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津扇了扇翅膀，卻並沒有要飛過去的意思。

  倒是白梨，聽見聲音後，捧著小鳥抬眼看去。

  不遠處，蠟梅樹枝後，立著一位身穿天青色大氅的年輕公子。

  他並未再往前走，有花枝擋著，也瞧不見清楚麵容。

  白梨並不知他喚的是誰，總歸同她沒什麽幹係，她捧著小鳥就要離開，打算去別處再將它放走，免得它不當心，被旁人逮了去。

  隻未走兩步，不曾想那年輕公子，又開了口。

  “雪津。”

  白梨四處看了，也沒瞧見什麽旁人，便覺有些不解，這公子好生奇怪。

  她正要繼續走，不妨手心中的小鳥張開了翅膀，飛了起來，繞著她飛了一圈，之後朝著那公子的方向飛了過去。

  她擔心小鳥，也向著那個方向急走了幾步，離得近了，便透著花枝間的縫隙，和那人打了個照麵。

  年輕公子生的極是好看，那一雙眼睛含著淺笑，溫柔的如同春水，小鳥落在他手中的帕子上，與其十分親近。

  白梨還未來得及明白過來那鳥或是有主，便忽的臉色煞白，往前走的腳步也生生頓住了。

  那一瞬間的害怕和恐懼幾乎將她整個人淹沒。

  仿佛前路有洪水猛獸刀山火海，她稍進一步，便會死無葬身之地。

  白梨不知道自己是怎麽了，她渾身都在發著抖，淚珠子不受控製地滾落下來，眼前模糊一片。

  周清韞見過諸多女子在他麵前含羞帶怯，倒還是第一次見到有哭成這般模樣的。

  那眼睛裏的害怕真真的。

  他微挑了眉，還未有其他動作，剛剛飛入他手中的小鳥，此時又飛走了，圍著那陌生姑娘轉圈圈，叫了幾聲，像是很著急的模樣。

  他倒也是第一次看到雪津這樣。

  年輕公子似是有些無奈，腳步動了動，欲開口相勸。

  白梨更是驚惶，踉蹌著退後兩步，轉身就跑，花枝勾了她的頭發，一發釵被勾落在了地上。

  白梨根本未曾察覺，跌跌撞撞跑出了梅林，中途腳下不穩，甚至還摔了一跤。

  竹香率先發現了她家姑娘，一眼就瞧出了不對，臉色一變，忙迎了上去，心中自責後悔不已，早知道會這樣，她當時說什麽也要跟著姑娘進去的。

  第二個發現白梨的是秦菀，她也立即站了起來，走了過去，她這一動，周圍的姑娘們也都跟著發現了白梨，俱是跟著圍了上去。

  秦菀幫著竹香扶著白梨。

  眾位姑娘打量著她，看見她頭發有些淩亂，衣服上還有泥土，臉色煞白煞白的，眼睛也紅著，滿臉都是淚，神色惶惶。

  怎麽看都像是有很大事的樣子。

  眾人心中各有猜測，顧及白梨清譽，都沒開口，隻作關心之狀。

  白伊雖和白梨不怎麽親近，卻也無甚惡感，再者怎麽說也是一個府裏的，此刻也是有些擔憂的。

  她正想開口，不料身旁傳來一道熟悉的聲音，聲音有些小，卻叫人聽的真真的：“三妹妹，你這是怎麽了，可是遇上了什麽人……被欺負了？”

  “白嫣，你瞎說什麽呢？！”白伊不敢置信地轉頭，瞪大了眼看向身旁的白嫣，太過驚駭，以至於直接道了姓名，連一聲二姐姐都沒叫。

  眾位姑娘也都皺著眉看向白嫣，這話說的，委實不妥，若非故意，這白二姑娘屬實不知輕重沒有分寸，若是故意，那……這人的心思，可陰了些。

  隻但凡是哪一種，此人都不可相交。

  “我……我隻是，隻是擔心三妹妹，我不是……”白嫣也是方才瞧見白梨模樣，想起之前在屋裏自己的狼狽，一時起了念頭，想著白梨失了名聲，誰還會同她親近！

  越想越激動，激動之下，眼見無人問詢，沒仔細想便開了口。

  也至此時，得白伊斥問，再一觸及眾位閨秀複雜眼神，她才清醒一二，察覺不對，便有些悔，但她悔的不是說了這話，而是說的時機不對，澆油沒成，反惹火到了自己身上。

  若此事傳了出去，那……

  白嫣不敢再想，當即臉就失了血色，慌亂著解釋，但已無人聽她辯解。

  秦菀幫忙扶著白梨進了亭子裏坐下。

  白梨這會兒才堪堪緩過神來，心裏還殘留著一絲害怕情緒，觸及到看著秦菀和大家關切自己的目光，心裏暖暖的，卻又不知道該怎麽說。

  方才的事，太過奇怪，也不好說她遇見了一個陌生公子，隻是不告知事實，如何解釋自己如今模樣？

  她想了想，找到了一個還算合理的緣由。

  “我方才，看到一隻鳥，它一直追著我，我有些怕，就跑出來了，中途還跌了一跤……”

  白梨在心裏默默對著小鳥說了聲抱歉，然後伸出自己的手，手上沾著土，還有一些擦傷。

  竹香心疼地看著她家姑娘，對於姑娘說自己怕鳥……

  親眼看過姑娘同鳥兒貼貼的的竹香表示，姑娘說什麽都是對的，若有不對，參考前一句。

  眾位姑娘看這白梨的手，心裏都鬆了口氣，相信了她的說法。

  誰都有怕的東西，眾人也都理解，有些姑娘為了緩和一下氛圍，也說自己怕小狗，怕魚等等。

  一位姑娘還說她小時候被鵝追過，還被啄了一口，疼的她跑著跑著還撞了樹。

  “然後呢？”有位姑娘好奇問。

  “然後我讓阿娘把它燉了。”那姑娘握著拳頭超凶地說道，“我還吃了它的腿兒呢！”

