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準備怎麽辦？”李光也知道這個問題說得有些不合時宜，但他不得不把這些陷入絕望中的人拉回現實。對某些人而言，絕望可以打破其心理防線，讓其變成一攤爛泥，無法動彈。而對於另一些人，絕望卻可以激發其隱藏於內心的最後一絲野性。維托顯然屬於後者。他在沉悶了一夜之後，用獨有的嘶啞嗓音號召士兵們行動起來。“諾斯人很快就會回來，哪怕我們必死無疑，至少死前也要咬掉他們一塊肉。”李光和楊文率先響應，與其他人毫無希望的悲觀相比，至少他們兩個心中還尚存僥幸，這是身為神的一絲倔強，既然身為神，應該沒那麽容易死掉。

  慢慢的一些認清現實的人也投入到戰爭準備當中，而有些人則在意識到死亡後崩潰到大哭。李光本想去安慰一下哭泣的士兵，但被維托拉住了。“讓他們哭一會吧，如果不是戰爭，憑借城市的條件，他們可以活到一千歲。而現在他們不過二十多歲。”維托小聲說道。“擁有這樣長的壽命，誰又願意就這樣死掉呢？”李光歎歎氣，也就隨他哭吧。

  哭泣是世界上最沒用的行為，敵人不會因為哭泣而心生憐憫，哭泣也是世界上最有用的行為，把悲傷哭出來，心裏會好受很多。

  所有人都加入到緊張地備戰環節，這座星球將是他們最後的戰場，楊文在那一刻想起了四行倉庫。維托甚至已經做了最壞的打算，如果敵人使用重武器對駐紮區進行大規模轟炸，他們就退卻到叢林中，與敵人周旋。這顆偌大的星球足夠他們騰挪，核武器可以毀滅一座城市，卻無法殺死一隻蟲子，躲在叢林裏的他們就是那隻蟲子。

  從看到雲海號毀滅，楊文就一直沒說話，雖然他沒有表現出要死要活的傷心，但李光對他還是非常了解的。趁著四下無人，李光小聲安慰道：“那個瑪瑞亞的事？她作為艦長也許能逃掉也說不定呢？”聽到這個名字，楊文隻是苦笑道：“不必這樣安慰我了，我能挺住，先想想現在的處境吧。你說我們會走到那一步嗎？”李光知道楊文是想把話題岔開，便順著他的話說道：“深入叢林僅僅是苟延殘喘，如果真走到那一步，我們的任務也就徹底完蛋了。”楊文點點頭說道：“照這樣的發展，我們很可能走到那一步，所以一定要留下後手。”“什麽後手？你已經有想法了？”李光帶著一絲欣喜地問道。“還沒有思路。”楊文給他潑了一盆涼水。“我覺得關鍵還是在我們的身體上。說到底，我們並不是普通士兵。”楊文分析道。這話確實說到點子上了，他們是以神的身份來執行大天使長洛希分配的任務，可他們現在表現的與普通人無異。可也沒什麽用，李光苦悶地說道：“我現在還沒有一點可以稱得上是神的力量。否則也不至於到這個地步。”“問題就在這裏，洛希不可能派我們來送死，一定有什麽變化的契機。我們肯定能反擊。”楊文篤定道。李光看了楊文一眼，他的眼神有一種之前沒有的堅毅，這份堅毅給了李光莫名的信心。後來在遇到比此時凶險萬倍的情況時，李光也會回憶起這個眼神，也許是因為有好兄弟在身旁，所以哪怕前路艱辛，也沒什麽好怕的了。

  一個士兵朝著兩人的方向走了過來，兩人很默契地不再說話。“兩位先生，維托長官請你們過去。”來者傳來一句話。李光與楊文交換了一個眼神，隨著那名士兵找到了維托。維托先讓那名士兵離開，一直目視著他的背影消失，才開口道：“現在的情況非常糟糕，兩位有何想法嗎？”楊文不明白維托的意思，回應道：“似乎你的備戰方案已經是最好的方法。”維托低下頭，臉上掠過一絲沮喪，疲憊地說道：“是這樣，沒錯。”等他抬起頭，麵色已恢複了平靜，“你們兩人真的是讓人看不透啊，有時覺得你們聰明得緊，有時又覺得你們想法太簡單。我們根本沒有反擊的可能，能發出那道光的軍隊，不會給我們任何機會。”維托總是這樣，作為一個老兵，他的想法不帶任何僥幸，也不沾染任何一點浪漫主義的幻想，他總會做出最壞卻又是最有可能發生的預見。當初發起談判之時是這樣，現在亦是。“那我們現在做的事？”李光指了指遠處積極準備防禦工事的士兵們。“沒有任何意義！”維托的話不容辯駁。李光與楊文皆啞然，以他們的智慧自然已經理解維托之所以做出備戰計劃不過是給這些絕望的士兵一個虛無縹緲的希望，善意的謊言可以欺騙別人卻騙不了自己。

