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4章 兩種思潮
作者:尚南山      更新:2022-05-17 01:44      字數:2641
  當然,安意身上並沒有什麽顯著的標誌,能夠證明她一定是共-產-黨,如果是那樣,她也就不敢進入上海了。

  路鳴先是知道董先生是共-產-黨,又發現董先生和安意並非夫妻關係,然後才推導出安意的真實身份。

  路鳴從肢體語言和眼神上看出了貓膩,兩人根本就不是夫妻關係,安意似乎連裝都不願意裝。

  估計想裝也裝不像吧。

  複興社假如要對安意啟動背景調查,很快就會發現,這對所謂的夫妻,在經曆上根本沒有重合的地方。

  這就說明兩人不可能是夫妻,不是夫妻又假扮成夫妻,這就是最大的問題。

  民國年代,大多數夫妻結婚靠三媒六證,並不去官府辦理什麽結婚證,隻有少數上層人物的子女結婚,才會領結婚證這張紙。

  可以預想,對安意的背景調查,將會發現她的履曆有一大塊空白,這樣的空白就意味著她下落不明,既然沒有人能證明她在幹什麽,那多半就是共-產-黨。

  隻有填補上這一大塊空白,並且人證和物證齊全,才能擺脫翁百齡的糾纏。

  反過來說,如果安意被證明是共-產-黨,董先生的身份自然也就暴露了。

  董先生長時期隱蔽,沒人注意到他的存在,他就像大上海的一個幽靈藏在萬國公寓,遊走在刀鋒邊緣。

  上次淞滬警備司令部的人發現了董先生的電台,想要拘捕他,被路鳴和黃炎寧及時阻止了,逃過了一劫。

  這也是壞事變好事,警備司令部的人以為真是路鳴的私人電台,沒有在追究下去。

  董先生從那時起有了一個說得過去的身份:路鳴的私人發報員。

  從此以後,就沒有人再來打攪他了,除非他發報的密碼被破解。

  “你也不用太擔心,現在這個年代,誰能保證家裏不出個共-產-黨啊,別說是遠親近鄰了。不是有句話說得好嘛,天下無人不通共。”張子揚笑著安慰道。

  “是啊,本世紀初,共產主義和法西斯主義是兩種最受歡迎的思想,誰對誰錯,要靠曆史來證明了。”路鳴喝了口酒歎息道。

  “我不管那些,天天有酒喝就好,我就信奉喝酒主義!”張子揚抓著酒壺,兩眼朦朧地說道。

  “信不信是另一回事,你總得知道其中的奧妙,像你這個熊樣,沒有眼界,將來恐怕是當不了局長的。”路鳴用居高臨下的口氣刺激道。

  “什麽,我這樣就當不了局長了?你別胡說,這是喪氣的話。那你說說,這個主義那個主義的,有什麽不一樣?”張子揚歪著頭瞪著眼睛道。

  “那我就告訴你,經過上次歐洲大戰,人們認為問題的症結就在腐朽沒落的資本主義製度上,於是提出改良社會,主張建立一個新的更適應時代發展的新社會、新製度,一部分人掀起了共產主義運動,另外一部分人則信奉了法西斯主義。”路鳴解釋說道。

  “哦,是這樣,那你說為什麽中國信奉共產主義的人比較多,信奉法西斯的人卻很少?”張子揚不解道。

  張子揚並非不學無術之徒,他也曾經是個熱血青年,有過衝動的歲月,激昂的青春。

  但是在警察局這個大染缸裏浸泡了太久,腦子裏那些積極向上的東西慢慢被稀釋了。

  到最後,對物質利益和生活享受的追求,在張子揚身上逐漸占據了上風。

  按照路鳴的說法,貪圖享樂屬於腐朽的資本主義,這和張子揚的生活方式很接近,而共產主義類似清教徒的生活,張子揚絕對受不了。

  那麽,張子揚到底算哪一類人,他自己心裏應該是很清楚的。

  現在,他的人生哲學就是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來明日愁。

  “這裏麵的確有點規律,我發現越是貧窮落後的國家越是信奉共產主義運動,越是富裕發達的國家越是信奉法西斯主義,我也搞不懂為什麽會這樣。”

