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 章
作者:南朝北闕      更新:2021-10-31 03:11      字數:3592
  第11章東坡肉

  若非要喬裝身份,孟之微還是挺樂意在朝中做事的。

  秋冬還好,夏日是她最難熬的時候。本來天氣就熱,她還得在胸前裏三層外三層,琴濯調侃她每天都在蒸饅頭,越蒸越大。

  難得的休沐,孟之微總算可以一身輕地在家,隨便怎麽橫躺豎站的。

  說來還是他們的皇上英明神武,體恤下臣。以前都是雷打不動的十日一休,皇上登基以後,便改為五日一休,像酷暑時節,還有另外的補貼。

  孟之微覺得,自己也算趕著了好時候。

  奈何總有人不這麽認為。

  孟之微歎了一聲,聽到房門前踢踢踏踏的聲音,側棱起身搖著扇子跟門前的琴濯對視,“大中午的還出去啊?”

  “不出去你吃什麽。”琴濯端著一壺涼茶,放在她麵前的桌上。

  孟之微看了就皺臉,喉間一嘔還是涼茶的味道,卻也敢怒不敢言。

  昨日她回來的時候就有些頭疼,顯然是白日曬得狠了。琴濯沒說她,倒是把皇上念叨了一晚上,什麽閑的沒事幹不如去隔壁村掏大糞,她有心替皇上辯解,都被瞪好幾眼。

  今早飯沒吃幾口,光涼茶就喝了一肚子,孟之微覺得琴濯今天是在跟自己算賬了。

  在琴濯涼涼的目光下,孟之微還是認命地喝了那涼茶,感覺整個喉嚨管都是滿的,一張嘴就能吐出來,琴濯要出門她也隻是揮揮手話都沒法說。

  琴濯怕有人上門,孟之微一個人慌裏慌張的也不知道,走的時候幹脆把大門反鎖了。

  琴濯很少在中午的時候出門,東頭街市賣魚蝦、幹果、米麵醬料的大姑娘小媳婦都跟她交好,看見她時都忍不住訝異:“今兒可是奇了,我們的‘懶美人’怎麽這會兒來了?”

  趙嫂子說著,已經拉過琴濯,往她的小籃子裏塞了幾斤新鮮的河蝦。

  琴濯要給錢,趙嫂子摁著死活不讓,“我們打漁的營生,順路就捎帶上了,吃這麽幾隻河蝦還要錢,拿嫂子當外人不是!”

  “那等過些時候能做桂花糕了,我給嫂子多送些。”

  “這就是了!”趙嫂子笑眯眯地拉她坐到一旁的涼棚底下,日曬正高街上沒什麽人,常聚的幾個小媳婦正在打葉子牌,看見琴濯便拉她入夥。

  琴濯道:“我坐一陣就得回去了,之微昨日出去一天,還有些不舒服,我稱些綠豆回去熬湯。”

  琴濯是狀元夫人的事,常打牌的人都知道,她人長得漂亮說話也和氣,所以跟她相處也不會因為身份而拘謹。

  安安也是空閑了過來瞅兩眼,聞言便道:“這幾天秋老虎正厲害呢,外麵曬著不得褪層皮,我再給你包點兒金銀花,下火的。”

  琴濯拉住她,“這次就不用破費了,我估計她如今喝涼茶都快膩了。”

