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放風箏(八千)
作者:秦晾晾      更新:2022-02-08 16:15      字數:7972
  “我說趙元白,你還真在這裏畫上了?”

  川王府的書房裏,韓來瞧著拿著自己珍藏的毛筆畫來畫去的川王,不屑的說道。

  “還以為你隻是說說而已呢。”

  “感情的事怎麽能說說而已。”川王抬起筆來端詳著自己的半成品,他不算有繪畫天分的人,所以畫出來的樣子和吳玹有著天差地別。

  “你倒是個癡情種。”韓來鄙夷的說完,也探頭去看那畫,冷笑道,“隻是你這畫上的是誰啊?難不成除了吳玹,你還有什麽別的在懷佳人?”

  這分明是損話,川王聽出來也懶得理會,隻是將那宣紙揉作一團,取了張新的來。

  “幫我鋪一下。”

  川王說道。

  韓來坐在一旁不為所動。

  川王無語,隻好自己將那大張的紙一點一點的壓穩。

  “哎呀,真是被宋端伺候慣了的人,連這點小事都不願意幫忙。”

  川王陰陽怪氣的說,見韓來一臉冰冷,這才道:“你也別坐著了,要不然你也學一學我,也畫一幅丹青給宋端試試,就當是……”話鋒一轉,“給她的送別之禮。”

  韓來本來還頗有想法,誰知道下一秒川王又這麽說,明白過來原是被耍了,臉色一僵,不快的轉過身去:“到時候我自有禮物送她,就不用你操心了。”

  “是啊,人都要走了,不送些什麽總是說不過去。”

  川王一邊用毛筆舔墨,一邊不肯放棄自己的譏諷。

  韓來沒言語。

  川王斜睨著他,這人雙臂抱胸,一臉的火氣。

  這人今早過來本意是告知季青雲的事,誰知道兩人沒說幾句這話題就偏了,自己在這裏醉心創作,他在這一肚子的火實在是煞風景,有些厭棄,遂道:“韓千年,你要是說完了就趕緊回遙監殿,別在我這裏掉臉子,還反了你了。”

  韓來絲毫不懼,仍是不為所動。

  川王無奈,倒是一語道破:“看來宋端不在遙監殿啊?”

  果不其然,韓來聞言一抖,又把身子轉過去些,嘴上也老實的說道:“一大早這人就不知道去哪兒了,問了程聽,說人也不在上禦司,就剩下一個羅清逸了。”

  “羅清逸俏皮,配你這麽一個悶葫蘆正好。”川王故意道。

  “我不要。”韓來一口回絕。

  “不要?現在可由不得你說這樣的話。”川王道,“當初可是你金口玉言,欽點羅清逸進上禦司代替致仕的宋端的,朝令夕改可不是你韓郎君的性格。”

  韓來自知在這件事情上自討苦吃,也就不分辯了。

  “人啊,最要學會的就是接受現實。”

  川王一副看熱鬧不嫌事大的樣子。

  “殿下。”

  吳玹突然推門進來,瞧見一旁氣鼓鼓的韓來,淡淡道:“給郎君請安。”又看向川王,“殿下和郎君都說了一上午的話了,膳堂已經準備好了晝食,請二位過去吧。”

  “我不餓。”

  韓來直截了當的說道。

  川王皺眉,看了一眼無辜的吳玹,冷冰冰的說道:“韓千年你別不知好歹,有什麽火氣衝著杜涼言發去,和吳玹發什麽脾氣。”

  吳玹這才道:“無妨,想必韓郎君此刻沒什麽胃口。”攥了攥川王的手往出走,嘴裏麵還自顧自的說道,“可惜了宋女史讓人送來的那盤子栗子糕了。”

  韓來猛地回頭,叫住正要開門的吳玹,站起身來道:“誰?”

  吳玹似笑非笑,果然是故意的:“宋女史啊。”

  川王也道:“你這耳朵是怎麽了,宋女史宋端啊。”

  韓來真是厭煩極了眼前的這一幕夫唱婦隨。

  “宋端現在在哪兒?”

  他問道:“這人一早上就不見了,怎麽還給我送栗子糕?”

  “郎君是問這個啊。”

  吳玹這才道“點心是程女史送來的,說是宋女史交代的,至於這人……”她道,“我倒是多問了一嘴,聽說是一大早就出門去了,要赴春約。”

  赴約?

