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來日的天子
作者:秦晾晾      更新:2022-02-08 16:16      字數:4279
  “到底是怎麽回事啊?”

  剛一回宮,宋端就被太後叫去問了話,梁吉出來迎她,忙不迭的問道:“我們在宮裏知道消息,嚇得不行,這賊人居然對固陽公主下手,還要你救駕及時,要不然……可真是要了皇後娘娘的命去。”

  宋端搖了搖頭,這件事情還要思量一下,至少得當著太後的麵說。

  “你的手,我瞧瞧。”

  梁吉說完,拿起宋端的手,上麵還纏著紗布,不過因著一整日的手部活動,紗布上已經緩緩的滲出了血。

  她心疼的說道:“沒事吧。”

  “沒事。”

  宋端語氣很是輕描淡寫,好像那不是自己的血,而是染料:“不過是點兒小傷罷了,從前練功的時候,骨折都是家常便飯了,一點兒小傷口算不得什麽。”

  梁吉不知道怎麽說:“總之,能救下固陽公主,你這傷受得也值了,否則若是她出了事,你救駕不及,怕是也要追責的。”

  宋端無奈的點了下頭。

  進入殿中,太後正在擺弄著桌案上的盆栽,她手持小剪刀,將上麵多餘的枝葉修剪的一幹二淨,聽到腳步聲,將剪刀放下,說道:“梁吉,你去太醫院請刁禦醫過來,帶些金瘡藥來。”

  這是要把自己支開,梁吉倒也不介意,應聲離開。

  “坐吧。”

  太後說道。

  宋端坐在旁邊,靜等著太後開口。

  “你坐過來,把手給哀家瞧瞧,看看傷得重不重。”

  太後指了一下:“趕緊過來。”

  宋端愣了一下,這才往太後的位置靠了靠,她解開自己手心的紗布,心下微緊,本以為昨天用了曹琦給的藥,傷口已經無礙了,誰知道這會兒傷口邊緣又有些發黑了,看來是毒素沒清理幹淨。

  看著宋端那緊皺的眉頭,太後似笑非笑,接過她遞來的手,瞧了瞧,拿起手旁的剪刀來,在那塊發黑的死肉旁比劃了一下。

  “太後……啊!”

  宋端還在疑惑之際,那剪刀一開一合,登時將那塊死肉給輕而易舉的絞了下去,她下意識的尖叫出聲,另外一隻手狠狠的抓住那桌案的邊緣,以至於用力過猛,聽到一些木板開裂的聲音。

  太後瞥眼,雖然她上了年紀,但上手穩當的很,精準的將那些黑肉全部絞了下去,說道:“暗箭上有毒。”

  宋端疼的臉色蒼白,都說十指連心,活生生的把肉絞下去,整個人都顫抖了些,抬頭艱難道:“是。”

  “曹琦並不是一個聽話的孩子。”

  太後冷冰冰的說道。

  宋端猛然一愣,剛想問話,梁吉帶著刁禦醫到了,她隻得及時的住了口,刁禦醫行禮後進來,太後道:“給她看看傷口。”

  刁禦醫點頭,走過去,瞧著宋端那一掌心的血,著實嚇了一跳,連忙打藥箱,說道:“女史,您可得忍著點兒疼啊。”

  宋端忙不迭的點頭。

  刁禦醫從藥箱裏拿出一個較大的瓶子來,打開瓶塞,盡數傾倒在宋端的掌心,那是混了白酒的水,用來殺菌消炎,隻是疼的宋端牙關連連打顫,下意識的想要掙脫。

  “別動。”太後冷冽道。

  宋端隻得咬牙,直到傷口處的流血量減少,隨後又拿出一個小瓶來,從裏麵倒出個黑色的藥丸兒,遞給梁吉,叫她用水化開。

  梁吉接過,連忙去做。

  刁禦醫拿著宋端的手,仔細的看了看,又往上抬了抬,借著窗外的陽光他似乎發現了什麽,便取來銀針,對著那傷口往上幾寸,也就是手腕的位置,穩準狠的紮了下去。

  宋端又是一抖,不知道刁禦醫這是為何。

  幾秒後,刁禦醫拔出銀針,瞧著那發黑的針尖,他的臉色登時發白,急切的看了看太後,又看了看宋端,說道:“這……”

  “有話直說。”太後的表情也有些嚴峻。

  “這……女史的毒已經進血了。”刁禦醫為難道,“不是清理了死肉就能解決的,隻怕……”

  “會死嗎?”

