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 章
作者:停雲裏      更新:2021-11-07 12:13      字數:3284
  芮平幾乎是被硬拽上去的。

  學校這個禮堂隻有在最特殊的時候才會開,比如開學典禮,百周年校慶,但是現在學校專門為他兩特地開了這個禮堂。

  整所學校的學生都來了,坐得密密麻麻的,翹首望著舞台上的學長學姐。

  包括老師、校領導,所有人的視線都匯聚在她的身上。

  芮平感覺那目光像是刀劍,一道道鋒銳的劍尖全都指向了她,平滑被擦得鋥亮的舞台地麵,光滑可鑒,但芮平卻覺得上麵像是流淌著岩漿,無處落腳。

  因為她並不是其他人眼裏所期待的那個優秀的人!

  這一切隻是一場盛大的謊言,她就像是強行穿上了不屬於自己的華麗服飾,被推上了南瓜車去參加王子的舞會,過了十二點就又會成為灰撲撲的灰姑娘。

  這個謊言甚至不堪一擊,隻要一場普普通通的考試,她就會暴露出自己真正的實力。

  芮平從小到大都沒有撒過這樣的謊,哪怕是別人誤解的,她也很久沒有感受到這麽多期待和向往,他們都對她充滿期待,想要成為她這樣的人。

  那些閃閃發亮的眼睛,就好像她是一個多麽值得敬佩的人。

  芮平感到深深的慚愧。

  慚愧她的無能,後悔她的無能。

  她已經沉淪太久了。

  因為對那個男人的報複,故意選擇自暴自棄自甘墮落,她從別人對她失望的目光裏尋求快感,好像借此報複了那個男人似的。

  她以為自己早已刀槍不入,不會被任何人的視線和情緒所影響,但是那些年建立起來的厚厚心牆,卻在別人期待的目光裏變得不堪一擊。

  明明大家看向她的目光裏沒有一絲一毫的惡意,明明大家都是友善的。

  明明不是輕蔑的目光,也不是失望,隻是單純的對她的敬佩和期待,可芮平卻比在過去經曆過的,各種失望下還要難受。

  她習慣了別人對她不抱期望的模樣,甚至能在當麵的指責下把噴到臉上的唾沫擦幹淨,心中不起任何波瀾。

  但是這一刻,芮平幾乎都要站不住了,她感覺自己仿佛又回到一開始□□的時候。

  直到班主任見她狀態不好,沒忍住上前扶住她,低聲叫她的名字。

  “芮平……芮平?”

  班主任驚訝的發現,他握住芮平的胳膊,在抖動。

  她在發抖。

  班主任真的沒想到芮平竟然會如此恐懼上台,他是知道有的性格較內向的學生會有這樣的症狀,但是芮平不聲不響進了第一軍校,他下意識的就認為她無所不能。

  “你還好嗎?”他這會兒有些後悔自己過於草率了:“不行我們就下去。”

  樊向陽跟芮平一起上台的,他聽到班主任的聲音才發現芮平狀態不好,聞言驚訝的朝芮平看過去,發現她臉上白得沒有一絲血色,本來芮平就是一副瘦弱蒼白的模樣,這時候看上去像是快要倒下一樣。

  但是芮平拒絕了。

  不知道為什麽,從沒有被人期待過的她,第一次有些舍不得這些視線。

  甚至不忍心讓他們眼中的期待再次變回原來她所熟悉的失望。

  明明他們所期待的並不是真正的她,隻是自己臆想出來的那個她,這一切也都隻是一個虛假的謊言。

  隻要她參加一次大考,很快大家都知道,就算芮平去了第一軍校,也並沒有改變什麽,她還是原來的她。

  這一切也都不複存在。

  此時的鮮花,掌聲,期待,也都會泡沫一樣,消散幹淨。

  就像對她投來關心在意的樊向陽,再次會像對待陌生人一樣,迅速的把她忘記。

  沒有人會為她停留。

  就像她的父母一樣,輕而易舉的就把她拋棄。

  而且……

  芮平一遍又一遍的在心裏對自己說道,這一切也都隻是他們的誤解,她從來沒有承認過,她什麽都說了,是他們不相信而已。

  真要為他們這些自我臆想出來,妄圖加諸到她身上的期待去努力,就太可笑了。

  再而且,就算她真的要為了滿足這些人的期待,去努力的成為那樣的人,最後結果暴露出來,他們也不會因為她的這些努力,而少嘲笑她幾句。

  反正到頭來,都會暴露,她做什麽還要去做那可笑的掙紮呢?

  難不成還要向那個男人低頭嗎?

  就因為這些可笑的期待?

  芮平現在有些後悔自己剛剛不應該逞強,也許她應該順勢答應班主任的要求,直接裝病從舞台上下去,而不用在這個時候,麵對著大家的視線,進退兩難。

  樊向陽知道芮平狀態不好,見她強撐著沒肯下台,就自己主動去攔主持人的話,幫芮平解圍。

  但就算這樣,芮平也不可能一句話都不說。

  到最後,話筒還是遞到的芮平的手上。

  班主任低聲道:“就隨便說兩句。”

  樊向陽也出主意:“你就應付兩句,不用太在意,說什麽都行,我給你圓。”

  主持人臉上的笑容都快擺不下去,看著麵無表情的芮平,努力維持著該有的歡快氣氛:“其實大家最好奇的就是芮平同學,我想不是我一個人想要知道,芮平同學平日裏是怎麽學習的呢?有什麽訣竅嗎?”