  還赴春約?

  這是什麽靡靡之詞。

  眼見著韓來的臉色秒趨鐵青,川王更是促狹大起:“這五月時節,可不是赴春去約嗎,隻是不知道今日這大好的天氣,宋端和誰出門去了,不會又是……張子奇吧。”

  這一句話算是正好戳在韓來的肺管子上了,他快恨死了張炳文那個不知好歹的兒子,二話不說拔腿就往出走。

  “人家兩人相約暢談,你現在去不是攪和嗎?”

  川王還在身後喊。

  吳玹偷笑,和川王對視一眼,隻是瞧見他桌上的大白宣紙,疑惑道:“殿下這是?”

  川王忙笑道:“沒事,沒事。”

  吳玹識趣的沒有多問,隻是川王忽然從身後抱住她:“也不知道這日頭什麽時候才能落下去。”

  吳玹不解,轉頭看他。

  “夜晚才是好時節。”

  川王這麽說著。

  吳玹聽懂這話,瞬間羞赧萬分,嗔怒道:“殿下真是的,大白日的說這樣的話,也不害臊。”

  吳玹嘴上這麽說,心裏卻偷笑著,恍然覺得若是時間能停留在這裏,就在這個小小的書房裏,該是多麽幸福的事啊。

  想著想著,吳玹轉過身來,捧住川王的臉頰,那人雖然比自己大了許多歲,在一起後,性情卻像個討糖吃的小孩子一樣幼稚。

  川王做了個鬼臉。

  吳玹被逗笑

  川王緊緊的摟住她,大掌帶著溫熱按在她清瘦的背上,看著窗外的院落裏,相兒正在和灑掃的丫頭說笑,也淡然一笑。

  所謂歲月靜好,便是這樣吧。

  -------------------------------------

  果然不出川王所料,等趕來趕回遙監殿抓著岑越一問,宋端一大早上的,還真是被張子奇也約出去了。

  看著韓來那逐漸鐵青的臉,岑越不安的說道:“郎君?”

  “趙元白這個烏鴉嘴。”

  韓來切齒道。

  臣子直呼皇子名字嗎?

  岑越嚇了一跳,雖然韓來不是第一次這樣,但是周圍還有遙監殿的官員,要是被有心之人聽去,也不是能輕易抹去的小事。

  “要不然下官去把端午叫回來吧。”岑越試探性的說道,“就說遙監殿有些政務要處理,您看……如何?”

  韓來聞言,冷冷一笑。

  “不用。”

  他目視前方並且目不轉睛,看著撅著屁股忙裏忙外的崔秉直,身後的楊廣信也捧著一摞折子滿頭是汗。

  岑越順著他看過去,瞧見遙監殿的一種官員忙得不可開交,忍不住低下頭去失笑,這般愛崗敬業還是第一次見呢。

  可見韓來站在這裏監工,殿裏的做事效率都提高了不少。

  “我也不該這麽壓榨宋端,都說我待她嚴苛。”

  韓來似笑非笑的說道:“今天就放她一天休息又能怎樣,她這樣一個二十多年還沒有男人緣的女子,好容易得張家公子想邀,我又何必去棒打鴛鴦呢?”

  韓來話是這麽說,語氣聽起來極其怪異陰陽,岑越雞皮疙瘩都要起來了,況且剛才韓來那句二十多年都沒有男人緣,也算是把她給深深的得罪了,畢竟她也三十歲了。

  “是啊。”

  岑越也有些故意的說道:“張公子對端午的心思很重呢,不過他人看上去倒是不錯,英俊瀟灑,為人也風趣,下臣看端午和他在一塊的時候,端午很是開心呢,回來還和下臣說,笑的嘴都酸了。”

  這火上澆油,韓來更加燃燒沸騰,眼睛死死的盯著崔秉直,那人接過楊廣信遞來的折子,不緊不慢的翻著頁。

  “崔秉直!動作快點兒!婆婆媽媽的!我要是像你一樣!怕不是要被文昌省的那些人笑話死!”

  他有氣無處發。

  崔秉直被吼的一驚,險些把手裏的折子給扔了,滿臉緊張的說道:“是是是,微臣這就加快速度!”

