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郎
作者:山間人      更新:2021-11-07 01:24      字數:3553
  一直到經過了光天殿,身後的樂舞聲才完全消失。

  趙恒收回有些緊繃的思緒,站在石階上,等著侍衛將馬兒牽來。

  不遠處的宮道上,一個二十多歲的白淨青年正在幾人的簇擁下,往這邊行來,見到趙恒,便停下腳步,繞過來行禮。

  “楚王殿下,許久不見,怎未留下與我等一同開宴?”

  青年生得眉目俊俏,身材高大,態度之間,也算恭敬,隻是笑起來時,身上隱隱透著幾分乖張狠戾。

  他就是崔家大郎崔賀樟,太子妃崔桐玉的親弟弟。

  趙恒雖長久不在長安,但對他的為人略有耳聞,平日不過點頭之交,今日也不例外,隻略一點頭,道了句:“我還有事在身。”

  侍衛已經將馬兒牽來,他不再停留,告辭後,當即上馬離開。

  崔賀樟看著他飛快遠去的背影,慢慢收起臉上的笑容,輕輕哼一聲,繼續往承恩殿的方向去了。

  若不是太子的親弟弟,他可不願意多搭理。

  承恩殿裏,雖還未到正式的夜宴時分,眾人的興致卻已經高漲起來。

  崔賀樟進去的時候,幾名胡姬身上的衣裙正脫了大半,留在舞動肢體上的布料越發少得可憐,有好幾位陪侍的屬臣忍不住擊掌大笑起來。

  在聲色犬馬的場合裏,崔賀樟很快如魚得水,一伸手,抓了一名正眼瞳碧綠的美豔胡姬到懷裏,高聲問:“臣鬥膽,求殿下賞了臣這位美人,可好?”

  那胡姬方才正赤著足跳胡旋舞,被他一拽,整個人腳步浮動,本就無法蔽體的裙衫又被扯下來大半,幾乎將整個上身都袒露出來。

  殿中眾人登時荒唐大笑。

  “阿弟,莫放肆。”

  座上的崔桐玉對這樣的情形早已見怪不怪,雖出聲訓斥了一句,語氣裏卻不見責備。

  趙懷憫半臥在榻上,一手搭在崔桐玉的胳膊上,另一邊的臂彎中,則已經多了一名十四五歲的纖弱美少年。

  “聽見你阿姊的話沒有?別放肆,自己到旁邊玩去。”

  崔賀樟立刻心領神會,笑著連連行禮道謝,尋了張空的坐榻,一把將那胡姬扯進懷裏。

  碧眼胡姬眨了眨眼睫濃密的美目,臉龐酡紅,想將胸口的薄紗拉上去,卻被製止了。

  “美人,遮什麽?”崔賀樟笑著伸手拍了下她的臀,撚起果盤中的一顆紫紅的葡萄,往她的口中送。

  胡姬紅著臉,張口要含住葡萄。可他卻沒鬆手,反將葡萄又帶了出來,在她的鎖骨上用力一按。

  飽滿圓潤的葡萄登時破裂,汁液迸出,蜿蜒而下,狼狽又美豔。

  崔賀樟看得眼紅,正要俯下身,耳邊的絲竹聲中,卻忽然多了一聲清晰的冷哼。

  他愣了一下,隨即轉頭,才發現身邊的人竟是趙襄兒。

  她正斜倚在一名眉清目秀的內侍膝上,一手端著酒杯,一手捏著那名內侍腰間的革帶,輕輕拉扯。

  “崔郎,這會兒不怕你夫人了?”

  崔賀樟立刻極有眼色地將那名胡姬推走,親自坐到趙襄兒身邊,嬉笑道:“我怕什麽?這裏是太子殿下的地方,她再蠻橫,也不敢找到這裏來。”

  趙襄兒睨他一眼,仰頭將酒飲盡,冷道:“她好好一個女郎,倒被你說成是蠻橫了。也就是你這個不孝子,父親已病入膏肓,你這個兒子倒也不用陪侍左右,反而四處尋歡作樂。”

  “若換作是貴主,自然沒人敢說蠻橫。可這世上,公主隻那麽幾個,沒有公主的命,何必強求於我?至於我父親——橫豎他早已罵了我不知多少回,如今罵不動了,還不許我到外頭清靜清靜?”

  他說著,主動將她手裏的酒杯取過斟滿,又親自遞到她的唇邊。

  “難道,貴主想見到我像八王那樣,不解風情?”

  金色的杯沿抵住飽滿的朱唇,格外靡麗。

  “你滾開!”趙襄兒抬眼瞪他,輕斥道,“我們趙家的人,什麽時候輪到你來議論!”

  崔賀樟也不怕,隻是笑著將酒送到自己的唇邊,一飲而下。

  “貴主教訓得是,臣知錯了。隻是,不知今日是誰惹了貴主不悅?我才聽說,貴主近來同梁國公府的郎君走得近,莫不是那位杜郎中惹怒了公主?若是,隻要貴主一聲令下,我立刻替貴主好好教訓他。”

  趙襄兒拍開他摸索到她衣襟處的一隻手,輕哼一聲,幽幽道:“你若敢動他,我就廢了你。”

  她的確心情不佳。

  卻不是杜燕則惹了她,而是親弟弟趙恒。

  趙恒可不是那麽愛管旁人閑事的,一定是因為沈家人的緣故,才特意跑來指責她這個親姊姊。

  方才還不覺得,現在想來,便覺得胸口悶了一股氣,不得發泄。

  一個不相幹的人而已,她願意留給杜燕則當個消遣的玩意兒,已是格外開恩,八郎卻還想著沈大娘沒錯!