  路鳴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他也跟盛有德討論過類似的問題,答案是資本逐利,不擇手段。

  “我還是不太明白你說的意思,我覺得這些主義在中國都不現實,中國太貧窮了。”張子揚連連晃著腦袋。

  “中國不可能置身事外,成功建立法西斯主義製度的意大利,就是老牌列強,工業強國,可是第一個建立起共產主義製度的國家是俄國,雖然也是工業國家,但相對落後。”路鳴想了想道。

  “那你的意思是窮人就去信仰共產主義,富人才會信仰法西斯主義?”張子揚不解道。

  “不對,無論是法西斯主義還是共產主義,都是窮人的信仰,富人信仰的永遠是資本主義,因為資本主義就是專門為富人服務的國家製度。”路鳴也找不到證明自己觀點的理由,隻是憑感覺這麽認為。

  “你現在到底信奉什麽主義?跟我說說不要緊吧。”張子揚擠眉弄眼道。

  “這個嘛,我當初也曾彷徨過,迷茫過,痛苦過,最後選擇了信奉美國的個人自由主義,說白了,這就相當於什麽主義都沒有的主義。”路鳴無奈地一攤雙手道。

  “那你說當今民國政府實行的是什麽製度?”張子揚問道。

  “當初孫先生建立民國政府時,全麵考察了美國和法國的製度,最開始想要實行法國製度,後來覺得不妥,更多的還是借鑒了美國製度。”路鳴根據自己在美國讀書時學到的知識解釋道。

  “那你們建立複興社,不就是想要實行法西斯主義嗎?”張子揚問道。

  “上麵是這麽想的,可惜實現不了。無論什麽主義,其實就像是植物,必須有適合它生長的土壤,中國這塊土地天生就不適合實行法西斯這種極端主義。中國人骨子裏浸透的是兩千多年來的儒家思想,這跟法西斯主義是天生對立的。”路鳴笑道。

  “以你這樣說,共產主義應該是最適合中國這塊土壤了,但是我怎麽覺得這很遙遠啊,國民黨如此對待共-產-黨,共產主義在中國能夠存活下來嗎?”張子揚連連搖頭道。

  “從理論上來講,共產主義是為了普羅大眾著想,為了社會最底層的人著想,這跟儒家的人治思想其實是相通的,隻不過儒家的人治思想隻能停留在教義上,根本無法貫徹實行。”路鳴沉思道。

  “就是啊,其實我也想過,最適合咱們這種人生活的,還是當今這種製度,另外的兩種主義都不適合,你說是不是?”張子揚歎息著問道。

  “咱們這種人?咱們是哪種人啊?”路鳴反問道。

  “上海人唄,不為生計犯愁的上海人。”張子揚振振有詞道。

  “一群小資產階級,可是沒法代表中國的絕大多數啊。”路鳴不屑道。

  “如果咱們信奉了一個主義,不管哪個,這個國家恐怕就要亂了,你說是不是?”張子揚想了想說道,他感覺這是他今天最高明的發現。

  路鳴歎息一聲,感到無力再回答他的話了。

  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適合生活在什麽主義的製度下,不過如果讓他來選擇,那一定就是美國的製度,美國式的生活。

  他喜歡美國式的生活,卻又不喜歡美國那個地方,他眷戀的依然是中國這塊土地,曾經偉大而今弱小,曾經輝煌而今落寞。

  “算了,不要想這些空虛玄奧的主義什麽了,咱們還是好好喝酒,好好享樂,人生啊,就是活一天就要舒舒服服地享受一天,等到死的那一天也就不留遺憾了。”張子揚笑道。

  “是啊,人無百歲壽,常懷千歲憂,這都是自尋煩惱。喝酒。”路鳴也暢快地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