  隻是被這麽一喊,更加哆嗦,翻不開那頁。

  “既如此,下臣就先回上禦司了。”

  岑越打量了一眼氣不順的韓來,反正有羅清逸在,她也不伺候這尊怪佛了。

  岑越走後,韓來推門進去上閣,瞧見杜薄正坐在自己的書案前,雙腿搭在案上,肚皮上墊著個銀盤,裏麵裝著一顆顆的葡萄,看來都是從冰櫃裏拿出來的,還冒著冷煙。

  杜薄聞言抬頭,嚇得一抖,險些從椅子上摔下去。

  “你怎麽回來了?”

  這人不是去川王府了嗎?

  要不是這樣,他也不敢在這裏鳩占鵲巢還如此放肆。

  韓來這會兒正在氣頭上,本意是要發作的,可是轉念一想,對著撿葡萄的杜薄說道:“既然張子奇約了宋端出去,這偌大的靖安城,這兩人能去哪兒呢?”

  杜薄鬆了口氣,將撿來的葡萄塞進嘴裏,回憶著說道:“我早上的時候倒是聽程聽說了一嘴,好像是要放風箏。”嘴上含糊的繼續說道,“這還真是個好主意,這樣的天氣,最適合放風箏了。”

  “放風箏?”

  韓來眉頭緊皺,像是聚起來的丘壑般。

  “你要幹什麽?”

  杜薄叼著葡萄,有些古怪的看著他。

  韓來摸了摸下巴:“會去哪兒呢?”

  “我怎麽知道。”杜薄挑眉。

  韓來回頭看他,沉默了片刻,又問道:“杜薄,我問你,若是你想對一個女子做些登徒之舉的話,還是以放風箏這樣風騷的借口,會選擇在哪裏進行冒犯呢?”

  “哎?韓千年你這是什麽意思。”

  杜薄一聽這話不願意了,本來還想分給韓來些葡萄吃,幹脆抓起剩下的全塞進嘴裏了。

  隻是這果肉帶著汁液在唇齒間炸開的一瞬間,杜薄腦袋裏麵靈光一現,放下果盤,對著韓來說道:“西城門十餘裏外,有一處很寬闊的地界兒,這時候應該是草長鶯飛了,平日裏都是些富家弟子過去飲酒作樂的,後來宮裏下令,說這樣袒衣醉酒實在是有傷風化,就不允許人在那裏喝酒了。”

  “還得是你。”

  韓來用一種我沒看錯人的眼神看著杜薄。

  那人咂了砸嘴,葡萄進嘴裏都變成苦的了,舉著手說道:“我和你說實話,我隻是幫你分析一下,我並不是什麽愛好登徒之人。”又不耐煩的敲了敲桌子,“我說你這人怎麽恩將仇報呢,我好心好意幫你分析地址,你卻這樣惡意揣測我的人性。”

  “你的人性並不重要。”

  韓來冷冰冰的說道:“帶我去你說的那個地方。”

  杜薄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不解道:“你過去幹什麽?這不是去壞人家兩個的好事嗎?”

  “張子奇是張炳文的兒子,一脈同生,隻怕也不是什麽好種。”

  韓來這麽說完,杜薄倒吸一口涼氣。

  這人是嫉妒成什麽樣子,居然都開始口吐粗鄙之言。

  “你不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好不好。”杜薄指責道,“現在已經不牽扯什麽了,宋端還肯答應張子奇的邀約,不正說明這人還是不錯的嗎,否則宋端為何要答應,不是吃飽了撐的嗎。”

  “畫虎畫皮難畫骨,知人知麵不知心。”

  韓來一本正經的說道:“宋端沒接觸過什麽男人,萬一張子奇有什麽非分之想的話,她又怎會看破?”

  “你怕什麽,就算張子奇意圖不軌,宋端武功那麽高,隻怕最後受傷的還得是張……”

  杜薄話說一半,已經不敢再說了,因為韓來的臉色已經不單單的事鐵青那麽簡單了,竟然在那眉目間察覺出些殺意來。

  “行吧行吧,我帶你過去。”

  杜薄硬撐著頭皮說道。

  韓來聞言,二話不說的往出走。

  杜薄趕緊起身跟上,隻是雙腿動著,嘴上也不住口。

  “隻是我得跟你解釋明白韓千年,我在那地兒什麽都沒幹過……不對,我根本就沒去過那地兒……你不能覺得我是……”

  在杜薄這樣囉囉嗦嗦的解釋中,馬車很快就到了杜薄所說的那處,隻是這官道旁邊全都是白楊樹,密密麻麻的,看起來和放風箏扯不上任何關係,隻怕風箏還得掛在上麵。

  下了馬車,韓來打量著四周,有些焦躁的說道:“杜薄,你說的那地方到底在哪兒啊?”