  太後言簡意賅的問道,她這麽一問,宋端也緊張起來,這種緊張不亞於當日在禦史府裏,和錦安決一死戰的那日。

  隻是,當日她和錦安對峙的時候,已經做好了死亡的準備,她已經不想活著了,可眼下的情況,這清朗的天,和煦的風。

  她還不想死。

  “死倒是不會,這藥的毒性還沒有這麽厲害。”刁禦醫擦了擦額頭上的汗,被太後盯著看病,實在是讓人不安,“還好這傷口處理的及時,加之女史自幼習武,體態強健,這才沒有讓毒素加劇,看來是隻延伸到了手臂處。”

  “這手臂能否保下?”太後又問。

  “保的下保的下。”

  刁禦醫連忙道:“微臣會調製解藥,讓女史按時服下,隻要好好休息,不要亂動這條手臂,十天半個月的,也就沒有什麽大礙了。”

  “好。”

  太後點了下頭。

  “藥丸化好了。”

  梁吉小心的端著一個小瓷盅過來,裏麵是黑色的液體,刁禦醫接過後傾倒在宋端的掌心,傷口處立刻泛起了白沫,宋端垂眸,雖然身上沒有亂動,但是額頭的汗水大顆大顆的掉了下來。

  刁禦醫比她還要緊張,掏出嶄新的紗布重新給她纏好,說道:“沒事了沒事了,隻要好好養著就好,到時候微臣調配了湯藥,女史按時服用了就好,按時服用了就好。”

  生怕宋端不相信,刁禦醫還抬起頭來,伸手道:“相信微臣。”

  宋端疲憊的頷首。

  “梁吉,送禦醫出去吧。”

  太後再次下令,梁吉也照做了。

  宋端這才有機會問道:“您剛才說……曹琦……”

  “暗箭是曹琦著人放的,這事兒,哀家知道。”太後用旁邊廢棄的紗布將剪刀上的血全部擦拭幹淨,“她養了一個鄭國的殺手,是在天門宗裏養大的,是不是?”

  宋端震愕之餘,連疼痛也顧不上了,遲疑片刻,才裝著膽子問道:“難道……是您讓曹琦這麽做的?”

  太後立刻斜睨過來,嚇得宋端忙低下了頭。

  該死,就算心裏麵是這麽懷疑的,也不能直接問出來。

  “不是。”

  太後好在沒有追究,而是道:“曹家殺了老三,哀家也不屑與這些逆臣為伍,曹琦這樣卑劣的人,在哀家眼裏,不過是個螻蟻,哀家若想知道一些事情,沒人能攔得住。”

  宋端覺得太後這話自有深意,曹琦行事嚴謹縝密,若是能被太後輕易得知的話,那自己和韓來的一切,她也……

  那自己的身世……

  宋端忽然生出一個極其惶恐的念頭來,她猛地抬起頭,看著又拿起剪刀來繡箭盆栽的太後,眼珠微顫,冗長的睫毛在細微的抖動,露在紗布外麵的指尖輕輕的摩挲著桌麵,不安的咬了咬嘴唇。

  “你最近和曹琦走的很近啊。”

  太後並沒有對宋端的異樣拿出什麽態度來,問起了其餘的事情,宋端用另一隻手按壓著傷口,說道:“是。”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你這樣做倒也沒錯。”太後瞥眼,“隻是這靖安城的悠悠之口,你也受得住?”

  “公子說過,成大事者,不拘小節。”宋端淡淡道。

  “哀家從前隻覺得千年這孩子有心胸,有遠見,如今看來,你這孩子也不差,好好去做吧。”太後盯了一眼宋端,又道,“隻是,那人最近要做什麽,可是和你說了?”

  “曹家想要奪取皇後手裏的太行軍狼符。”宋端如實道。

  “這些哀家也知道,曹家做的明顯,有心之人都看得出來。”太後話鋒一轉,語氣也逐漸嚴肅,“你知道哀家想要知道什麽。”

  宋端低下頭來,眉頭微微皺起,雖然太後和公子表明了心計,但是她隻是為了弘王,並不是為了給川王報仇,不能確定是否是……

  “你和韓來現在還有別的選擇嗎?”

