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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彌陀佛。

  一聲佛號唱響，林野震動，驚起飛鳥無數。

  星懸閣迎客坪上，身著灰色打補丁僧袍的長眉老僧雙掌緩緩合十，喟然長歎：

  “好一句‘蒼生何需老衲點化’，謝施主慧根深厚，老衲自愧不如。”

  一言出，群雄互相對視一眼，齊齊露出驚訝之色。

  這老和尚……好深的定力！

  被人指著鼻子罵了這麽長時間，竟然不悲不怒？！！

  一時間，群雄望向長眉老僧的眼神，再度增添幾分忌憚。

  這個老和尚怕是棘手的狠！！

  話說，這天禪寺到底是什麽來頭？

  一個棄徒秦煮酒，成立了隱世大宗星懸閣。

  現在又冒出來一個戒律堂首座，修為高深不說，定力更是深的嚇人，給人感覺，好像這天禪寺……淨出妖孽人物一般！！

  群雄錯愕，謝牧心中也生出一絲異樣。

  “被人當著群雄辱罵許久，依舊麵不改色，擁有這份定力之人，不是大善就是大惡……”

  謝牧沉思道。

  就當謝牧沉思不語之際，卻聽長眉老僧又道：“以謝施主之慧根，本該是與佛有緣之輩，然施主為羞辱老僧，巧言令色，顛倒黑白，令我天禪大寺蒙羞，作為天禪寺眾，老僧不得不為自己辯駁兩句。”

  謝牧點頭：“大師請講。”

  此時，謝牧的語氣中不再摻雜譏諷與不屑，不是謝牧懼怕老僧，而是謝牧覺得，不管老僧是善是惡，單就這份定力，就必須給以尊重。

  對敵人的尊重。

  謝牧的轉變，讓長眉老僧微微一怔，他上下打量了謝牧一陣，微微頷首。

  “施主言論有三錯……”

  長眉老僧沉聲道：“其一：方才施主為羞辱老僧，不惜將整個佛門僧眾都歸於乞丐一途，此言在老僧看來，乃是荒謬至極！”

  “佛門由外邦入中土，上下數千年，期間降生的大德僧人不下百千，施主可曾聽說過唐朝的百丈懷海禪師？”

  “懷海禪師因世居百丈，故又世人尊稱百丈懷海禪師。”

  “懷海禪師是清規的製定者，對於釋門一脈可謂功德無量，我天禪寺內，至今仍舊供奉著懷海禪師的泥塑金身，全寺上下更是秉持禪師教義：一日不作，則一日不食。”

  “小僧自入寺以來，每日除去早晚誦經之外，每日必做的就是勞作。”

  “春日播種，夏日修田，秋日收獲，冬日砍柴……可以說，除去這身僧袍與頭頂結疤之外，老僧與農戶何異？”

  “在我佛門，像老僧這般僧眾絕非少數，難道這些人也是施主眼中的乞丐？”

  “此乃一錯也，施主可認？”

  謝牧躬身：“謝牧不知大師與世間那些假僧不同，出言侮辱大師，謝牧認錯。”

  嘖嘖。

  人群中響起一陣騷動，望向場間兩人的眼神中頓時充滿玩味。

  敢於在天下群雄的麵前，大大方方地，向對手承認自己的錯誤，這個謝牧，怕也是個恐怖的家夥呀！！

  棋逢對手，將遇良才。

  今天這場戲，可是越來越熱鬧了！

  “施主第二錯……”

  長眉老僧繼續道：“方才老僧說過，佛門自外邦入中土已然數千載，期間有善，必然有惡，出過大德僧侶，必然有陰險之輩，以施主之慧根，必然能悟懂這番道理，然……”

  長眉老僧頓了頓，鄭重道：“施主方才提到，世間假僧橫行，寺廟修之唯恐不大，金身塑之唯恐不高，窮盡手段隻為滿足個人私欲，這些事情老僧也是親眼所見，所以並不反駁。”

  “可是，在老僧看來，那些人外無佛相，內無佛心，雖也日日燒香，供奉的卻是自己貪欲。”

  “外無佛相，便是寺廟大過天，也無果。”

  “內無佛心，哪怕金身高過山，又何用？”

  “似這類全然為己，毫不修佛、敬佛、尊佛，所行所舉皆由內心貪欲趨勢之輩，所犯下的任何罪責，自然皆有他自身承擔。”

  “謝施主，老僧鬥膽問一句：既是人之罪，與我佛何幹？”

  “此二錯，謝施主可認？”

  這一次，謝牧依舊點頭：“大師能言善辯，謝牧自愧不如，卻不知在下的第三錯為何？”

  長眉老僧笑笑，望向謝牧道：“這第三錯，則是與那往生陣有關！”

