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進門，就見不遠處的兩個人臉對著臉，一上一下，身子幾乎黏在一處。

  旖旎曖昧的氛圍。

  周佳起臉上一哂，趕忙移開視線，對著別處清了清喉嚨。

  “呀，佳起！”

  聽到動靜的譚秋千率先做出反應，慌忙推開身前的陳拓，一個猛子彈了起來。

  同樣的尷尬，陳拓卻淡定很多。

  即便聽到周佳起的名字，眉眼閃過一絲微動，動作卻仍是不緊不慢。

  一副當家大爺樣，沒什麽表情變化地回過身去。

  “你怎麽來了？來之前也不打個招呼。”

  譚秋千抓著頭發，一時還沒從窘境中緩過來。

  “順路啊，就上來看看。”周佳起雲淡風輕。

  轉而就聽到旁邊怪聲怪氣地接茬：“怕不是順路吧？”

  “不是。”周佳起絲毫沒有躲閃。

  “想她了，專程過來看她的。”

  回答的理所當然。

  陳拓同樣一笑：“嗯，我也想你了，我想你去死。”

  極短的時間內，兩個男人和顏悅色，完成了一場高質量互懟。

  視線交接之處，一片電光火石。

  譚秋千看在眼裏，環著胳膊報以冷冷的表情：“那我走？”

  又要幹架的意思唄？

  沒完沒了簡直！

  聽出譚秋千語氣裏的不耐煩，兩個男人遲疑了一下，像是意識到什麽，接著一個看天，一個看地，不約而同地將視線移到了別處。

  譚秋千剛有點滿意，轉而就見周佳起兩手空空，不禁又嘖了一聲：

  “怎麽又空手來啦，不是讓你來的時候帶點好吃的嗎？摳搜！”

  頂著一口“摳搜”的大鍋，周佳起弱弱地表示：

  “從前送你你都不要，現在又想起來了……沒有！”

  陳拓：“什麽時候？”

  譚秋千：“從前我那是跟你客氣客氣！”

  陳拓：“他送你啥了？”

  周佳起：“現在你也客氣客氣吧。”

  譚秋千：“我不！”

  陳拓：“……”

  = =

  接近正午的暖陽，照得人懶洋洋的。

  陳拓的兩袋鹽水眼看就要滴完的時候，周佳起也終於把綁架事件的來龍去脈講的差不多了。

  包括綁匪張強是怎麽抓住了吳梅的短處，又是怎麽脅迫她一步一步施展了後來的綁架計劃。

  所有的前因後果，當然都來自那個張強的供述。

  雖然最終判決還沒下來，但夥同綁架，再加上故意傷害致死的罪過，就算他不是死罪，禁錮終身也是沒跑的了。

  隻是可惜了吳梅。

  小小年紀，卻白白送了性命。

  譚秋千正暗自歎息著，周佳起的目光忽然對了上來。

  “我們在吳梅的手機裏發現她跟家人聊天記錄，承認她確實偷拿了你的奢侈品去賣錢，這跟張強的口供也對上了。”

  眼見譚秋千一臉驚愕的表情，周佳起繼續把話說完：

  “根據掌握的情況來看，當時吳梅的爸爸是賭博欠下了高利貸，而且答應對方如果不還錢就拿女兒抵債，可能是走投無路吧，所以吳梅才……”

  才去偷。

  卻又不幸被張強抓住了把柄。

  從一個漩渦爬出來，又掉進另一個漩渦，最後連命都沒了，慘死在歹徒的毒手之下！

  得知其中的因果，譚秋千一時間有些淩亂。

  偷，當然是錯的。

  但在當時，如果不是吳梅，那麽死的會不會是她自己？

  譚秋千真不敢想。

  周佳起：“目前吳梅的家人已經出麵認領了遺體，隻是不知道後麵他們會不會再找上門，有一個濫賭成性的爸爸……你們最好有點思想準備。”

  話落，譚秋千不由得看向陳拓，“那我……”

  “你不用出麵。”陳拓不緊不慢地接話。

  “我已經叫人清理了吳梅的東西，交給她家裏人的時候，順便給了一筆錢。”

  “人沒了是事實，不過也是因為她，才讓惡人有了可乘之機……”

