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倀鬼，被虎所食之人也，為虎前嗬道耳。”——《太平廣記》卷四百三十。

  古時傳說，老虎在吃掉人之後會將亡者的魂魄扣押住，使其無法投胎，在無可奈何之下為自己效命。

  這就是所謂的倀鬼。

  在過去，山裏確實有不少的老虎。但能製造並控製倀鬼的，隻是極個別而已。能做到的，必然是活的年頭久了，已經成了精怪的那種。

  貓和老虎，其實是很類似的。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血脈的關係，屋頂上的貓妖也有這樣的異能。雖然因為時間倉促，對於亡魂的理解有限，卻沒有妨礙牠將其煉製稱為可供自己驅使的倀鬼。

  於是現在，就放出倀鬼來害人了。

  在貓妖的驅使下，蔣紅娟身不由己。她眼中流著血淚，張大嘴巴露出鋒利的獠牙。揮舞著雙手，長長的指甲前段還隱隱泛著青紫色。

  會發生這樣的事，完全出乎了李子木的意料之外。他張開雙臂，將其餘三人擋在身後。同時喝道：“往後退。”

  沈安平沒有退，他甚至走到了最前麵。祖師寶書再一次出現，懸於沈安平胸前。書頁自行翻動，一下就到達了現在所能打開的第二頁。

  這一頁上什麽都沒有，整張都是漆黑的。然而在已成了倀鬼的蔣紅娟眼中，這一片的漆黑中卻是隱藏著一個巨大的漩渦。受到漩渦的吸引，倀鬼甚至連掙紮反抗的念頭都來不及生成，就直接投了進去。

  隻一瞬間，原本來勢洶洶的厲鬼就消失不見了。沈安平伸手接住寶書。低頭看，書頁上仍是一片漆黑。然而若是仔細看，就可以看到遊走於其中的……兩個小白點。其中大而亮的一個是胡玉蝶，另外一個則是新收入的亡魂蔣紅娟。

  蔣紅娟似乎是很害怕胡玉蝶，拚了命的想蔣自己與這位前輩之間的距離拉開。相比較而言，胡玉蝶明顯要從容很多。遊走著，慢慢將自己與新來者的距離拉近。

  這家夥，究竟想幹什麽呢？

  沈安平滿心疑惑，待要進一步觀察，卻是被忽然傳入耳中的一聲淒厲哀嚎給打斷了。

  哀嚎是從屋頂上那隻大貓的口中傳出的。意想不到的變數，給了這隻新晉的貓妖一記重擊。失去倀鬼，這家夥立時就被打回了原形。現在看牠那一雙眼睛，已經恢複了正常不再如剛才那般的妖異。

  而且，經過了這樣的一番折騰，貓妖的元氣也受了重創。原本如緞子般的毛皮也跟著黯淡了下來。甚至，連唇邊的胡須都開始泛白。

  決定精怪壽命的，是牠們體內的元氣。元氣充沛，生機盎然。若是元氣不足甚至麵臨枯竭，死期就為時不遠了。

  “沿河橋村鬧貓災的問題，馬上就會沒有了。”

  李子木若有所思，來了這麽一句。齊昊楠明白他的意思，沿河橋村的野貓之所以囂張，真正的原因在於背後的這位“老祖宗”。然而看現在的情形，貓妖雖然沒有即刻就死，多半也是命不久矣。

  貓妖一死，牠的這些徒子徒孫沒了靠山，多半會一哄而散。到那時，自然就什麽問題也沒有了。

  所以，現在的問題就隻剩下了一個。那就是身價五十萬的刁德貴，以及一直隱藏於幕後不出的——那個一千萬。

  問題的答案，就在前麵那幢老式的二層小樓。或是準確的說，就在樓下的那間堂屋之中。

  老式的房子，樓下總有一個堂屋的。這間堂屋，西邊靠牆擺著八仙桌，北牆靠窗那裏是長櫃子。長櫃子上擺了不少東西，除了“冬瓜壇子”、“炒米罐子”之類外，就是擺在正中的錫製香爐燭台。