  芮平握著話筒的手在發汗。

  她的嘴唇顫動,聲音像蚊子一樣細。

  “……我,我……”

  “……我沒有訣竅。”

  她說得很慢,很艱難,頭上的汗都要下來了。

  她不該,她不應該……

  那在腦海裏反複回蕩的“可笑”,此時變得格外的蒼白無力。

  她定了定神:“我……”我隻是想要人喜歡。

  【為什麽爸爸不跟我們在一起呢?是我做錯了什麽嗎?所以爸爸不想看我嗎?】

  【他……是不是不愛我?】

  【是不是我真的哪裏錯了?】

  【所以媽媽你也離開我了?】

  【可是我明明很聽話啊,媽媽你要我不要怪爸爸,要我愛爸爸,你說爸爸去做很重要的事情,你說爸爸是大英雄,你要我理解他,你要我愛他。

  我答應你了。

  爸爸問我怪不怪他,我說不怪,我按照你說的,說我愛他,說我知道他去做重要的事,說我可以自己照顧自己。

  我聽你的,可是你為什麽要哭?

  明明你很想讓他回來,明明你非常需要他,但是卻一遍又一遍的說口是心非的話。

  明明生病了,還要裝作自己沒有事。

  為了不讓爸爸在關鍵的時候分心,就這麽硬熬著,不敢去醫院,不敢做手術,偷偷的吃藥,硬生生的拖到最後不能治的地步。

  甚至連死都不敢發喪,硬生生的放了一個月,屍體都放臭了,我還要裝作沒事的模樣,跟他說——

  媽媽很好。】

  【媽媽你知道嗎?你們有多愛他,我就有多恨他。】

  【我恨他,既然做不到最基本的陪伴,為什麽要娶你,又為什麽要生下我?】

  【我寧願生來就做一個無父無母的孤兒,也好過在一次次期待中失望落空。】

  【我也想做一個讓人喜歡的人。

  被人愛著,寵著,期待著。】

  【但是也許是我太討厭了,所以大家都不願意喜歡我。

  既然如此,那就做一個大家都討厭的人好了。】

  芮平這樣想著。

  然後她就再也不會為此難過了。

  隻要我拒絕得夠快,誰都別想傷害到我。

  芮平在自己的心上豎立一道又一道的防線,把所有人都排斥在外。

  直到這一刻,她才感受到真正的,隻屬於她的,隻對她這個人的期待,哪怕是虛假的。

  甚至隻是一個烏龍。

  手中的話筒發出刺耳的鳴叫,芮平口中的那句話被這刺耳的聲音打斷。

  大禮堂中,所有人都垂下頭,看向手腕上的光腦,一道道光屏彈射出來,整個禮堂亮起白茫茫的一片。

  總統坐在棕褐色的辦公桌前,身上穿著的西裝一絲不苟,他用著沉痛的語氣:“我很悲痛的向大家宣布一條消息——

  我們聯盟最年輕的上校,曾經創立諸多奇跡,打破多項記錄的塔維斯上校率領他的團隊——聯盟的尖刀團,在昨夜的援助行動當中,卻被盟友國出賣,踏進了敵方的陷阱。整個尖刀團在塔維斯上校的帶領下,頑強不屈的抵抗著數倍於己的敵人,直到最後耗盡最後一枚彈藥,打破了敵人妄圖利用極大優勢迅速破滅我軍的打算,塔維斯上校用他的生命,戳破了敵方的陰謀……

  塔維斯上校光榮的犧牲,雖然讓我軍避免了更大的損失,但整個尖刀團,包括塔維斯上校,都是我們聯盟不可替代的寶貴財富,塔維斯上校更是聯盟最有希望創造曆史的優秀青年,然而卻被別有用心的人出賣,倒在了這場敵我懸殊的戰場上,這是我不能接受的,也是聯盟不能接受的!”

  “我宣布,從今日起——”

  芮平有些發呆。

  那個男人的死訊,公布了。

  不是一張黑白通告,不是一段簡單的文字,而是由總統閣下親自宣布,向所有人。

  時代廣場,最大的那塊屏幕上,總統放下手中的稿件,表情嚴肅的麵對下方的人群。

  “向曾經的盟友國薩塔利,宣戰。”

  巨大的轟鳴聲,伴隨著總統這句話,在所有人的腦海中炸響。

  耗時十年之久的特洛伊戰爭,以聯盟國徹底向交戰雙方的兩國宣戰告終。

  最後,總統閣下還宣布了一件事。

  今晚十點,為哀悼塔維斯上校與尖刀團的慘烈犧牲,總統會在首都中心廣場降半旗致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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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重陽節安康

  下章爸爸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