，後方指揮部將暴露在敵人的攻擊範圍內，甚至...整個太陽係將在這場勢如破竹般的攻勢下徹底淪陷。

  “我們不需要去思考這個問題！李雲霄將軍在那裏，那裏就不可能崩潰。”韓平打斷了他的話。

  “李雲霄將軍在那裏！”這就是否定的最好理由。

  所有人都保持認同，李雲霄的實力，這些軍團長們再熟悉不過了，在座的一些軍團長曾和李雲霄並肩作戰過，見過神的人，從不懷疑神。

  “額...話雖如此，可是這些敵人出現的位置還是很讓人奇怪。尤其是現在我們與後方大本營之間的路已經被切斷了，接下來的判斷很重要。”肯特並沒有反駁韓平的言論，但看得出他並不服氣。

  “現在的問題是這件事情已經出現，而不是它出現的原因。肯特，你得明白，我們現在更為重要的是解決問題。”韓平雙手撐在桌子上，氣勢洶洶地說道。

  “我當然知道，但如果沒有弄清問題的由來，我們又談何解決問題的方法呢？”肯特爭鋒相對。

  會議演變成了一場爭辯，眾人議論紛紛，大多數軍團長都更認可韓平的想法這讓肯特很惱火，不過他還是固執己見，絲毫不作讓步。

  “你還不明白嗎？肯特，不是我們不想分析這個問題，而是我們沒辦法分析它。如果我們認定身後敵人的出現是北方戰線崩塌的結果，你應該知道這意味著什麽？”

  “我當然知道，但這不是我們逃避的理由。如果事態到了這一步，我們就必須有更加深謀遠慮的打算。”

  “深謀遠慮的打算？”

  肯特並沒來得及說出他的計劃，一股強烈的電磁波信號打斷了會議。圍獵的鬢狗們餓了，已經迫不及待地對著圍困在中央的綿羊露出了獠牙。

  “韓將軍，敵人已經發動攻勢。”不待韓平出來，一些急躁，惶恐的士官闖了進來。

  “立即部署反擊，我們繼續向後方突圍！”即時通訊被幹擾，韓平不得不通過通訊係統發送信息。

  隨著韓平命令的下達，整個兵團開始按照預定計劃展開，最外端排列的是速度快，攻擊能力強的巡航飛艦。麵對不要命般衝鋒的無人飛艇，巡航飛艦上配備的數量極多的小型炮孔正好有它的用武之地。魚貫而出的炸彈在宇宙中劃出一個好看的軌跡，然後在觸碰到敵人的一刻，絢爛的爆炸，燦爛的火光一如兒時過年天空中的煙火。

  火光轉瞬即逝，卻改變不了任何局勢。無人飛艇隻是敵人浩如煙海的武器庫中最常用的一個，中等樣式的攻擊艦簇擁著巨獸般的核心戰艦像戰車一樣並排推進，而在他們身後為他們進行炮火掩護的是閃爍如星光的晶體飛船，這些星星每一次眨眼帶來的光線對整個兵團都是沉重的打擊。

  這場對敵人而言的圍剿戰已經不隻是一場擴大戰果的戰役，而是一場宣泄不滿的殺戮。在第一場戰爭失敗後他們為了等待援軍蟄伏良久，可第二次攻勢，他們在哈定手中吃了大虧，在中線又因為李雲霄和卡達不得不放棄進一步追擊，這場氣勢洶洶，本要一戰功成的戰爭進行到這裏已經是大失敗了。

  混亂，極度的混亂。腹部受敵，卻還要不斷向後方移動。龐大的兵團並不像一個裝甲車般沉重，穩定的推進。人字形排開的敵人像一把尖銳的錐子輕而易舉地刺入兵團中央，快慢不一的飛船不得不一邊部署反擊，一邊跟上向後突圍的大部隊，高速移動下，看上去如鐵桶般的陣式瞬間瓦解。

  “韓將軍不好了，剛剛得到消息，第四十九軍團和第五十軍團擅自向西南方向前進了，是否需要追擊？”

  “西南方向？”韓平皺了皺眉頭，第四十九軍團的軍團長正是肯特。韓平冷冷地盯著地圖，嘴角露出一絲微笑，“深謀遠慮的打算？”原來如此。

  “不用管他們了。”韓平說道。

  “可是違抗軍令擅自出逃是死罪啊！”帶來消息的副官不解道。

  “人各有誌罷了。他有他的打算，希望他是錯的吧。”韓平苦笑道。肯特在當時追根究底地想要分析清楚背後敵人出現的原因是一旦北方戰線真的崩潰，整個太陽係都已經在敵人的攻擊範圍下，那麽他們向指揮部突圍就毫無意義了。而肯特當時所言的深謀遠慮的打算則是既然太陽係的淪陷無可避免，向遠離太陽係的方向突圍，為人類保留一絲火種。

