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完年，要開學了，慢慢開更）

  走出療養院的房間，兩人再沒有說話，一直到大門口，比爾才問道：“接下來準備去哪？要直接回去嗎？”“先不急著回去，趁現在有空，還是要回地球看看。”李雲霄回答，已經全然沒有之前劍拔弩張的樣子。“可以問你一個問題嗎？”來接比爾的車就停在一邊，比爾卻沒有上車的意思。“問吧。”李雲霄坦率道。“是因為我把韓平放在那個位置你才會如此生氣還是…”比爾話隻說了一半，但李雲霄知道他的意思。

  這個問題，他之前也問過自己。誠然，韓平是他在重返太陽係後認識的第一個好朋友，但不管哪個士兵的命對他而言都是極為珍貴的，所以為了戰爭的勝利，直接放棄友軍的命，是他斷然無法接受的。至少應該給他們一次選擇的機會，把自願犧牲的士兵放在那個位置，這是李雲霄的想法。

  “不是因為韓平。”李雲霄堅定地回答。

  比爾露出了一個意味深長的微笑，說道：“我給你講個故事吧！”

  在比爾生活的文明，也存在和地球規則一模一樣的圍棋。不過這種規則簡單的完全博弈早就被人工智能攻克，隨著量子計算機的發展，低階方陣組成的棋盤幾乎可以被剪枝算法窮盡一切有效變化。在這種情況下，圍棋的最優解被提出，下圍棋自然也就變得沒有意義了。當然有些愛好者嚐試將棋盤放大，以此來對抗計算能力驚人的超級計算機，雖然這個方法可以避免最優解被發現，但依然阻擋不了特殊訓練下的機器人完勝人類。“連機器人都贏不了。真沒意思。”那時的比爾想道。

  後來比爾加入軍隊，意外地發現艦隊裏有兩個人在屏幕前下圍棋。他雖然很少下棋，但對圍棋略知一二，知道一些布局定式，也能分辨棋形優劣，看屏幕上黑白棋的棋形，這下棋的雙方完全是新手。

  “這不是普通的圍棋！”旁邊一位觀戰的士兵講道。“哦?”比爾有些驚訝，倒不是驚訝下棋的內容，畢竟以黑白棋子延生的棋類遊戲數不勝數。他驚訝於這人說話的方式，“不是普通的圍棋，難道還有特殊的圍棋？”他問道。“是啊。”那位士兵為他細心講解其中規則。

  比爾這才明白這是一種不完全博弈的圍棋。雙方隻能知道自己棋子及己方棋子周圍部分棋盤的情況，對對方棋子的位置則一無所知，隻能慢慢落子，慢慢試探。

  “有點意思。”比爾好奇心驟起。待那兩人下完，他也大著膽子上去請求指教一番。

  過程不必多說，結局自然是比爾慘敗。他不服輸的又挑戰幾局，結果一局輸的比一局慘。“你還在沒搞懂竅門啊。”他的對手走過來說道。“你太執著於棋子的得失，所以總是把棋子一個挨著一個下。其實有些棋子就是用來探視野，用來吸引敵人的。”

  兩人一邊講一邊沿著門口的路行走，故事講完，路也正好走到了盡頭。此時正值秋季，金黃色的落葉堆滿了道路，秋風漸起，葉子也隨風舞動。

  “一個很普通的故事。”李雲霄停下腳步。“是啊，但我希望你能理解我的意思。”比爾笑道。李雲霄隨手拍下肩頭的落葉，笑了笑沒說話。他們本就是朋友，是要共同守護太陽係的戰友，又怎麽能為了一件事斤斤計較呢？

  接比爾的車一直緩慢地跟著兩人，見兩人停下又靠了過來。“再見！”比爾向李雲霄揮揮手，上了車。“再見。”李雲霄朝車尾揮手，他知道比爾看得見。

  李雲霄獨自去地球晃晃悠悠了一圈，隨著太空城的建立，地球上的人越來越少，大多也都和李雲霄一樣曾經在地球上生活過，現在回來看看。不過政府裏的某些人倒是用心，一直都有用心保護地球，那些古建築都被保持得很好。