  太後看出宋端的焦慮,知道她在擔心什麽,失笑於她的杞人憂天,遂道:“眼下的光景,皇後也倒了,她曾經的救駕之功,也隻能保全她的中宮之位,並不能多做些什麽,若沒有哀家,你們可還有別的靠山那?立儲之後,朝堂局勢必定要重新洗牌,到時候,就算曹家如何,他們手裏攥著匡王,總是要比你們韓家更得人心。”

  宋端深吸一口氣,太後說的有理,不管他們的目的是什麽,但最終想要的結果畢竟是一樣的,想了想,這才說道:“曹家並不像咱們想的那樣一心一體,曹琦和曹燮父女之間的關係,似乎很緊張,況且……曹琦不是蠢笨之人,她也不會輕易相信我會投誠……”

  “不過是有共求的利益罷了,等曹琦將你利用幹淨,她自然會再次和你撕破臉皮,到時候,你又該怎麽辦?”

  太後奪過話茬,反問道。

  宋端也想過這個問題,遂道:“那我們就要比她快。”

  “比她快,卻不比她陰險。”太後喃喃道,“你終究還是比不過曹琦的,人隻有在不擇手段下,才能得到自己想要的東西。”

  宋端聽著這話,心裏不舒服,輕眨雙眸,挺直脊背,也不管麵前的人是聖人的生母,也不理會自己會不會失宜,清冷道:“太後,您說的雖然有道理,但是下臣以為,一個人越想強求什麽,就越會在這件事情上盡數失去,人可以有得,卻不可強得,即便是真的想要,也要名正言順的去爭,而不是不擇手段,人生在世,先立心後立命,下臣寧克玉碎也不要瓦全,寧願為公理去,也不願違背心意。”

  太後聞言,昏沉的眼底閃爍出一絲精光,她在這宮中幹熬枯槁的太久了,連血肉骨頭都腐朽了,人也陷入了泥潭中。

  眼前的宋端,像是希望,像是甘泉,讓人見之清冽,仿佛可以洗滌天下的一切髒汙,不叫宮裏渾濁,不愧對於心。

  “很好,不愧是韓來看重的人,你回去吧,曹琦那邊一有什麽動靜就即刻來告訴哀家,不許隱瞞。”太後道。

  宋端點頭,出了宮門,見到了回來的梁吉,小聲的說了些什麽,那人進了殿中後,對太後道:“太後,那佛像就在禦史府中,若是尋個什麽由頭搜府的話,想必能搜出來。”

  太後瞥眼:“當真?”

  “是。”

  梁吉認真道:“青玉素來是刀槍不入,水火不侵,曹家一直將其藏在府中,隻怕正是因為不好處理掉。”

  “這件事情要緩緩去辦,不要驚動曹家。”

  太後囑咐道:“你先出去吧。”

  梁吉應聲,出了殿門,瞧見旁邊站著一個人,是羅清逸,這人自打被太後軟禁在了宮裏後,整個人看起來瘦了一大圈,人也顯得陰鷙,和梁吉對視一眼,拂袖出去。

  梁吉盯著她的背影,似笑非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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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禦史府的書房裏,曹燮扶額,皺眉道:“既然太後要動手,那這觀音像就不能再在咱們府裏放著了,必須要送出去。”

  曹行站在對麵,有些無奈道:“父親,太後若是有心,必定會讓人留意咱們府上的任何動向,任何從咱們府上送出去的東西,隻怕她都心知肚明,咱們根本瞞不過的。”

  “太後怎麽會下場。”

  曹燮倒是想起來另外一件事情,他抬起頭來,臉上的表情很是嚴峻,摩挲著手裏的毛筆,低冷道:“立儲的事情,太後始終是作壁上觀,不曾插手黨爭,就算是川王的死,也無法撼動她,怎麽……開始插手了,難不成,太後要站在韓來的身邊?”

  曹行也有些想不通,遂道:“難不成太後是要給川王報仇?”

  “若要給川王報仇的話,倒也說得過去,隻是……”曹燮道,“從眼下局勢來看,咱們始終忽略掉了這個老太婆,沒想到她的手要比咱們想象的長,想象的大,或許朝中遍布著她的勢力也說不準。”

  曹行見父親少有的局促,不由得也緊張了些:“父親,那我們該怎麽辦,抵抗太後這……咱們曹家怕是不行。”

  “咱們曹家是抵抗不了太後的手段,那就讓他們皇家自相殘殺。”曹燮深吸一口氣,眼神逐漸變得毒辣,腦海裏已經在生出些不軌的計劃來,“咱們隻等著坐收漁翁之利便是了。”

  曹行連忙道:“父親想怎麽做?眼下聖人也是偏向著韓來的。”

  曹燮冷眼道:“不要如今的天子,要來日的天子。”

  曹行似乎明白了些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