  “肯特，如果國家和土地都淪陷了，那麽我們作為軍人苟且偷生又還剩下什麽意義呢？”韓平在內心說道。

  換一個方向並沒有避免死亡，這裏不是野人山，肯特也不是孫立人。整條戰線的敵人幾乎都已經來到這個包圍圈附近，他們怎麽可能放過一兵一卒？在無人飛艇的糾纏下，離開大部隊的肯特軍團很快便被敵人獵殺。

  當然這是後話，韓平並不知道肯特離開後發生的一切。此時的韓平兩眼通紅，眼白上布滿血絲，腰部如同灌了鉛一般直不起來。突圍陷入了僵局，前方開路的巨型戰列艦幾乎與阻截的敵人前胸貼後背，側翼護衛的護衛艦一旦掉隊，隨即便被數量龐大的敵人淹沒吞噬。整個兵團圍在一起，像一隻臃腫的大象，不僅移動緩慢，隨時還要被側翼動作靈敏的鬢狗咬掉一塊肉。

  “隻能如此了！”韓平心想。

  “這是我的最後一道命令，所有將士拚盡全力向後方大本營方向突圍，不需要顧慮其他，每一艘飛船唯一的目標就是到達後方大本營，將信息傳達給後方的指揮們。”韓平在通訊器輸入了這樣一段話，他的手顫顫巍巍地移動到發送按鈕上，沉默了片刻，指尖匯聚起全身的力氣，他按下了按鈕。

  “...韓將軍”每一位收到消息的艦長都知道這意味著什麽。“不需要顧慮其他”短短的幾個字已經說明了一切，所有飛船各自為戰，哪怕戰友倒在身旁，也...在所不惜。

  一隻大象被肢解了，從內部開始。

  各個飛船分散開了，開足馬力，盡他們最大的力量向遠處看不見的目標飛去。

  “真沒想到竟然走到這一步了。”尼爾對傑森說道，他們在當時曆經危險，憑借一絲運氣，活到了現在。

  “不知道以後還能不能並肩作戰，有件事必須要告訴你了。”傑森笑道，再過一會，他們的飛船就要分散了。

  “哦？”

  “老頭，其實你該叫我一聲哥哥的，因為我的年紀比你大幾歲。”

  “開什麽玩笑？”

  “哈哈，你還真是個老古董。現在醫學水平很發達，換一張年輕英俊的臉很容易的。”

  “那聲音呢？”

  “聲音？”傑森的聲音輕快清脆，這時卻換用雄渾，富有歲月氣息的聲音說道：“你覺得一個老歌劇演員的聲音會隻有一種？”

  “你這個臭小子，哦不，應該叫老混球。”尼爾最後罵道，下一秒他們的飛船引擎全部啟動，實時通話隨之中斷。

  “會有人活著吧！”看著化整為零迅速分散的軍團，韓平心想。母艦雖然戰鬥力極強，但目標太大，根本不適合逃亡，在兩側的護衛艦離開後，母艦被大量敵人纏住，並且很快便傷痕累累。

  “韓將軍，母艦已經受到不可逆轉的傷害，請隨我一起去逃生艦吧。”衛隊長找到了他，在上一次戰爭中，衛隊長強行救下了他。

  “就算我不跟你走，你也會和上次一樣吧。”韓平苦笑道。

  “是的，保護您的安全，是我的責任。”衛隊長嚴肅地說道。

  “走吧，就不白費力氣了。”韓平環顧了一圈指揮中心，跟著衛隊長離開。

  其實離開又如何，奇跡不會再次發生了。小型逃生艙的戰鬥力不足以支持他們離開這重重包圍圈，衛隊長經驗豐富地操縱飛船躲避一枚枚近在咫尺的炸彈，直到避無可避。隔著逃生艙的玻璃，韓平看見一道光籠罩了整個飛船。

  “這般簡單的死法，才是一個普普通通的人在戰爭中的渺小與無能。”

  “會有人記得我，一個信奉共產主義的紅色靈魂，一個為太陽係犧牲的勇敢戰士。”

  光越來越近了，身體也融化在了暖洋洋的光裏。

  “但願從今後，你我永不忘，”在聚光燈下，年輕朝氣的韓平用雄渾深情的男中音唱道，“莫斯科郊外的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