  在老一輩人眼裏,涼茶是消暑聖品,包治百病,平常有個頭疼腦熱都會煮一大壺。在座的也都是過來人,想起來小時候被爹媽追著灌涼茶的情形,均是了然於心。

  “粉兒這段時間氣色好起來了。”琴濯扇著手裏茜色的絲帕,看著對麵垂首端坐的人道。

  粉兒就是陳記幹果鋪的新媳婦兒,嫁過來還不滿三月,娘家就是對麵開豆腐坊的,之前就常跟琴濯一塊走動。

  嫁到陳家之初,琴濯眼看著粉兒精神萎頓,打哈欠泛淚花的,就覺得是不是有什麽事兒。可平常看他們夫妻倆還是和和氣氣的,粉兒父母也沒有說什麽,便掩著心思先沒多管閑事。

  粉兒衝著琴濯笑了笑,還是如往常那般可親可愛,總是帶著一兩分的赧然羞澀。

  琴濯想她是正如意,沒有多言,聽眾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

  斜對麵的樹蔭底下,都是些賣小吃的攤販,中午人不多,小販們躺在長凳上休憩。

  琴濯最喜歡一位阿婆賣的冰雪小圓子,夏日午後出來買菜都會來一碗。今日攤販的邊上缺了一角,阿婆的攤位空空如也,琴濯便問了一嘴。

  趙嫂子抬頭看了一眼,道:“是王家阿婆吧?她啊有幾日沒出攤了,聽說家裏出了事。”

  琴濯不是多事的人,但聽著是熟人難免有些在意,“上次就聽阿婆的女兒要找人家,可是與這有關?”

  “哪兒是找人家呢。”另一位嫂子好似知道些情況,擺了下手放低了聲音,“王阿婆家的閨女是給人欺負了,聽說對方還是有權有勢的貴公子。對方家裏去了人,想抬了阿婆家的閨女做妾,他們都不肯,正在官府鬧呢。”

  趙嫂子搭了句:“又是官家子弟,我看這事兒也懸。”

  “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便是官家子弟,官府也不能徇私才是。”

  “說是這樣說,可古往今來,又真的有多少天子與庶民同罪?”

  趙嫂子的話讓琴濯也陷入沉思,想著王阿婆家的事,心裏多少不快。

  她還去打聽了一番因由,卻越聽越心涼,回家的時候都帶著一肚子氣,一進門砰地一聲把手裏的豬腩肉甩上了桌。

  孟之微剛從房裏出來,看到桌上那微微顫動的肉,沒來由肉皮發緊,“這麽生氣,誰惹你了?”

  “當官的子弟沒有一個好東西!”琴濯衝著孟之微氣呼呼道。

  孟之微更莫名了,悄悄地把自己的涼茶給她分了一半,一邊給她打扇,“大熱天的這麽大火氣幹嘛,喝口涼茶消消氣,慢慢說。”

  琴濯火氣不減,把那涼茶倒回茶壺裏,重重地放在桌麵上,又一拍,唬得孟之微都是一愣。

  “那些光會吃半點本事沒有的酒囊飯袋,仗著自己老子有幾分官威,便橫行霸道欺男霸女,簡直就是土匪!”

  琴濯罵的範圍雖然寬了些,但是孟之微也聽明白了怎麽一回事,反倒不似她那麽義憤填膺,“原來是為這事,你也不必如此氣急。”

  “我能不氣麽?人家有婚約的小姑娘,青天白日就給人搶去了,王阿婆一把年紀求告無門,這事兒現在還沒結果呢!”

  “你啊,就是性太急。”孟之微給她捏了捏肩膀,又倒好一杯涼茶,“這案子順天府已經受理了,是禮部侍郎家的小公子,鬧得朝中也是無人不知,用不了多久一定有結果。”

  “受理又怎樣?還不都是官官相護,便是定了罪還不是花花銀錢善後,回頭什麽事都沒有。”

  “這你可就錯了,本朝律例,奸/淫可是跟通敵叛國等同的重罪,而且一律不得赦。”

  琴濯將信將疑:“真的?”

  “我騙你幹什麽,律法白紙黑字寫著的,這都是皇上登基時特意申明的,嚴刑峻法,不可罔顧。”

  琴濯的心氣兒終於順了一點,忙又問道:“那那個人渣能被殺頭麽?”

  “殺頭是不可能了。”

  琴濯一聽,臉色再度沉了下來,孟之微賣了一下關子,手向下哢嚓了一聲:“會被閹掉。”

  琴濯當即就有點興奮了,可轉念一想,又不放心,“可是這樣的話,不會叫這些人渣更變態麽?萬一他們報複怎麽辦?”

