汽車最終停在了一處蔥翠掩映的院落外，看樣子這裏過去是個宅園或者四合院之類的，有點古香古色的感覺，隻是外觀都噴成了藏藍的底色，大門口的掛牌上，白底黑字寫著某某警察分局。

  自打少年——哦不——周佳起拉著譚秋千下車，向院裏走的一路，就不斷有過往的人跟他打招呼。

  “回來了周兒……”

  “今兒怎麽穿這麽齊整啊，幹嘛去了？”

  還有一個同事最先看到了他手上的手銬：“喲佳起，逮人去啦？”再一看銬子另一頭，拴著譚秋千這麽個文文靜靜的姑娘家，表情頓時有些複雜，回著身又多看了好幾眼才罷休。

  麵對這些寒暄與好奇，周佳起全都一笑了之，隻管走自己的。隻在步子邁得急了，感覺手銬有點拉緊的時候，又馬上會降下一點速度來。

  在一處顯眼的公告欄旁邊，周佳起停下腳步，抬抬下巴示意譚秋千看過去。

  滿是照片的光榮榜。譚秋千湊近了些，發現“優秀警官”的字樣下麵，第一個就是周佳起的照片。淡淡的笑容，依然有好看的臥蠶寶寶。

  “大老遠讓你過來，我可不是來跟你顯擺的，隻是想讓你相信我，就這麽簡單。”

  周佳起說著，一麵將譚秋千腕上的手銬打開。

  譚秋千看著照片，轉了轉手腕，半天才回：“其實沒這個必要，我沒說不相信你，隻不過……害！”

  譚秋千苦笑了一下，後麵的話沒再說下去，然而周佳起卻接得很快。

  “我知道，我明白你的意思，真的。”

  “其實我找你…並不是想請你配合什麽，更不會把你的個人隱私暴露出去，絕不可能！”

  “那你的目的是什麽？”譚秋千看著他問了一句。

  “就……”周佳起抿出一笑，停頓了一下，目光投向了不遠處來來往往的人，“我們這個職業，目的雖然是打擊犯罪，但有些事，如果能防患於未然的話，很多意外也許就不會發生了，是吧？”

  譚秋千不說話，也看著不遠處。

  “你不用害怕。”周佳起忽然轉過身來說，“如果願意的話…我會陪著你，不會讓人傷害到你，我保證！”

  說話間，又急著將一張白紙片掏出來，遞給了她，“這個，是你們小區保安的排班表，你大概用得到……”

  沉默著的譚秋千，盯在那張畫著表格的白紙上，目不轉睛。

  很平常的一張排班表，滿是姓名和日期，隻在一個“張強”的名字底下，用碳素筆標了兩個小黑點。

  “不要害怕，有我在。”周佳起又聲量放輕地重複了一句。

  譚秋千仍低著頭，看著那張表格，半天才抽到自己手中：“誰說我害怕了。”說完揚起了下頜，又一次看向身前那張俊臉——美少女也不過如此的細膩白皙了，偏偏還是個男兒身。讓她這個姑娘家，都有點不自信了。

  心裏想著，動作卻不由得將手裏的白紙，徐徐擋在了自己臉上。

  這個時候想這些似乎不大合適，但她真的有點擔心，這麽近的距離，但願這弟弟沒看到姐姐我鼻子尖的黑頭……

  周佳起堅持要送譚秋千回家，換過便裝之後，兩人又坐回了來時的那輛車。

  一上車，譚秋千就對周佳起的車載音樂產生了興趣。“唔，你也聽米現的歌啊！”

  有了剛才的交談，她現在對這個弟弟警察已經沒那麽強的戒備了。

  周佳起聽完靦腆一笑：“其實我欣賞不來，都是…朋友推薦的。”周佳起磕巴了一下，才蹦出“朋友”這個字眼。

  譚秋千也學著他的磕巴，“那你這個…朋友很有品位嘛！”

  周佳起嗬嗬一笑，看著譚秋千已經哼起了旋律，借著看後視鏡的機會偷看她了一下，“你好像…很開朗。”

  譚秋千停下來反問，“怎麽，我應該很消極才對麽？”又哼了幾句旋律之後，又開口說，“最近有個人跟我說，心裏痛快最重要，這話我越想越有道理。”

  “是麽，有什麽道理？”周佳起有些不服地分辯，“要是人人都隻顧自己痛快，那成什麽了？”

  “這誰跟你說的，你老公嗎？”

  “啊？”突然一板一眼的追問，譚秋千一下緊張得都忘了否認了，半天才陪著笑臉解釋，“這個……你別當真啊，他吧，他就是個粗人，照你的境界可差得遠著呢， 他，他什麽都不懂！”

  聽了這話，周佳起眼裏仍有鄙夷之色，緊盯著前方，半天才鼻中冷冷哼出一聲，“我看也是。”

  譚家的小區門口。

  快要下車的時候，天空又飄起了雨點，斷斷續續的下著，記不清是今天第幾次了。

  “你等下，我去給你拿把傘。”周佳起解下安全帶。

  “不用了，沒幾步，馬上就到了。”譚秋千拒絕著，直接下了車準備過馬路。

  這時一輛小貨車疾馳過來，一路濺起高高的水花，譚秋千沒留心時，一張大手忽然將她緊扣住。

  周佳起本想將她環在身前，再轉個身，替她擋掉水花。不成想，抱的動作倒是標準規範，隻是身子剛轉到一半，水花便已經飛潑在身上。

  好好的英雄救美，瞬間變成了無一幸免，雨露均沾。

  周佳起笑得一臉尷尬，“嗯…好像，也沒好到哪兒去……”