  杜薄嘖嘴:“你急什麽。”

  說完就引著韓來往裏走,輕車熟路的樣子讓後者忍終於不住的質問道:“你不是說你沒來過這裏嗎?”

  杜薄猛地站住,用一種警告性的眼神斜睨著他。

  “你到底還想不想找到他們兩個了。”

  韓來煞有介事的點了下頭。

  杜薄帶著他往裏走,隻見那白楊樹林越來越稀疏,最後到了一片人工假山的後頭,杜薄貼身過去,背靠著和韓來解釋道。

  “那些官宦子弟在這裏裸衣遊玩,所以搭建了些遮擋的假山。”

  杜薄說完,忽然眼睛一亮,指著高處說道:“千年你看。”

  韓來順著看過去,隻瞧見一個碩大的喜鵲樣子的風箏正在藍白的天空上翱翔,他瞪了瞪眼睛,猛地攥住拳頭,沒想到還真被杜薄給說中了,隨後,他更用一種看表態的眼神看著那人。

  杜薄讀出這人眼神裏的冷凝,不快的別過頭去小聲道:“就說你恩將仇報,還是那句話,我可沒來過啊。”

  “狗來過。”

  韓來冷不丁說了這麽一句。

  “哎!”

  杜薄剛要表達自己的不滿,就被韓來一把捂住了嘴,那人用小聲的威脅口吻說道:“別出聲。”

  說完貼著假山往出探頭,瞳孔隨著看清不遠處的情形時逐漸縮小,捂著杜薄的手也在不斷用力,直把後者捂得直翻白眼。

  杜薄沒辦法,一個折扇柄杵在韓來的腰間處,痛的那人輕嘶,也鬆開了手,撞到假山,掉了些石渣下來。

  “什麽聲音?”

  坐在草席上的宋端耳尖的察覺到,循著聲音向假山那處看去,倒是沒什麽異常,微微蹙眉的說道。

  “或許是鳥雀一類的吧。”

  張子奇今日穿了一身乳白色的長衫,挽著袖口,露出半截肌肉線條流暢且緊實的小臂來,手裏扯著那風箏線,遊刃有餘的進行著遠近的拉扯。

  聽到宋端這話,他回頭說了這麽一嘴。

  說完又問。

  “不過你看我這風箏做的怎麽樣?”

  宋端笑了笑說道:“倒是好看,不比店裏做出來的手藝查,顏色上的也漂亮,是你自己做的嗎?”

  “當然。”

  張子奇燦然的笑道:“你前些日子答應我出來玩,我可是高興的一晚上沒睡著覺,然後這兩天在家把這個風箏趕製出來了,市麵上賣的那些我都瞧不上,最後挑選了喜鵲的模樣。”

  “倒是好意頭。”

  宋端遙望著那風箏,在空中隨著風勢自由自在的漂浮著,恰如從前在太丘的自己,可是那一根緊緊的線,仿佛不可推脫的靖安城。

  “誰能想到,這樣一根細細的線,就能把這個風箏禁錮住。”

  放風箏的張子奇突然也仰著頭說了這麽一句。

  宋端一愣,頗有驚愕的看著張子奇。

  這人怎麽知道自己在想什麽。

  “我聽說你從前在太丘生活,那裏山清水秀最宜人,又是個肆意灑脫之處,總是要比靖安城這條條框框好許多的。”

  張子奇轉過身來,瞧著宋端的表情就知道她心中所想了,風輕雲淡的笑了笑,走過去在她身邊坐下,將手中的風箏線交給她。

  宋端接過,垂眸著那根線。

  這風不大不小,卻正好把它吹得繃直,另一隻手摸了摸,那細細的線施了力,仿佛能切割的刃,輕輕用力,指腹就出現一道紅印。

  “是。”

  宋端再次抬頭:“我師父也在太丘。”

  “恭禮先生的名號我也知道。”

