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章 身世之謎
作者:尚南山      更新:2022-02-26 01:08      字數:2574
  杜鵑有所不知,食堂師傅在這碟子饅頭上可是花費了心思。

  不大的小饅頭先用蜂蜜裹住,然後用油炸,再配上一小袋煉乳,師傅悄悄告訴她,這種炸饅頭蘸著煉乳吃是最美味的。

  杜鵑帶回去的炸饅頭當然不是給自己預備的,而是要給餘桂蓮母子二人補充些營養。

  她每天下班後就會把一袋子炸饅頭,還有一小袋煉乳遞給餘桂蓮,讓她給孩子吃。

  營養不良的最好治療方法就是吃,吃有營養的食品,不用什麽醫療手段。

  餘桂蓮開始時堅決不收,杜鵑告訴她這都是食堂剩下的饅頭,隻是請師傅過一下油,煉乳是給孩子加強營養的,反正她也不花錢。

  餘桂蓮看著孩子病病怏怏的樣子,也是心疼,隻能千謝萬謝地接受了。

  不過她一片都舍不得吃,全都留給了兒子。杜鵑告訴她不要舍不得,如果不夠,她可以多帶些回來。

  “夠了,夠了,這麽多饅頭,夠我們吃一天的了。”餘桂蓮每次都感到很不過意。已經收了杜鵑的房租,還每天吃人家的,這有點說不過去呀。餘桂蓮看杜鵑心腸這麽好,也當她自己家人一樣。