  香爐燭台的後麵懸著一幅超大的中堂。從兩側的對聯——“我豈愛財騎虎不能下背”以及“人而求富執鞭亦所甘心”來看，這家供奉的應該是趙公元帥。

  然而現在，卻是成了另外的一個人——王道文。

  堂屋的門大開，在屋頂上幾盞燈也都亮著。站在門口，可以直接一覽無遺。齊昊楠往裏麵看了一眼，就是忍不住的冷笑，“居然掛起來了，這是迫不及待的要上天啊。”

  “不過他對自己的定位倒是蠻準確的。”李子木若有所思。

  “怎麽說？”沈安平好奇起來。

  齊昊楠卻是聽明白了，冷笑道：“是財神，整整一千萬呢！”

  身價一千萬，確實有資格被掛起來了。然而掛起來容易，想要把它從上麵取下來，可就沒那麽簡單了。

  首先第一步，就是要從前麵的這扇門進去。

  李子木抽出了桃木小劍，將一張靈符附了上去。在一陣的念念有詞後，瞄準了櫃子上麵的中堂就投了過去。

  幾米的距離，瞬間即至。然而，就在桃木劍的劍尖將要觸碰到畫像中的王道文前一瞬。轟然的爆炸聲起，其中還夾雜著濃霧與烈焰。

  李子木反應極快，拉了沈安平就往後退。齊昊楠一個側身，直接擋在了鄔鄲的前麵。四個人一起朝後，直退到院子的門口方停住腳步。

  這時，堂屋裏卻已經沒了動靜。

  爆炸與焰火完全消失，留下的唯有濃稠到幾乎無法化開的煙霧。煙霧擋住了視線，站在門口朝裏看，感覺猶如凝視深淵。

  似乎下一秒就會俯跌下去，為這黑暗所吞噬。

  “這是什麽？”沈安平看到了，發出一聲低呼。

  在緊靠著門口的位置，忽然亮起了兩盞燈。左右分列，猶如是某種怪獸的眼睛。隻不過彼此相隔有些遠，超過兩尺了。

  李子木也發現了，隻是一時難以確定。微一愣神，就發現前麵又多了兩盞燈。與緊靠在門口的那兩盞相距不遠，同樣一左一右，同樣相隔兩尺有餘。

  然後，又是兩盞。

  接著，還是兩盞。

  ……

  一對對的燈盞接連亮起，閃動著詭異的綠色光芒。綠光下，可以看到的是一條小路。從門口起，筆直向前，竟有些看不到盡頭的樣子。

  或者幹脆，就是沒有盡頭……

  “這特麽是什麽玩意兒，老李，你知道嗎？”齊昊楠壓低聲音問道。

  李子木緩緩點頭。他還真知道，不過卻隻是在書上看到過。

  “是鬼燈路。”李子木回道。

  鬼——燈——路——

  齊昊楠將這三個字在心裏過了一遍，然後問道：“你的意思，是前麵這一對對的，都是鬼燈。”

  “是的。”李子木點頭，接著補充了一句，“鬼燈其實隻有一盞，其他都隻不過是它的投影。”

  “也就是說，這裏麵那麽多。但除了不知道在哪裏的那一盞之外，其他的都是假的？”

  “燈是假的，不過其中的鬼怪妖邪卻是……”

  沈安平就在門口。齊昊楠與李子木對話時，他正帶著好奇往裏看。不知不覺中，身邊兩人的聲音開始變低。最後，竟成了如耳語般的喃喃。

  “進來，你進來啊。”

  門裏麵，煙霧翻騰。在煙霧中間，由鬼燈照亮的小路卻是無比的清晰。沈安平看著，忽然產生了這樣的一種疑問——如果走上前並一直向前的話，最後會去到哪裏呢？

  好奇生出，瞬間就轉為了走上去的衝動。沈安平抬起來腿，然而還沒等懸空的那隻腳落下，卻是感到了一股莫名的寒意。

  寒意來自懷中，瞬間傳遍全身。連著的幾個冷戰之後，沈安平一下就清醒了。一隻腳雖然抬起，卻是沒有向前，而是直接落到了另外一隻腳的腳麵上。

  哎呦我去~

  意外的變故使得沈安平完全無法掌握平衡，身子一歪。幸虧一旁的鄔鄲及時出手，將他給扶住了。

  “怎麽了？”鄔鄲問道。

  “沒什麽，腳崴了。”

  沈安平不好意思說自己的糗事，隻能含糊應對。還好鄔鄲並不在意，問了一句之後便將注意力又轉回到其餘兩個人那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