  “本朝律例也說了,如若再犯者,終身拘禁,傷及性命者,斬立決。所以塞這些人十個膽子都不敢,這人跟牛羊一樣,騸了就老實了。”

  雖然這刑法嚴峻了些,可對於那些奸/淫/婦女的人渣來說,本就沒有可諒解的餘地。

  琴濯頓時覺得心口憋著的那一股鬱氣疏散了出來,“看來這個皇上也不是那麽討人厭。”起碼對待犯人不手軟,對百姓也有個公平的交代。

  “早跟你說了不是?此皇上非彼皇上,龍生九子還各有不同呢,凡事不能一概而論嘛。”孟之微看著空了的茶杯,又默默地把涼茶續滿了。

  “那也未必,一碼歸一碼。”琴濯輕哼了一聲,拎起桌上的豬腩肉,嘴裏哼著小曲兒往廚房走,心情大為美妙,“今天午飯吃東坡肉啊?”

  孟之微連聲道好,跟著往廚房跑。眼見琴濯似乎對薛岑有所改觀,她自然要趁熱打鐵。

  琴濯在廚房忙活的時候,還聽到孟之微說個沒完,像隻煩人的蒼蠅,忍不住道:“皇上就是再好,也就登基五年,就有你說的這麽多豐功偉績了?你吹牛也打打草稿。”

  “我哪裏是吹牛,這都是肉眼可見的事,那十四州不也是皇上收回來的。”孟之微看著鍋底煎得微黃酥脆的帶皮豬肉,已經抑製不住口水的分泌了。

  又來了又來了……琴濯翻著白眼,這十四州的事情她都聽了不止一遍了,這人誇也不會換個地方誇。

  不想再理會這個頭腦發熱的皇帝崇拜者,琴濯幹脆將人指使出了門外,“去掐一把青菜,回頭再炒個素菜。”

  孟之微眼巴巴看著鍋,道:“其實光有肉也不是不可以。”

  雖然喳喳做的菜都很美味,可是對於她來說,還是無肉不歡嘛。

  琴濯睨了眼她胸前,故意道:“你要光吃肉小心那裏再長肉。”

  孟之微一下愁得頭大,垂頭喪氣地去了。

  在琴濯的日夜熏陶下,孟之微對廚房其實也不陌生,隻是琴濯嫌棄她一般人的手藝,所以平常都不叫她幫忙。

  她摘回來青菜洗幹淨,在另一口鍋裏焯了幾下,撈出來放在一邊給琴濯備用。

  這時候豬肉鍋裏也燉得咕咚冒泡,琴濯把焦酥的豬皮反轉過來,加了些黃酒、醬油,蓋上鍋蓋文火慢燉。

  “再有一刻鍾就行了。”琴濯看了下孟之微備好的青菜,露出一副孺子可教,“還算沒白吃,沒再把菜煮爛了。”

  有好吃的孟之微自然要鼓足力氣拍馬屁:“師傅教得好!”

  琴濯笑嗔了一句馬屁精,等把青菜炒好上桌,又調了芡汁在鍋裏加熱,等豬肉出鍋澆在肉片上,熱氣騰騰的東坡肉便成了。

  煎煮過的豬肉去了濃油,又經過爐火的高溫蒸煲,肥而不膩,軟而不爛,連肥帶瘦咬一口,爆開滿嘴的鮮香,上層連著的豬皮和筋更是彈牙軟糯,讓人連舌頭都吞不及。

  眼前沒旁人,孟之微也不顧形象了,吃得嘴角都是醬汁。

  琴濯給她夾了一筷子青菜,聽到她感慨:“我雖然常誇皇上,不過皇上也有一點不如我。”

  “什麽?”

  “我有一位好夫人呐。”

  琴濯笑得彎起眼睛來,“你知道就好,要好好珍惜,小心哪天你的‘好夫人’被人搶走。”

  “那可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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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琴濯:烏鴉嘴竟是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