  工廠的女工是沒有休息日的,除非是春節才能放假一天,不過管理人員每逢禮拜日就會放假一天。

  禮拜日這天,杜鵑就會去菜市場買肉和雞蛋,或者魚什麽的,回來請餘桂蓮燒菜,當然也買了不少米麵油鹽醬醋等日常用品,反正買一次就足夠這母子兩人過一個月的了。

  她隻在休息日這一天跟著他們一起吃,但吃不了多少,基本都留給了母子兩人。

  杜鵑搬過來不到半個月,九九臉上就已經有了紅色,身體好像也壯實了一點了。

  孩子就是這樣,你給他點陽光,他馬上就會燦爛起來。氣色好了,孩子頑皮的天分就漸漸呈現出來。

  看到九九身上發生的變化,杜鵑十分高興,仿佛看到了自己的弟弟一天天在長大。

  “杜襄理,您別總這樣了,有您在這裏我們過習慣了,哪天您搬走了,以前的我們反而不習慣了。”餘桂蓮有時跟杜鵑開玩笑道。

  “桂蓮姐,那我不搬走,一直住這裏不就行了。”杜鵑笑道。

  “那怎麽可能呢,您跟我們是不一樣的人,您不屬於這裏,早晚要搬走的。”餘桂蓮歎氣道。

  “桂蓮姐,你說錯了,其實我們就是一樣的人,我不過是遇到了貴人,才有今天。”杜鵑感歎道。

  她幾次想到路鳴,一直強忍著不回去看他,她是怕自己意誌不夠堅定,再走回老路。

  內心的鬥爭始終沒有停止過,她擔心有一天自己動搖了,重新回到萬國公寓去,那就前功盡棄了。

  “您說的貴人是不是那天來的那個公子?”桂蓮姐一下子想到了路鳴。

  那天路鳴乘車而來,一身昂貴的衣著,明顯跟這個弄堂格格不入,好像是天上的神仙誤落凡塵。

  餘桂蓮從沒見過這麽漂亮的男人,雖然她以前認為自己的丈夫是世上最英俊的男人,但是見到路鳴,她不得不承認,自己的丈夫還是比路鳴差了那麽一點點。

  這一點點究竟是多少,她自己也說不清楚。她能感覺到的是,自己的丈夫雷振宇美在健壯,而這位路先生卻美在文雅和俊朗。

  “您是那位公子的什麽人?”桂蓮姐試探著問道。

  “我是他的女人。”杜鵑大方承認。

  “哦。”桂蓮姐似乎明白了。

  她以為杜鵑是路鳴的情人或者包養的外室,可能因為不被太太容納,被趕了出來,才落腳在這種地方藏身。

  她理解的也不能說全錯,但的確又錯了。

  “那位公子應該是很有錢吧?”桂蓮姐問道。

  “我也不知道他究竟有多少錢,不過他為我贖身就花了一萬塊大洋。”杜鵑笑道。

  “贖身?”桂蓮姐忽然明白了。

  可是這位贖了身的小姐,怎麽又會成為紡紗廠的襄理呢,她又糊塗了。

  “桂蓮姐,我住在這裏,跟你好像也有點投緣,我就跟你說說我的情況吧。”杜鵑回憶著說道。

  她也不知道,為什麽自己就是想跟桂蓮姐掏心窩子,以前她跟任何人都沒有說過自己的身世,甚至包括路鳴。所有人隻知道她是被幹媽買來的,但是再往前的事就沒人知道了。

  或許是桂蓮姐和孩子身上所承受的苦難讓她想到了自己的童年,所以感到投緣吧。

  杜鵑出生在江西農村一個貧困的村莊裏,父母都是種田人,家裏一直過著吃不飽也餓不死的日子。

  盡管如此,杜鵑感覺自己的童年還是很快樂的。在她的記憶裏,她總是帶著自己幼小的弟弟在田野裏奔跑玩耍,夏天的時候一起捉蜻蜓、撲蝴蝶,甚至大膽地去捉蜜蜂。

  她還記得有一次捉蜂蜜時被蟄到了,手指頭腫得跟棒槌似的,那種又疼又癢的感覺她現在都忘不了,從那以後她對蜜蜂就有一種本能的恐懼。

  大約在她八歲那一年,當地發生了洪水,地裏的莊稼全都被衝毀了,一年顆粒無收。

  父母坐在門口望著遠處的山巒,臉上露出絕望的表情,那一幕幕,至今依然曆曆在目。

  有一天晚上,睡不著覺的父母在商量,究竟是賣女兒還是賣兒子,反正得賣一個,不然的話一家人都得活活餓死。

  當時她雖然還不大懂事,一大早卻站在父母床前說:“賣我吧,我不要弟弟餓死。”

  父母下了床,母親把她緊緊摟抱在懷裏,三個人都流淚了。

  母親用家裏僅剩的一塊花布為她手工縫製了一件衣裳,這是她朝思暮想的衣裳。

  過了幾天,一個人牙子來她家裏,給了父母一些錢,就把她帶走了。

  她不知道究竟走了幾天,隻知道先是坐船,然後又坐火車,差不多五六天之後來到上海,被送到了她幹娘的手上。

  過後許多年,她努力想要回憶起家的樣子,腦子裏卻是一片模糊,就連家裏的地址都記不起來,她和父母再也沒有過聯係。

  但她卻清楚地記得弟弟的樣子,這或許就是所謂的選擇性記憶吧。一個人願意記住的事情,怎麽也忘不掉,而不願意記住的事情,就會逐漸淡忘。

  她從八歲起,就被幹娘當做長三公寓未來的頭牌訓練,幹娘要讓她賺大錢,也可以說幹娘把全部的本錢和心血都投注到了她身上。

  她從沒怨恨過父母賣她,她也知道如果不賣掉她,等待他們一家的就是活活餓死凍死,不會有別的結果。

  “妹子,沒想到你也是苦命人啊,我還以為你是富貴人家的小姐呢。”桂蓮姐都為杜鵑流下了淚水。

  的確,杜鵑身上已經看不到一點貧窮的痕跡,跟富貴人家的小姐的氣質一樣,甚至更高貴一些。

  雖然嬌弱,但行住坐臥都很有教養,衣著打扮也很得體,完全一個上等人的模樣。

  杜鵑心裏有愧,在模糊的記憶中,童年時間吃了不少苦,但是自從跟了幹娘過日子以後,還真的沒吃什麽苦。

  在訓練體型和技藝時,她吃了不少苦,但這是必須承受的,如同吃飯的本錢,怎麽可能輕而易舉地得到呢。

  至於在生活上,雖然談不上錦衣玉食,卻也是富貴生活,幹娘幾乎是把她當作女兒來養著的,她也是幹娘唯一的希望。

  直到她遇到了路鳴,在她以死抗爭的關鍵時刻,路鳴拿錢贖出了她,她才真正開始自己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