  一言出，謝牧呼吸頓時一滯，冷笑道：

  “大師說了半天，還不是貪圖我的往生陣？！”

  阿彌陀佛。

  長眉老僧口唱佛號，微笑道：“謝施主此言差矣，那往生陣乃是我佛門奇陣，內中有顛倒輪回之能，若是運用不當落入惡人之輩，天下蒼生危矣！”

  “我說過，那往生陣被帝辛拿走了，你該去找他！”謝牧冷哼道。

  長眉老僧點頭：“帝辛手上那部，老僧日後自會尋得，今日老僧要尋的，是謝施主識海中的那部……謝施主慧根深厚，神識修為驚人，想必早就將那往生陣圖背誦下來了吧！”

  “……”

  謝牧眼珠子猛地一瞪：“我記下了是不假，但是東西在我腦子裏，我怎麽給你？難不成把我腦子挖給你？！！”

  阿彌陀佛。

  長眉老僧口唱佛號，平靜道：“老僧曾學過一門神識功法，可將對手記憶抹去，如謝施主同意，隻需眨眼間，便能將施主記憶清除幹淨，隻是……”

  說到這，長眉老僧微微踟躕一陣，有些曬然道：“隻是這套功法太過霸道，針對的又是對手全部記憶，所以……”

  謝牧瞠目結舌：“所以什麽？所以我會被你弄失憶？”

  長眉老僧搖頭：“不是失憶，而是失去意識，成為傻子……不過施主不必擔心，成為傻子也未必是件壞事，人世紛擾，令身心備受煎熬，此方未必不是解脫之法！”

  臥槽！！

  謝牧突然怒罵一聲，指著長眉和尚叱道：“你這老和尚腦子被驢踢了吧！！”

  “還他媽解脫之法？你怎麽不給你自己腦袋來一下？！”

  “起初老子還以為看錯你了，覺得自己誤會你了，狗屁！！你就是道貌岸然的瘋和尚！！”

  “就你這樣 ，一輩子都成不了佛！”

  阿彌陀佛。

  長眉老僧口唱佛號，麵容悲天憫人：“老僧為的是天下蒼生，若是真的成不了佛，那也無憾！！”

  話音未落，長眉老僧周身回袍驟然脹起，宛如一尊銅鍾！

  下一刻！

  氣勁暴漲間，一道跫音驟然炸響，瞬間席卷整個迎客坪！

  嗡！

  一聲震耳爆鳴聲，刺得在場群雄紛紛捂耳，麵容痛苦不堪。

  而作為壓力中心點之上的謝牧，一瞬間隻覺得一道恐怖巨力襲來，像是被驚慌的野馬群踏過，全身上下劇痛無比！！

  而且，更令謝牧感到驚駭的是，就在他準備運轉真元反抗之際，猛然卻發現，自己竟然動不了了！！

  嘶！！

  謝牧當即倒吸一口寒氣，心中暗道不妙！

  尤其是，當看到長眉老僧緩緩邁步行來時，謝牧更覺脊背生寒，當即將真元催到極致，試圖反抗。

  阿彌陀佛。

  長眉僧高唱佛號，平靜道：“謝施主不必再枉費氣力了，老僧承認謝施主武學造詣高超，竟能將體內天火修至道境，這份悟性與機緣，便是老僧也必須說個服字，但對上老僧，施主仍無半分勝率……不瞞施主，早在五十年前，老僧便已踏入道境三品之列，五十年間雖未得寸進，但索性也未曾退步……施主以道境一品搏三品，勝算幾何，不言自明啊！”

  說話間，長眉僧終於來到謝牧麵前，隨即揚起右手，緩緩朝謝牧天靈穴探去。

  嘩！

  在場群雄瞬間嘩然！

  所有人齊齊望向場中，眼神滿是驚駭！！

  難道說，這個長眉和尚，竟然真的打算把謝牧弄成傻子？！

  一麵是寶相莊嚴，悲天憫人，一麵卻是為達目的，不擇手段……這長眉和尚到底是佛是魔？

  阿彌陀佛。

  長眉和尚唱聲佛號，喃喃道：“為救蒼生疾苦，我既是佛，又是魔！！”

  話音落，長眉老僧右掌驟然加速，直衝謝牧天靈而去！！

  謝牧危矣！

  “謝牧！！”

  蕭落雁聲音如杜鵑啼血，當即躍出人群，掌心白色異火妖豔而危險，呼嘯朝長眉轟去，不想卻被長眉一記掌風輕鬆擊退。

  阿彌陀佛。

  長眉老僧平靜道：“蕭小姐武學造詣雖是不俗，但距離逼退老僧，還差些距離。”

  說話間，第二道人影躍出，直撲老僧！

  “九死金身·佛光普照！！”

