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8章
作者:秦晾晾      更新:2022-02-27 14:23      字數:4307
  將軍府的懷閣裏,吃過夜食,宋端泡了一個藥浴,這段時間身體的消耗實在是太大了,尤其是上次肩膀受了傷,一直是擦拭身上,這回痛痛快快的洗了個澡,隻覺得身上通透,心情也好了許多。

  換了身幹淨的衣裳後,素問端來晾好的茶,說道:“姑娘,床褥已經都收拾好了,公子不多時就得過來了,奴先出去了。”

  這已經是常態了,宋端點了下頭,果不其然,素問前腳剛出去,韓來就走了進來,他瞧著妝台前的宋端,這人素來不愛擦研磨粉的,平日就是一副天然精美之態洗了澡後,更有一種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是美感。

  “今日去看了羅衣,如何了?”

  韓來順手接過篦子來,撩起宋端的長發在手心,說道:“聽刁禦醫說胎位有些不好,嚇得杜薄都快丟了魂兒,今日和我說起的時候,生怕羅衣出事,直說孩子可以再要,羅衣是萬萬不能出事的。”

  “說來也是,他們兩口子從前夫妻處的像是冤家,經曆了一些事情後倒是同心同德了。”宋端看著自己年初被十四切去的鬢發,如今也長了,感慨時間過的飛快,短短大半年間就發生了這麽多的事情。

  “羅衣對他好,那是杜薄的福氣。”

  韓來輕輕的幫她梳著,生怕弄痛了宋端。

  “羅衣看上去不太好。”宋端說著,也難以掩飾心裏的擔憂,臉上也生出些落寞的神色,“又因著近來的事情牽腸掛肚,刁禦醫的意思是,好在羅衣從小習武,身子強健,要是換了一般人,這孩子早就掉了。”

  韓來的動作微微一頓,也有些蹙眉的關切道:“怎麽說?”

  “刁禦醫說,大概有七分的把握叫母女平安,若是不能,也隻能拚盡一生醫術保下羅衣的性命,就是了。”

  宋端說著,回頭抬起下巴看韓來,說道:“羅衣自己也心緒紊亂,臉色也不比平常好了,出去的時候,我又問了刁禦醫一嘴,可見這人沒敢在羅衣麵前說實話,看來情況要比咱們想的還嚴重許多。”

  “他們兩口子盼這個孩子盼了這麽多年,千萬不要有什麽閃失才好。”韓來輕輕的抱住了宋端,低下頭來,說道,“隻盼望咱們兩個什麽時候能生一個孩子就是了,我倒是遂了杜薄一樣的心,也想要個女兒。”

  “我倒是想要一個兒子。”

  宋端輕笑著,也抱住了他:“生個和你一樣的小秀才。”

  “哈哈哈——”

  韓來笑了一陣,蹲下來直視著她,幫宋端將碎發別過耳後,輕聲道:“等事情都穩定了,我去求了太後和聖人,將你許配給我,我也不想要這些高官厚祿,若是不放心,我大可任個虛職,隻盼望能和你做一對平淡夫妻。”

  經曆了這麽多,宋端的心思也是如此,點了點頭。

  “罷了,明兒還要早起,你最近多去羅衣那裏走走吧。”

  韓來站起身來,宋端應聲,也正要起身的時候,忽然耳尖聽到了什麽,猛地站起身來,一把將韓來拽到自己身後,眼睛死死的盯著那白色的窗紙。

  韓來被拽的一迷糊,卻在下一秒反應過來,轉身將宋端緊緊的抱在懷裏,幾乎是刹那之間,一支箭從窗紙處破空而來,咻的一下紮在了韓來的肩膀,直接將那骨肉給穿透了!

  韓來悶哼一聲,這劇烈的疼痛襲來,登時滿身大漢,卻也讓他在這迷糊的也更加清醒了,死死的不肯鬆開宋端,生怕再出什麽事!

  “韓來!”

  宋端尖叫一聲,雖說韓來抱得緊但終究不是她的對手,將這人甩到一邊去後,聽到一道極輕的腳步聲,回過頭去,看著那屋內的人,冷冷道:“看來曹琦當真是忍不住了。”

  十四沒有說話,像是奪命的閻羅,況且今日瞧見曹琦的樣子,更讓他心痛難忍,麵前的宋端和韓來像是殺夫仇人一般,手腕一甩,掌心登時閃過一道白色的光亮,又是那柄短匕,看樣子是使順手了。

  宋端猛地皺眉,看了一眼旁邊的韓來,大片的鮮血將這人的衣衫染得鮮紅又濕成一片,因著失血過多,臉色也秒趨慘白,說道:“快躲開!”

