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梨藥效解了一點，也沒有多少力氣，不知所措地將小鳥捧在手裏，倒是顧不上害怕和哭了：“可是它，它……會不會難受？”

  畢竟馬兒顛簸。

  “不會。”周清韞道。

  雪津並非普通鳥兒。

  白梨剛放了下心，卻忽的眼前一暗，兜帽壓了下來。

  周清韞又扯了身上大氅將身前的小姑娘擋了個嚴實，一手扯了韁繩，調轉方向，往城門而去。

  另外兩個侍衛將那車夫砍暈了綁起，同那兩個暈過去的女子一塊塞進了馬車裏，然後也駕車跟著公子離開。

  這會兒，大部隊已經離開了燕京城，街道上頗為安靜。

  因著時間緊急，一行人出了城門，沒有去先前安排好的地方，而是去了最近的遷移地點。

  剛剛抵達，將將安頓，便聞遠處殷殷雷聲，不過須臾，地動山搖。

  眾人莫不匍匐在地，手指抓著地上的野草，試圖讓自己穩定下來，可是這樣的震動，哪裏是能穩的住的。

  人們忍耐著，心中惶恐又不安，在混亂中默默祈求著趕快過去，趕快過去。

  等啊等，等啊等，好像等了一年又一年又一年那樣漫長的時間，地動才平息了下來。

  沒有人說話，好一會兒，才有人顫著聲音開口：“結……結束了嗎？”

  “不、不知道……好像、好像不晃了。”旁邊有人聲音抖著回道。

  過了一會兒，漸有人試探著站起來。

  周清韞曾覽過方誌，知道這樣的地動一般不會一次結束，本想起身同眾人說明，暫不要擅動，隻剛剛撐起身，卻不妨衣襟被一隻手輕輕扯住了。

  他垂眸去看，卻見小姑娘長睫輕顫，粉唇抿著，眼睛濕漉漉的，清澈的像小鹿一樣。

  “可能……還沒結束，你、你……”

  你能不能和其他人說一說。

  白梨心中害怕，喉嚨發緊，一時話都說不完全，聲音更是細細小小。

  也是周清韞耳力過人，才聽得清楚，他微微揚眉，隻以為她讓他不要起身，解釋道：“我知曉，隻是要將此事告訴其他人。”

  白梨這才鬆開他的衣襟，心裏鬆了口氣。

  周清韞坐起身，也將小姑娘扶了起來，攬在懷中，想了想未起身，看了一下周圍，同旁邊一個婆婆說明了此事。

  這婆婆沒什麽特別之處，若非要說一點，大概就是嗓門格外大。

  婆婆年紀大了，但依舊耳聰目明的很，見著麵前這年輕公子氣度不凡，一看就不是尋常人，已然對他的話信了一半，何況這關乎性命的大事兒，是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的。

  “放心，這事兒包在我身上了。”婆婆拍著胸脯保證道，說完就站起身來，象征性地咳嗽了兩聲。

  圍在她身邊的家裏人早就有先見之明地捂住了耳朵。

  白梨捧著小鳥看著他們還有些疑惑，然後她的耳朵也被人隔著兜帽捂住了。

  她仰起臉，試圖去看他。

  “別動。”清淡的聲線和第一次見麵時一樣動聽。

  很奇怪的是，她靠近他，依舊會感到害怕，哪怕是現在也是，可和第一次不同的是，她並沒有那樣迫切地想要逃離了。

  白梨垂著眼，看著手心裏的鳥兒，輕輕梳理它炸起來的羽毛。

  隻是剛剛梳理了一點，也不知為什麽，小鳥渾身的羽毛就炸開了，然後撲騰著翅膀從她手心裏跌跌撞撞跳了出去，啪嘰一下摔了下去。

  白梨眼睛微微睜大，忙伸手將它撈了起來。

  怎麽了這是？

  小鳥胡亂撲騰著翅膀，直接又飛了起來，鑽進了她的懷裏，把自己埋在她的大氅下麵，不出來了。

  白梨實在疑惑，不明白為什麽，不過很快她就知道了。

  捂在耳朵上的手離開，周圍的聲音又變得清晰起來。

  白梨眼看著旁邊的一家人也鬆開了耳朵，隻是除了這家人，其他的人可沒捂著耳朵。

  近處的人耳朵嗡嗡的，離那婆婆一家人最近的，邊晃了晃腦袋，邊嘟囔道：“這婆婆的聲音可真夠大的。”

  有人附和道：“可不是，比我阿婆嗓門都大，我阿婆嗓門也是出了名的大，想我小時候跟夥伴出門子玩，到了飯點兒，在村外就能聽見阿婆喚了。”

  “害，不瞞你說，我媳婦兒就是這樣喊家裏孩子的……”旁邊有人悄悄湊過來小聲說道，一點沒察覺身後危險。

  直到被熟悉的力度擰住了耳朵，才意識到不妙，不住討饒：“哎哎哎啊，媳婦兒我錯了我錯了……”