  “現在這麽做，於情於理，我們也算仁至義盡了，以後也再無瓜葛。”

  聽完，周佳起輕點了點頭。

  譚秋千也跟著認同，隻是忽然又問：“簽字據了嗎？”

  陳拓嗤笑了一聲，滿意於她時刻在線的防範意識，看著她：“當然了。”

  譚秋千這才放下心來，心想這男人果然心思深沉又縝密，總能把事想在她前頭，又能辦得幹脆漂亮。

  從不給她留一丁點的後顧之憂。

  想到此，譚秋千感覺心房像被倒進去一杯焦糖奶茶，一時間又甜又暖。

  泛起潮霧的眼睛再次抬起，急切地跟男人對上，“你給了他們多少錢？這錢我來出！”

  明明是表達心意的喊話。

  陳拓聽完卻不但沒高興，反而臉一黑，瞪了她一眼不說，還凶巴巴地質問：“有什麽區別？”

  “嗯……”

  “哦。”

  在譚秋千的支吾聲中，陳拓抬眼看了下已經所剩無幾的鹽水袋，於是就上手抽掉了手背上的針管。

  譚秋千見狀馬上起身按下了呼叫機。

  一邊招呼護士過來收尾，一邊又很小心地捧住陳拓的手，稍稍抬高。

  為了防止回血。

  無聲而又默契的配合。

  自然而然地發生。

  甚至身處其中的兩個人，誰也沒意識到這樣的舉動，在外人看來，其實已是一種親昵相愛的表現。

  目睹這一切的周佳起不由得恍了下神。

  不過很快他又將意識重新拉回，唇畔在垂眸的一瞬抿出一抹苦笑，隨後便站起身來。

  譚秋千以為他要走，連忙開口：“你不許走！”

  “一會兒我媽就要來投食了，我要讓你品味一下什麽叫‘媽媽的味道’，吃了忘不了那種。”

  這兩天老媽的夥食太好，她完全不介意把自己的豬飼料勻給周佳起一份！

  然而周佳起聽完隻是笑笑，“飯我就不吃了，其實我這次過來，是來道別的。”

  譚秋千一愣，“道…別？道什麽別，你要去哪兒？”

  周佳起：“西北邊境，具體在哪裏我不能說，算是抽調任務吧，要保密的。”

  譚秋千：“那要去多久？還回來嗎？”

  周佳起：“看情況吧，估計時間也不會太短，聽說那邊人均迪麗熱巴，萬一有漂亮姑娘非要嫁我，我留在那邊安家也說不定啊。”

  “那還是別了吧。”譚秋千哼哼兩聲，“聽說邊境的情況可比內地複雜多了，而且你又是做警察的，少不了會有很多危險的時候……”

  譚秋千停頓了一下，“為什麽是你呢，讓別人去不行嗎？好好的幹嘛要去邊境受罪。”

  周佳起無言以對，隻是一笑。

  “因為舉報信的事？”陳拓接過話去。

  “大概吧。”周佳起雲淡風輕，“換個環境也好，全當是領導偏愛了。”

  “什麽偏愛……”譚秋千嘟囔著，扭頭惡狠狠地瞪了陳拓一眼。

  自知理虧的陳拓眸光一垂，隻是很快又抬了起來，“對不住。”

  他看向周佳起，“當我欠你一次，以後還回來。”

  周佳起動了動唇，像是要說什麽，卻最終隻是一笑：

  “無所謂了，本來我對升職那些也沒興趣，能在一線辦案本來就最適合我。”

  說完，他看了看時間，“不早了，我先走了。你們……保重。”

  陳拓站了起來，很鄭重向他伸出手去，也說了句：“保重。”

  從未有過的心平氣和。

  像老朋友一樣真誠的語氣。

  周佳起凝視在陳拓的手上片刻，最終勾了勾唇，像哥們兒一樣揮過手去，跟他來了個擊掌似的握手。

  或許在過去的某個時間，他們早已成為朋友。

  盡管周佳起從沒對這段友誼抱有過期待。

  因為他就此失掉的，是譚秋千。

  ——一份真正屬於自己的愛情。

  “我送送你吧！”

  即將出門的一刻，周佳起聽到身後追來的腳步聲，還有譚秋千淺而清晰的聲音：

  “我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