  韓來雖然不忍把宋端一個人放在這裏,可也知道自己在這裏,加之又受了傷不能亂動,隻會給宋端徒添麻煩,隻得咬著牙往屋門口走。

  十四眯眼,身形像是衝擊的飛燕,直衝著韓來而去,不想讓這人逃,宋端泠然抬眼,橫跨一步攥住十四的手腕,可是舊傷在身,力氣再大也抵不過自小拿命相煉的鄭國殺手,咬緊牙關,讓那短匕紮在了自己的肩頭。

  宋端冷笑一聲,一腳踹在十四的身上,那人悶哼一聲,身子向後倒去,手裏的短匕也鬆開了,宋端直接拔了出來,此刻短匕在手,也算是反客為主了。

  十四深吸一口氣,他今天就算是搏了自己命,也得殺了宋端。

  最次不過是同歸於盡,不能讓這人活著,給曹琦添麻煩。

  主子的令就是他的天命。

  十四雖然輕功斐然,但這屋內空間狹小,終究是隻能使出五分的力,宋端的身形較之小了一些,勉強能與之相較。

  一時間,銀光如花,血氣炸開在屋內。

  宋端明白此次十四來的意義,這人是必定要了自己的命,狠狠的摔在牆上之後,她費力的站起身來,又痛苦的跪了下去。

  實在是打不過十四。

  那人狀態還好,早已經將那個匕首奪了回去,他不願多動作,徑直像宋端走了過去,隻是眼前一閃黑影,韓來再次擋在了宋端的麵前,肩頭長箭的前後已經被折斷了,他不顧痛楚,將宋端抱在懷裏,咬牙道:“我陪你一起死。”

  “不……”

  宋端又嘔出一口血來,搖了搖頭,極其淒厲的說道:“不行。”

  又想喊人,可是沒了力氣。

  素問他們為了避嫌早就退出去了,況且十四警惕著這事,剛才打鬥的時候除去拳腳相碰的聲音,竟然連一個杯子都沒有打碎,這人在和自己搏命的同時還能接住那摔地的毛筆,若是在可以施展十分力的地方,自己怕是早就死了。

  “要殺就先殺我吧。”

  韓來粗喘著氣,說道:“總歸是……生來同榻,死也要死在一塊,就算不體麵的死,能抱著你,最後為你擋一遭,我也心甘情願。”

  宋端抿了口血,眼角的淚珠咻的滑落下來。抬頭去看十四,可疑惑的那人臨了又有些遲疑,似乎在思考著些什麽。

  “你為了我死,豈非不值得。”她道。

  韓來已經有些暈眩,強撐著精神說道:“這世間唯獨你最值得。”說罷,重重的咳了兩聲,閉上了眼睛,不省人事。

  宋端忽的慟哭。

  ‘砰——’

  碩大的窗扇猛地被人推開,一個身著藍衣的女子躍身進來,十四猛地回頭出短匕,誰料想那女子的身法比他還快上三分,十四瞪眼,沒曾想這世界上還有比自己輕功還好的人,勉強撐過三招後連連後退。

  宋端被這急轉直下的事態弄得不解,但得以喘息的機會,趕緊把韓來往出拽,十四察覺,也不管那藍衣女子,徑直再衝這兩人來,藍衣女子冷哼一聲,輕而易舉的製住十四,低聲道:“鄭國的殺手?”

  十四皺眉,想要掙脫開藍衣女子的手,可那人的右手卻像是靈活的蛇一般纏繞上十四的肩膀,猛地一用力,隻聽咯拉一聲,隻見十四的右邊肩膀直接塌下去一邊,他猛哼一聲,這鐵打一般的人也有受不住的痛。

  或是十四這麽多年,頭一回遭到這般對手,有些壓不住。

  “哪裏來的細作,我抓了一同複命。”

  藍衣女子說完,整個人快如一道霹靂,直纏在十四的身上不到兩息的時間便將十四的渾身關節給卸的幹淨,那人頓時癱軟下去,他惡狠狠的盯著那藍衣女子,女子白淨的臉上十分不屑,說道:“果然是鄭國那個賊窩裏養出來的禍害,眼睛裏像是有一柄刀子一樣,隻可惜,功夫還不到家,我若是拿出真本事來,一息之間便讓你肝腸寸斷,也不叫你身上留下一點淤青。”

  宋端將剛才的一幕看在眼裏,也納罕這女子的武功出奇的高,也無語自己的閨房就這樣被人來回的私闖,但救命之恩不能忘,遂道:“多謝姐姐。”

  “你到不問我是哪裏來的?”