  自然有錯,錯就錯在她姓沈!別人家的女郎,她放便放了,沈家人,她不打算咽下這口氣。

  當年,聖人因與沈皇後失和,雖位居東宮,卻過得格外艱難,日日提心吊膽,生怕沈皇後哪日不悅,直接廢了他的東宮之位。

  而那時,沈家卻借著沈皇後的有意提拔,扶搖而上,風光無限。

  那些事,她和太子都記得。

  八郎從小在邊塞,對當時的情形無法感同身受。

  趙襄兒這麽想著,慢慢覺得平靜了些。

  “貴主息怒,臣隻是想替貴主分憂罷了。”崔賀樟被拍開的手轉而往她腰間挪去。

  這回,趙襄兒沒再阻止,而是揮手讓身邊那名內侍下去,湊到崔賀樟的麵前,問:“崔郎果真要替我分憂?”

  崔賀樟已經解開了她外麵罩的半臂,丟到一旁,聞言點頭:“自然,臣不敢妄言。”

  “崔郎有心,我送你一個難得的美人,如何?”

  “貴主送的人,自然好。可貴主知道,我府裏的那個,一定不允……”

  “那有何難?我總有法子讓你將人名正言順地弄回去——就讓你做一回孝子,如何?”

  趙襄兒意味深長地笑起來,在他耳邊低低絮語:“我聽說,民間有些說法,病重體衰之人,若結一門親事,興許會有好轉……”

  崔賀樟的眼底閃過異色,一邊繼續扯她的衣裙,一邊道:“原來貴主已替我想好了!我自然樂意,不過,還得先看看,到底是不是真美人,若是個二流貨色,我千辛萬苦弄回去,豈不白費功夫?”

  “我說了,難得的美人。罷了,下次宮宴上,先讓你見一見,定讓你過目難忘。”

  “那臣便等著貴主的這份禮……”

  ……

  夜裏,月芙一個人坐在燈下呆呆出神。

  素秋在旁邊做針線,時不時看她一眼,生怕她想著傍晚的事,心裏難受。

  那時,月芙才給傷了的腳上好藥,估摸著沈士槐應當已從衙署回來了,便過去正院給父母請安。

  因行動不便,走得慢了些。誰知,剛一進去,便遭了沈士槐一陣語重心長的“教誨”,道她不該因為衝動,便出手將二郎打了。

  月芙看一眼旁邊不說話的秦夫人,一下便猜到,秦夫人已將慈恩寺發生的事告訴了沈士槐。

  她情緒不佳,等著父親說完,問了一句:“他要我做他的外室,我也不該惱嗎?”

  沈士槐的目光閃爍,沒有直接看她,隻搖頭:“阿芙,凡事要以大局為重,咱們家,實在不宜與梁國公府結怨。”

  月芙沒再反駁,隻是回來以後,便顯得有些沉默。

  “娘子,喝碗酸漿吧。”

  桂娘從門外進來,將手裏的食案放到月芙麵前。

  方才月芙用得少,桂娘怕她因暑熱而胃口不好,便讓盛了酸漿來。

  月芙回神,慢慢點頭,捧起木碗,小口小口地啜飲。

  桂娘和素秋擔憂地對視一眼,正斟酌要如何安慰她,卻聽她忽然開口:“素秋,等過幾日,替我往玄真觀捐一筆香火錢吧。”

  “娘子,這是為何?”素秋奇怪地問道。

  月芙笑笑,搖頭道:“你別多問,先去捐就是了。”

  是桂娘先有了猜測,遲疑道:“娘子難道想做女冠?”

  大魏的風氣尚算開化,又盛行佛道,有不少年輕的女子或為避禍,或躲婚嫁,又或為其他的原因,主動進入道觀修行,成為女冠。

  月芙知道瞞不過她,便點頭承認了。

  “我歸家的時候,本就想過,以後就這麽一輩子自己過下去的。隻是,如今看,留在家裏,似乎不大方便,倒不如出家去,過清靜日子。”

  她今日看著父親對杜燕則一事的態度,又想到了趙恒。

  一個因為怕得罪杜家而讓她忍氣吞聲,一個則告訴她,錯的不是她,是別人。

  誠然這其中的差別,與兩人地位的懸殊有關。

  趙恒是天潢貴胄,不懼怕任何人,她父親卻要因為全家人的前程而提心吊膽。

  但她到底還是有些失望。

  留在家中,隻怕這種失望會越來越多。回來的那幾日,已經哭過了,今日,她不想哭,隻想好好考慮自己的將來。

  思來想去,她以為,唯有離開他們,過自己的日子,才能得到平靜。

  桂娘擔心她是一時衝動,擔憂地勸:“可是,娘子,道觀裏,也不見得清淨。”

  本朝貴族女子中,也有不少做過女冠。

  其中不乏借著在道觀修行的機會,光明正大與不同男子幽會廝混者,令原本該清淨出世的道觀成了他們作樂的地方。

  月芙知道她的擔心,輕輕握住她的手,道:“我知道,所以挑了玄真觀。”

  玄真觀是前朝一位一心修道的公主所建,位於長安城南的一處山丘上,位置偏僻,遠離了熱鬧的城鎮。

  桂娘沉默片刻,隻能無奈地歎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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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雖然我很喜歡出家當女道士的情節,但是這一本,不出意外,應該是沒有的。好了,女主夢裏的關鍵人物之一就是這個崔大郎。感謝在2021-09-02 23:48:23~2021-09-03 22:58:17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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