  眾人見著這一幕莫不偷笑。

  白梨聽見這些話，才明白發生了什麽事兒，仰起臉看向身邊的人，發現看不到，又輕輕扯了扯兜帽，這才看見他的麵容。

  他神情一如既往地平靜，好似完全沒有受到影響，明明他剛才幫她捂著耳朵的，自己並未……

  周清韞察覺視線，低頭，道；“怎麽？”

  白梨本能地就避開了他的視線，隻是咬了咬唇，又看了回去，雖然眼神稍微有些躲閃，但總歸是比之前好了一些。

  “……謝謝你。”

  無論是之前去救她，還是方才的事。

  周清韞輕笑一聲：“謝什麽？”

  “謝謝你……救我。”白梨捏緊自己的手指，“還有……”

  她話還未說完，不妨他突然湊近，她未出口的話便卡在了嗓子裏。

  白梨下意識要退，隻是肩膀處被扣著，退無可退，緊張和懼意交雜，叫她的心跳都不受控製起來。

  “隻是口頭上謝？”周清韞微微眯了眯眼。

  “啊……”白梨抿了抿唇，小聲說道：“我現在什麽都沒有，等之後……”

  周清韞什麽沒見過，自然不會貪她的東西，道：“倒是不必其他，若是要謝，不如回答我一個問題？”

  “什麽問題？”白梨愣了愣，有些疑惑。

  周清韞打量了她一眼，她的眼中還藏著些害怕，他道：“為什麽怕我？”

  明明在梅林之前他們並不相識，也全無瓜葛，她那害怕模樣真真切切，也並非假裝故意而為。

  百般思索無所頭緒之後，他甚至還尋了些誌怪的書來瞧。

  他從不信前世今生之說，可除了這個，好像也沒什麽可以解釋。

  白梨聽了這個問題，垂下眼睫想了想，似乎也沒什麽可隱瞞的，因為她也什麽都不知道，她輕聲道：“我也不知道，隻是覺得……很害怕，覺得……再靠近一些，就會死一樣。”

  她現在依然會有這種感覺，隻是相比於第一次，沒那麽強烈了。

  周清韞看的出來她並未撒謊。

  最離譜的猜測有成真的趨勢，顯得如此荒謬又奇異。

  周清韞正思索著，不妨被一道聲音打斷。

  “哎呦，你們小兩口感情真好！”那婆婆完成了任務，坐下來，看見兩人親昵姿態，想到之前地動之時這年輕公子也將小姑娘護的好好的。

  她看著看著便想到自己過世的老頭子，年輕的時候，老頭子也是這麽對她好的，什麽都想著她，什麽時候都護著他，就是去的太早，不過老頭子走的時候跟她說好了，會在下麵等她，讓她好好的。

  要不是孩子們還小的很不成事兒，放不下，她早該去找老頭子了，那個粘人精，沒了她在身邊，怕不是要躲在哪裏偷偷哭了。

  白梨一聽，臉上冒了熱氣，擺著手反駁：“不是，我們……”

  “哎呦，害羞了，這有啥害羞的，是不是成親沒多久啊，新媳婦兒就是臉皮薄……”婆婆笑著說道。

  白梨還要解釋，卻聽身邊的人開了口：“嗯，她比較害羞。”

  她頓時瞪圓了眼睛看過去。

  周清韞眉眼帶著笑意，正回那婆婆的話，也不曾看她。

  婆婆笑開了花，又道：“我就知道，新媳婦兒都這樣，過幾年就好了，你們啥時候成的親啊，可有孩子了，對了，怎麽就你們兩個人在這兒，家裏人呢，是不是散開了，我跟你說，別著急，肯定沒事兒……”

  這話實在是十分……絮叨。

  旁邊婆婆的兒子知道他娘一說起來就止不住，忙伸手過去扯了他娘的衣服。

  “幹嘛啊，拽什麽拽？！”婆婆回頭拍掉兒子的手，沒見她正跟人說話呢。

  “您孫女餓了……”他總不能說是您太囉嗦了吧。

  婆婆看了一眼小孫女，果真見小乖乖捂著小肚肚，眼睛眨巴眨巴的，可憐巴巴的，想到走的時候確實沒來得及吃飯，哎呦，把她給心疼的，忙將小孫女抱了過來哄著。

  這會兒子還不安全呢，也不敢喂給孩子喂東西吃，萬一又震了，卡嗓子了怎麽辦。

  小孫女眨巴著眼睛，她其實不餓啊，是阿爹讓她捂肚子的。

  那婆婆的兒子衝小閨女努了努嘴，擠了擠眼，讓她乖乖的，然後對這年輕公子歉意地笑了笑。

  周清韞眉眼溫和，輕輕頜首，察覺視線，垂眸看去。

  “你怎麽……”能那麽說。

  白梨臉還泛著紅。

  “解釋不清，避免麻煩。”周清韞笑道。

  白梨還沒細想，忽聽有人喚。

  “……表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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