  藍衣女子也不看十四,瞧著宋端道,那人沒說話。

  “走吧,我家主子有話問你。”

  藍衣女子說著,伸手要去拿宋端,但見那人看著宋端懷裏的韓來,想了想,說道:“我料定你不肯輕易跟我走,隻是我也不帶你去遠處,不到天明就能送你回來。”又道,“這樣吧,我幫你把他的血止住,保準能活。”

  宋端半信半疑。

  藍衣女子這才說道:“你不信我?那就讓他死在這兒,你也看到了我剛才製他的模樣,我若是不讓你喊叫請人,你也不能。”

  宋端想來也是,現在是案板上的魚肉,隻得道:“你救他,我就跟你走,見你的什麽主子。”

  藍衣女子直說她乖巧,走過去將韓來搬到榻上去,將那箭全拔出來,傷口的血直接飆了出來,藍衣女子手上麻利的在他身上點了幾下,那血肉眼可見的不怎麽流了,韓來皺著的眉頭也舒緩開不少,呼吸也稍微平穩了些。

  “終究是個男人,流點兒血算不了什麽,明早醒過來包了就沒事了。”

  藍衣女子說完,回頭看了一眼宋端,將其打暈,又一手拎起十四,從剛才的窗子外躍出去,消失不見了。

  等宋端醒來的時候,已經不知道外麵是幾更了,也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隻是伸手一片漆黑,不過身上的傷好像好多了。

  “主子,這是鄭國的殺手。”

  這是……那藍衣女子的聲音?

  宋端難受的回過頭,背後有燭火光,聞著那屋裏的味道,竟然是宮裏常用的香料味道,這裏竟然是宮裏?

  “鄭國的殺手?”

  一聽這個聲音,宋端渾身一顫,精神也急了許多,瞪眼看過去,十四靠坐在牆邊,灘成了一灘爛泥,蹲在他跟前說話的人,竟然是弘王。

  “九殿下?”

  宋端不可思議的說道。

  弘王聞言,轉過頭來看了一眼,又回頭瞧了瞧十四,說道:“也不知道是誰膽大包天,敢養鄭國的細作在家裏,真是長見識了。”吩咐藍衣女子,“我想……端午姐姐一定知道,你先關兩天再放出去,不用殺。”

  藍衣女子也不問,點了下頭。

  弘王這才棄了十四,幾步竄到了宋端麵前,與剛才陰狠的語氣不同,這會兒又換成那素日調皮的模樣,說道:“端午姐姐,你醒啦?身上可還好?幸虧我派的北堂過去,要不然你和千年哥哥都要出事了。”

  宋端就算是腦瓜子再遲鈍,也該明白弘王這麽久以來都是扮豬吃老虎,如何還能信他的話,冷眼盯著這人,謹慎的沒有開口。

  而弘王對著宋端那雙眸子,那裏的拒之千裏他看的明明白白,知道自己現在也不必偽裝了,忽而輕笑一聲,臉上的稚嫩退去,換上些同齡人都沒有的老道和成熟來,拍了拍宋端的肩膀,索性盤腿坐在他的對麵。

  “端姐姐可知道這鄭國殺手是誰家的人?”弘王問道。

  “曹家曹琦的護衛。”

  宋端不曾替那人掩飾。

  “原是如此。”

  弘王上下打量一番宋端,淡淡道:“怎麽?我嚇到端午姐姐了?”又說道,“姐姐可知道,身為皇儲卻獨自在隆延行宮待著是什麽滋味兒,怎麽?二哥爭得三哥爭得,我卻爭不得?隻是我想著,回來靖安城,明明是回家,卻是副寄人籬下的樣子,這滿朝的老臣誰能看得起……”

  “你今日擄我來是為了什麽?”

  宋端不想聽弘王解釋什麽,他自有他的心性,隻是自己不再被蒙在鼓裏就是了,而弘王聞言,清冷一笑,說道:“曹家是知道端午姐姐身世的事,對吧?”

  宋端已經見怪不怪了,正如韓來所說,她的身世早已經臭了大街了,這幾個有手段的也全都知道了。

  她沒回答,但弘王心裏有數,拿起宋端的手來細細瞧著,又抬起頭來,一對眼睛烏黑烏黑的,比這深夜還要寒冷。

  “聽說是整個了玉佩匠要作證。”

  弘王說完,變戲法兒似的從掌中攤開一物,正是那枚狐狸玉佩,在宋端吃驚的表情中淡淡道:“端午姐姐放心,那玉佩匠已經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