  “既然如此，你有什麽打算？”楊文沉默半晌後問道。維托專門把他們叫到這裏掏心掏底，絕不可能隻是為了訴苦。維托沒有說話，而是掏出一支煙，慢慢點上，深深地吸上一口，直到煙氣把肺部填滿，才重重吐出這口濁氣，眯著眼說道：“二位身居帝國高位，又這麽年輕，肯定有著不可限量地未來。即便如此，你們還是願意來到這個危險的地方，僅從膽量上，我就非常欽佩你們。所以。。。”維托頓住片刻，才用力說道：“我想讓你們活下來。”李光和楊文被維托的話震驚得目瞪口呆，李光問道：“活下來？怎麽活下來？我不太明白。”維托慢條斯理地解釋道：“我們來時的飛船已經被我調過來了，它的功率太大，我們的能源又不多。現在雲海號已經沒了，我們沒辦法飛到更遠的地方。但是它的上麵有一架可以呆兩個人的小飛船，你們兩個可以乘坐這艘小船去往鄰近的星球，雖然也是九死一生，但也許還有一線生機。”“這是要讓我們做逃兵嗎？我們不可能答應的。”楊文理解了維托的意思。維托早已猜到他們的回答，冷靜地說道：“你們跟我們不一樣，你們是帝國的人，現在這種情況，你們活下來，去請求更強大的軍隊支援，才有可能打贏這場戰爭。”“無論如何，我們不會獨自逃離的。”李光堅持拒絕，他們兩人也有難言之隱，那便是他們沒有方法如維托所說的那樣請求支援，因此他們不願拋下大家離開。維托知道一時半會很難說服他們，他也沒打算一次就說服他們，如果李光和楊文隨口就答應了，反倒是他維托看人走了眼。但維托還是決定私下也做好了讓兩人撤離的準備，“多勸幾次，總會說服他們的”這是維托的想法。

  隻是時間比他想象得要少，或者說諾斯人的進攻來得比他想象的快。就像是低維度的生物永遠無法理解高維度生物的行為，低科技水平的一方也無法想象高科技一方的進攻方式。在第二個夜晚，那道悄無聲息間毀滅雲海號的詭異的光幕再次出現，這一次的排場要小的多，但對付他們已經夠了。光幕像一個倒扣的碗，把整個駐紮區完全籠罩，諾斯人果然沒給他們逃進叢林的機會。光幕是淡淡的透明色，透過光幕，黑色的夜空被映襯得朦朧，詭異。不過光幕並沒有發起攻擊，如果不是他們觀察到雲海號的毀滅，甚至會有一種這是保護罩的錯覺。

  維托帶領眾人走到了邊緣，這也是眾人第一次超近距離看到光幕。不得不說，除去心理作用，近距離看時，這淡淡的黃色光芒溫暖得讓人想要觸碰。維托小心翼翼的將一個小物件扔過去，那物件在接觸光幕的一瞬間便消失不見。維托倒吸一口涼氣，打量片刻後，指著地麵說道：“挖挖看。”諾斯人不是傻瓜，他們既然使用了光幕，就有信心困住他們。掘地工作持續了很長一段時間，挖掘的士兵像不信邪一般，隻是不管坑挖得多深，那道光幕依然靜靜地擋在他們麵前。“行了。”維托說道，挖掘仍然繼續，“夠了，別挖了，給我上來。”維托大吼。

  一個參與挖掘的士兵疲軟無力地坐在地上，崩潰地嚎啕大哭。

  悲傷的氣氛和哭聲傳染開來，死亡臨近，這一次誰也逃不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