  張子奇瞧著她的手,除去指腹的紅印,竟然全是細密的傷疤,震驚之餘忍不住奪過來,低頭端詳著,皺緊眉頭。

  “我隻知道習武之人辛苦,卻不曾如此殘酷。”

  張子奇這般,完全忘記了男女有別。

  透過假山縫瞧見的韓來渾身緊繃,眼珠子恨不得凸出來,幹渴的咽了咽口水,看來怒火已經在蒸發他的水分了。

  杜薄感受到那股燥熱,不安的往旁邊躲了一躲。

  看來韓來的猜忌不無道理。

  張子奇這就上手了。

  “習武之人,磕磕碰碰都是難免的。”

  宋端不自在的抽回自己的手,臉上閃過些尷尬。

  張子奇這才意識到自己方才的放肆,忙往一旁挪了挪身子,有些訕意的笑了笑:“是我失禮了,女史不要見怪。”

  “無妨。”

  宋端抱著自己的腿,將風箏交給張子奇。

  “公子今日選的地點倒是不錯。”她道。

  張子奇笑道:“是啊,我不喜歡和城裏那些公子哥兒鬼混,更覺得人多了隻會徒增煩躁,還是要和合情之人在一起,才算不負,不過也要感謝女史賞麵,願意和我來這無人的僻靜之地。”

  宋端聽出弦外之音,笑道:“清者自清。”

  “嗬嗬。”

  張子奇似笑非笑,站起身來,那背影籠罩在陽光裏,也有些陰暗在褶皺處藏匿:“女史說出這話來,恐怕自己也是不信的吧。”

  宋端淡笑著沒說話。

  這段對話,倒是讓她想起來那人去和曹琦對峙的時候了。

  張子奇則繼續道:“在這靖安城,無需動用刀劍,隻要口舌上鋒利一些,就可以叫一個清白的人死去。”又道,“同理,一個滿身罪惡的人,若都說他是清白的,那他一定就是清白的。”

  宋端沒料到張子奇會這麽說,微斂笑容。

  原以為張子奇這種性格,是散仙般不問世事的,沒想到他卻是汙泥中開出的那朵蓮,什麽都看得破,卻什麽都不願理。

  “公子說的是。”

  “不過是幾句廢話罷了,女史別往心裏去。”

  張子奇說完,指了一下旁邊:“食盒裏有點心,女史若是餓了的話可以先用一些,都是些甜食,想著女孩子或許愛吃。”

  女孩子不一定愛吃甜食,但是宋端喜歡。

  瞧著宋端從那食盒裏端出那盤牛乳糕來,韓來終於忍不住,惡狠狠的閉上了眼睛,那可是宋端最喜歡吃的東西。

  果不其然,宋端也驚喜萬分,看著張子奇的眼神更加含笑,捏起一塊牛乳糕來放進嘴裏,冰冰涼涼又軟又糯,奶香撲鼻,好吃極了。

  “看來女史很喜歡。”

  張子奇瞥眼笑道:“喜歡就好。”扥了扥那風箏線,“我是前幾日回府上聽父親提了一嘴,說女史好像喜歡吃牛乳糕,所以這幾日特地在靖安城搜羅手藝人,還好被我找到個婆婆,手藝果然不錯。”

  宋端聞言,忽覺一股冷風偷襲上心頭,嘴裏的牛乳糕瞬間沒了味道,幹澀的咀嚼著,目光詭異,輕動了動。

  張炳文怎麽會知道自己喜歡吃牛乳糕。

  聯想起上次川王讓相兒來告知的消息,看來上禦司和遙監殿裏果然有曹家的眼細,就在身邊。

  張子奇背對著她,並未察覺此人的異樣,隻是突然驚呼一聲,宋端忙看過去,那風箏線好端端的突然斷了,大喜鵲模樣的風箏歪歪扭扭的落去了假山後麵。

  “怎麽回事?”

  張子奇覺得自己做的風箏應該不至於這麽脆弱,況且這四處的風也不大啊,怎麽斷了,掃興的往假山後頭走去。

  宋端也起身隨後。

  “奇怪了?”

  張子奇兩人來到假山後,四處搜尋,都不見那風箏的影子,那可是老大一個喜鵲風箏,況且就是掉在附近,怎麽憑空消失了?

  “這風箏不是落在這邊嗎?”