  視線中，一身僧袍打扮的舟端硯突然暴起，周身佛光浩蕩，煌煌如烈日當空，直撲長眉僧後心，殺機浩蕩！！

  察覺到後背殺機，長眉僧頓時皺眉：“孽畜，膽敢欺師滅祖！！”

  厲喝聲中，長眉僧左掌翻轉，反手化作龍爪，於半空中，悍然鉗住舟端硯咽喉要害，然後驟然用力！

  噗！！

  巨力襲來，舟端硯頓時噴出一口鮮血，麵容猙獰如惡鬼！

  “嗬嗬……欺師滅祖？老子舟端硯生是星懸閣的人，死是星懸閣的死人！！”

  “敢動我師叔？我操你祖宗！！”

  猙獰暴喝中，舟端硯突然揚起右手，並出兩指，在所有人驚駭注視下，悍然朝自身九處生死大穴轟去！！

  九死金身·九死一生。

  噗，噗，噗！！

  每轟一記，舟端硯便噴出一口心血，九記之後，舟端硯臉色已然慘白至極，然而周身氣勢卻是不弱反強，最後竟是生生將長眉和尚的真元龍爪震碎！

  場間頓時一片驚呼！！

  要知道，長眉和尚可是道境三品武者啊！！

  而舟端硯不過先天五品，二者差距宛如天地，而這舟端硯竟然真的破開了長眉的控製！！

  “九死一生？”

  長眉眉頭微皺，冷聲道：“想不到，你竟然將九死金身修到了第五重？！”

  第五重？

  啐！！！

  舟端硯狠狠啐了一口血沫子，表情猙獰道：“老禿驢，看看你家爺爺到底修到了第幾重？！！”

  說罷，舟端硯周身佛光突然一斂，旋即猛地自後背爆開，宛如夜空之中綻開的絢爛煙花，猶如趕走烏雲，普照天下的烈烈大日！！

  下一刻！！

  綻放佛光突然匯聚，於舟端硯背後半空，凝成一尊佛像。

  佛像閉目，一手指天，一手垂地，上天下地惟我獨尊！！

  “那是……？！”

  望著半空之上的佛祖法相，長眉和尚臉色猛地一變！！

  “大日如來？你竟修出了大日如來法相？！！”

  “也就是說，你的九死金身竟然修到了……第六重？！！”

  啐！！

  舟端硯吐了口血沫，表情越發猙獰：“怎麽，是不是很驚訝？”

  “老子本想隨你回寺，找個機會偷偷宰了你，現在倒也省事，老子這便送你去見佛祖！！”

  厲喝聲中，舟端硯全身突然漲紅，仿佛浴血佛陀，身後大日如來法相隨即揮出一掌，悍然朝長眉淩空壓下！！

  阿彌陀佛。

  望著頭頂宛如磨盤大小的如來掌印，長眉突然搖頭，惋惜道：“可惜啊！”

  “你若能耐住性子，將修為修至道境，怕是老僧真的可能死於你手，可惜你性子太急，竟然妄想以先天壓我道境，可笑！！”

  “何為道境？”

  “老衲便是道境，老衲便是道！！”

  視線中，長眉老僧收回右掌，雙掌虛空而舉，一掌托天，一張覆地，做降魔式。

  下一刻，長眉老僧口綻蓮花音，如暮鼓晨鍾，轟然作響。

  吽！

  佛家六字咒之一，蘊含大威能，大法力！

  一瞬間，舟端硯隻覺得腦袋像是被大錘轟擊，像是被天雷劈中，隻覺得頭痛欲裂，身後大日如來法相頓時潰散無形，而他自己更是七竅流血，看上去有說不出的恐怖！！

  阿彌陀佛。

  一擊得手，長眉並未追擊，而是歎氣道：“現在你知道先天與道境的差距了吧，饒是你身負天禪寺絕學，並修到六重天的地步，依舊非是老僧對手，舟行，你可服氣？”

  服氣？

  啐！！

  舟端硯狠狠啐了一口，掙紮站起身，用不斷湧出血跡的七竅，擺出一張猙獰而戲謔的笑容：

  “老子自然知道不是你的對手，可那又如何？老子的目的已經達到，任你這禿驢再狡詐，還不是被你家四爺算計了？！！”

  說到這，舟端硯視線一轉，望著長眉和尚身後意識已然情緒的謝牧，扯著嗓子吼道：

  “師叔，替我揍他丫的！！”、

  一言出，長眉老僧頓覺不妙！

  自己方才被舟端硯激怒，以雙手對敵，竟忘了分神去控製謝牧！！

  下意識的，長眉望向謝牧方向，卻見謝牧周身紫炎浩蕩，身後凝聚五道紫炎漩渦，緩緩而轉，宛如永生不滅的……輪回！！

  視線中，隻見謝牧將紫炎長劍平舉，劍鋒直指長眉，聲音冰寒刺骨道：

  “長眉，你今日必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