  “不知道下次再來是什麽時候了？”李雲霄站在穹頂之上回頭望了一眼這顆藍色星球。一道黑影從視野掠過，消失在白色的大氣中。“是我眼花了？”李雲霄沉吟道。

  黑夜裏的倫敦，沒有了當初的繁華明亮，街道大樓漆黑一片，這裏早已變成了一座空城。古老的高樓大廈和更古老的舊式西洋建築見證這裏發生過的一切。

  那道黑影落在倫敦街道的一角，在廢氣工廠消失後，這座被稱為霧都的城市已經脫去這個稱號，月光如瀑，照亮男人微微抬起的臉龐。他看了看建築的圖標，“這裏就是大英博物館了。”

  雖然沒能分辨出黑影的身份，但那股熟悉感依然驅動李雲霄跟了上去。順著皎潔月光下波光粼粼的泰晤士河和河麵上朦朧的水霧，李雲霄來到了大英博物館的門前。這裏已經很久沒有來過人了，科學帶來的新生活讓人們開始逐漸忘卻過去的落後和肮髒。這些能夠代表日不落帝國過去榮光的藝術品也沒有被帶走，離開的人將他們鎖在並不保險的保險櫃中。

  李雲霄的目的不是來參觀這些承載過一段人類曆史的藝術品，他順著那股異樣的熟悉與陌生感前進，一直走到最深處。

  那個黑影背對著他，慢條斯理地整理手中的一些黃皮紙張。“好久不見！”他停下了手中的動作，轉過身來。“趙良！？”在漆黑的博物館深處，李雲霄依舊認出了他。又驚又喜，李雲霄禁不住想上前一把抱住這個當年不告而別的臭小子。

  他隻向前挪了一步，無法克製的陌生感和排斥感讓他停了下來，兩人的距離很近，又仿佛隔著銀河。

  千言萬語湧上心頭，卻不知道該說什麽。李雲霄幻想過無數次大家的回歸，他從未想過會變成今天這個樣子，如果說不告而別是有什麽難言之隱，如今都回來了，為何也要不言不語。分別的時間太久了，大家都已不在原地了。

  “對不起。”趙良先開口。

  “為什麽要道歉？”

  “我有我的苦衷，當年如此，現在也如此。”趙良平淡地說道。這些話在他的心裏預演了幾百次，他沒想過途徑地球還能瞞過李雲霄的眼睛。

  “連我們也不能說嗎？”李雲霄悲愴地說道。

  趙良的內心禁不住抽動，果然有些事情不是早有預料，就可以做到波瀾不驚。在無盡的黑暗中，兩人陷入了沉默，趙良能聽到自己的心跳，但他沒法開口。

  “我明白了。”李雲霄說道。他頓了頓，抿抿嘴，又深呼吸幾口，用盡力氣說道：“既然你不願意遇到我，那就當我沒來過。我走了。”李雲霄隔著黑暗看向趙良身處的位置，見他依舊沒有說話，扭頭離開。

  大英博物館的深處沒有一絲光亮，趙良還是能夠看到，或者說感知到李雲霄頹唐的背影。“唉！”他歎了一口氣，說道：“我要去救燕妮老師。”他本不打算說的。

  李雲霄停下腳步，“救燕妮老師？”他轉身問道，“什麽意思？”

  “既然已經說了，那就繼續吧。”趙良心想。“她被洛希關在一個很荒涼的星球，和月球差不多，可那顆星球的體積隻有月球的十分之一。她每天什麽也做不了，隻能看著黑漆漆的宇宙。”

  “為什麽？洛希怎麽可能幹這種事情？”李雲霄瞪大眼睛。

  “她私自嫁給馬克思已經觸犯了帝國的法令，這是對她的處罰。”

  “可她當時怎麽不說？我…我不相信，你怎麽知道的？”李雲霄陷入懷疑。

  “因為…我親眼看到了。”趙良一字一句地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