  張子奇看著宋端。

  後者點頭,的確是這邊沒錯啊。

  “算了吧。”

  張子奇歎了口氣:“我到時候再做一個就是了。”調皮的看著宋端一笑,“到時候再約你一次也算是因禍得福了。”

  宋端失笑,瞧著張子奇手裏的半截風箏線,撿在手裏看了看,這根本不像是被風扥斷的,倒像是被什麽東西割斷的。

  腳下好像有什麽東西有些硌得慌。

  宋端往後站了一步,瞧著那滿地的碎石片,若有所思。

  -------------------------------------

  “夫人!”

  小蠻端著清茶站在不遠處,瞧著院裏正在練武的羅衣,她今天不知道怎麽回事,長槍耍了兩圈就停下來了。

  她拄著長槍,氣喘籲籲的摸了摸頭上的汗,隻覺得四肢都有些虛浮,為什麽今天感覺如此虛弱,難不成是沒睡好嗎?

  “您都練了好一會兒了,還是歇一下吧。”

  小蠻走過去勸阻道。

  羅衣索性把長槍往兵器架子上一扔,倒是準確無誤的掛在了上麵,隨後接過那杯清茶來抿了一口,坐在一旁的石凳上,不緊不慢的調整著呼吸。

  看著羅衣頭頂細密的汗珠,小蠻心疼的掏出帕子來幫其擦拭,聞聲的說道:“夫人,都說春困秋乏,也許是前段時間因著三殿下的事操了太多的心,您也該好好休息休息。”

  “你不懂,習武這種東西,一年四季都不能落下的。”羅衣將茶放下說道,“也隻有說給宋端聽才聽得懂了。”

  小蠻無奈一笑。

  正說著,月門處出現一人,正往書房的方向走去。

  小蠻忙道:“公子回來了。”

  杜薄腰酸背痛的,聽到這話瞥了瞥,瞧見坐著的羅衣,嚇得趕緊過去拱手道:“夫人。”抬頭看了一眼天,“這白日的……夫人怎麽練上功了,往日不都是……日頭落了才起身嗎?”

  “最近這幾天有些貪睡,太陽一落早早就困了。”

  羅衣解釋道。

  隻是說完,瞧見杜薄身後有一個大風箏,皺眉問道:“你手裏拿著的是什麽?可是風箏?還斷了線……”

  杜薄恍然想起,拿到身前來,解釋了一番。

  原來是韓來讓他用飛出的石片打斷了風箏線,然後把這風箏給偷了回去,害得他扔了無數個石片,連著胳膊都痛得要死。

  羅衣聽完,隻覺得好笑,忍俊不禁的低下頭去。

  “沒想到韓來就這麽點兒心胸。”羅衣說著,再次拿起清茶來,“是他同意宋端致仕的,這會兒又看得這麽緊做什麽。”

  “是了,自討苦吃。”

  杜薄甚少見到羅衣發笑,眼神有些朦朧,羅衣的笑容就像是春江水暖上漂浮的一朵被封垂落的花瓣,透著香染和輕盈。

  “夫人說的是。”

  杜薄不安的扶著石桌坐了下來。

  羅衣見此,嘴角的笑容一瞬間消失。

  杜薄嚇得心裏咯噔一下,又連忙站了起來。

  “既然夫人……”他咽了咽口水,“夫人還要練功的話,我也就不打擾夫人了。”

  “對了。”

  杜薄忽然想起來什麽,小蠻也不是外人,索性道:“今天到日子了吧。”搓了搓鼻子,有些失落的說道,“既然夫人身子不適的話,那我們下個月再……”

  羅衣自然知道他說的是每個月的固定圓房。

  “無妨,你且去準備就是了。”羅衣冷淡的說道。

  杜薄喜出望外,好像生怕羅衣反悔,連忙去了浴房。

  小蠻偷笑。

  羅衣則抓起那個風箏來看了看,喜鵲,真是吉利。

  想著十四年前,她和杜薄新婚的當晚,那是冬日,府上的老姑姑手巧的剪了窗花貼著,也正是喜鵲的模樣。

  “夫人,您在想什麽呢?”小蠻好奇的問道。

  羅衣放下風箏,搖了搖頭,起身說道:“沒什麽,我也要準備了。”

  “可是夫人您上次傷到……”

  “沒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