  見譚秋千沒接話，悶著頭輕輕推開他，這才意識到動作唐突，趕緊放開了手，補了一句“對不起”，把傘撐好，遞給了她。

  “沒關係，真不用了。”譚秋千再次拒絕。

  “我能留下你的電話嗎？”周佳起不由分說，自顧拿出了手機。

  譚秋千猶豫了一下，還是將數字輸了進去，再要走時卻又被拉住，周佳起這次將傘直接塞進她手裏，沒說再見就上了車。

  這個弟弟，認識也沒幾個小時，卻總是莫名給她一種自來熟的感覺。

  譚秋千邊走邊想，視線不自覺地落在腳上的新鞋上。顧勝男這個女漢子警官還真可以，都不知道自己鞋號的情況下，竟然買得這麽合腳。

  一抬頭——

  “喲，千兒回來啦！我說今兒樓道怎麽都是肉香味兒呢，敢情閨女回門兒了！”

  譚秋千笑臉相迎，“二大爺，都下雨了您還遛狗去啊？”

  “那可不，這位可是我祖宗啊……得了，快上去吧。”

  “好！”譚秋千應著收了傘，跨進了電梯間。剛按了向上的箭頭，偏在這時，身後猝不及防的一句話把她嚇得倒吸一口涼氣。

  “那男的是誰？”

  隻見陳拓僵屍似的立在她的身後，俯視著她的眼神自帶一種懾人的威嚴。

  “你怎麽來了？”譚秋千餘悸未平，先問了一句，隨後便僵硬地瞟了一眼外麵，“他…二大爺啊。”

  “我說門口那男的！”

  譚秋千又看一眼門口：“二大爺啊！”

  電梯門這時“叮”一聲打開，譚秋千快步走進去。

  “我是說，小區門口那個，比你二大爺還關心你的，那個癟三小白臉，他是誰？”陳拓緊跟在後麵，按捺著脾氣，一字一頓地給她提示。

  譚秋千瞧他臉黑得像個醬菜壇子，一時有些好笑，“怎麽長得帥的你都叫小白臉啊——你也覺得他長得好看，對不對？”

  “告訴你吧，這弟弟不僅長得好看，人家還是個黨員呢，還是個警察呢，還是個優秀警察呢，上光榮牆那種！”

  “反正境界比你高，比你有層次～”

  一波彩虹屁，譚秋千故意吹得眉飛色舞，隻想看身邊的男人臉再黑上一圈。

  “嘁！”陳拓不屑一顧地斜眼，半天才將眼勾了回來，緩慢道，“譚秋千，我可警告你，跟男人保持點距離，警察也不例外！”

  譚秋千斜睨過去：“警告我？嗬！”

  “真是笑話，你一個地道的渣男，跟我這裝什麽好男人，說得好像你多正經似的！”

  陳拓似乎知道她會這麽懟，一早就想好了回話，冷笑一聲：“我呢，從來沒說過我是好男人，也沒說我很正經，更沒說你不正經……”

  “你知道就好！”

  沒等陳拓教科書般的完美答案公布完，譚秋千直接潦草一句給堵了回去，電梯門一開就揚長而去。

  二大爺說得沒錯，家裏是燉了肉，還是譚秋千喜歡的燉牛肉，隻不過，這肉肯定不是為她燉的。

  “王一波，你來我家幹嘛？”

  譚秋千一進門，就看到萎在沙發上的，一頭綠毛的小子。直接來了句並不客氣的問候。

  綠毛此時正聚精會神地打著手遊，聽到問話，喉嚨裏隨便嗯了一聲，眼都沒抬一下。

  “目無尊長。”譚秋千斷言。

  綠毛這才趕緊抬頭——瞪了她一眼！

  不多久，客廳隻剩下玩手遊的綠毛，還有氣不通順，獨自黑臉抱著膀子的陳拓。

  剛才那一幕，下車，擁抱，又留電話又送傘，開車經過的陳拓可是看得一清二楚。

  即便當下，仍是曆曆在目地在腦子裏滾動播出著。

  “撒比，衝啊！”專注玩遊戲的綠毛小子突然一聲大喝，對著手機口吐芬芳。

  陳拓麵無表情，緩緩轉過臉去，與綠毛對視一眼後，又轉了回去。

  冷不丁撞上這樣一雙刺目的眼神，綠毛的眼中顯露出一絲顧忌，很快結束了遊戲。

  醞釀過一陣之後，身子自顧向陳拓那邊湊了湊。

  “給我一百塊錢。”沒有任何啟程鋪墊，綠毛開口便是一句。

  抱著膀子的陳拓聞聲，再次轉過臉來，麵上多了一層“你丫是不是神經病”的疑惑，又轉了回去。

  見陳拓無視自己，綠毛的口氣和緩下來，又好心地帶了句稱呼，“姐夫，給我一百塊錢吧。”

  本想一走了之的陳拓，聽了這話，心裏不情願，但也不得不拿出點“姐夫”該有的素養來。

  以慢放2.0的速度將手伸進錢包，抽出一張大紅鈔，肌無力地送出去一半，卻又突然撤了回來。

  “你還麽？”陳拓語氣中不乏嫌棄。論不客氣，誰也別想贏過他陳某人。

  綠毛小子眼看著大紅鈔近在眼前，一個越身直接將錢攥在手裏，“還的話，我不就直接說借了嘛！”

  “吃飯了！”這時，餐廳譚媽一聲吆喝。

  “來了來了！”綠毛小子積極響應，塞著錢就溜向了餐桌。

  陳拓不太喜歡這個綠毛少年。

  不過好在這個少年他不姓陳，不然的話，這個綠色的小腦袋瓜，此刻絕對已經掃上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