  有同樣怕鵝的姑娘激動地給她拍巴掌：“痛快！”

  眾人哈哈大笑，氣氛徹底鬆快下來。

  此事揭過，眾人卻也沒了再玩的心思，秦菀派了一些丫鬟領著她們往前頭看戲去，其實本來應該她帶著的，畢竟一開始也是她領著的，不過這會兒，她還要顧著些白梨。

  白梨的手需要處理，還有衣物什麽也需更換。

  眾位姑娘也都理解，跟著人走了，白伊也沒留下，她覺得白梨不會有什麽事兒，倒是她那位二姐姐，得好生看著才是，不能再出什麽幺蛾子。

  隻不過她離開的時候，倒是看了一眼前麵的白蓁。

  從頭至尾，這件事，她的這位大姐姐都沒說過什麽話，神情一如既往，像她那位母親一樣冷淡。

  她撇撇嘴，心裏暗道一聲：真無情。

  眾人走後，秦菀帶著白梨從小道繞回自己院中，先找了人處理了一下她的手，然後拿了一些還未曾穿過的新裳。

  她比白梨稍高一些，但不多，問題應該不大。

  等選好了衣裳，秦菀讓丫鬟們都退出去，內室裏就剩了她還有白梨主仆兩人：“阿梨去屏風那裏換吧，若是有什麽不妥，我就在這兒，喚我一聲便是。”

  她見著白梨心中喜歡，不多時，稱呼也從白三姑娘變成了阿梨。

  白梨點了點頭，正要往屏風後去，忽的從她大氅的兜帽裏竄出一隻小鳥來，一頭撞進了她懷裏。

  白梨下意識捧住那鳥，還沒反應過來它怎麽在這兒，想到自己之前說的被鳥追和怕鳥的話，扭頭看向秦菀，頗有些不知所措。

  謊言當場被拆穿是什麽感覺。

  白梨：內啥，就……就很忐忑，很慌，很想有個洞給她鑽。

  可惜並沒有。

  白梨捧著小鳥，看著秦菀，有些不知道怎麽辦。

  秦菀也不知道怎麽辦，她先是嚇了一跳，還沒緩過神來，更令人震驚的事情發生了，在她發現她好像認識白梨手中小鳥的時候。

  那好像是……表哥的鳥？

  雪白的一團，金色小尖嘴，金色小爪子，和金色小豆眼。

  她不會認錯的，整個燕京就沒有第二隻這般模樣的鳥。

  那就是表哥的鳥！

  叫雪津的那隻鳥！

  凶巴巴的會啄人的鳥！

  誰都不搭理，比祖母的貓還要不親人的鳥！

  怎麽會在這？！

  怎麽會在白梨兜帽裏？！

  怎麽會那麽乖的在白梨手心裏？！

  你看它還會用小腦袋蹭人家小姑娘的手？！

  它是假的吧？！

  世上再沒比這更離譜的事了。

  秦菀震驚了好一會兒，才緩過神來，但清醒了之後，腦袋開始運轉，某些說不通的事情就浮了上來。

  看阿梨這模樣，根本就是不怕鳥。

  所以她為什麽會撒謊？難道……是為了掩蓋一些她不想說的事？

  她為什麽不想說？是不能說？還是不好說？

  她那樣狼狽……

  手上還有雪津在，雪津一向跟著表哥，今日祖母壽宴，表哥自然也來了，那是不是阿梨遇上了表哥……

  秦菀又想到阿梨剛從梅林出來時眼睛通紅滿臉淚痕，還有表哥那張招桃花的臉，有一個想法突然出現。

  阿梨，她不會是心悅表哥吧？

  因為被表哥拒絕，所以傷心欲絕，跑走時摔倒了。

  秦菀覺得這大概就是真相了，頓時憐惜起白梨來，她家表哥確實吸引人的很，可她表哥也從不近女色，不知拒絕了多少女子，都已經加冠，身邊卻連個母蚊子都沒有，伺候的人也都是小廝。

  姑母最是著急，長輩們也發愁，時常關切，偏她表哥回回都淡笑著說還沒碰上合意的人。

  就連秦菀都知道那是個借口，更別提長輩們了，隻表哥油鹽不進，誰拿他也沒辦法。

  她想了個明白，歎了口氣，走過去拍了拍白梨的肩膀，她倒是想和白梨說別將心放在她表哥身上，沒結果的。

  但她跟阿梨又剛認識，就說這個，不大好，不對，就算是好朋友，也不好說。

  白梨被她的動作弄的有些懵：“秦姐姐？”

  她本來以為秦菀會問她的，可沒問不算，現在這又是什麽情況？有些奇怪……

  “好了，快去換衣服，我們也去聽戲。”秦菀就當自己不知道這兒事。

  白梨懵懵地被她推著進去，換了衣裳。

  這衣裳確實大了一點，但也隻是寬鬆了些許，不妨事，披上大氅，倒也瞧不出什麽。

  換完衣裳出來，秦菀圍著她看了看，確實不錯：“我們走吧。”

  白梨沒動，主要是她手裏還有小鳥呢。

  秦菀也有些為難，這怎麽辦，總不能帶著鳥去看戲，若是叫人發現了，又會生出旁的事，偏偏這鳥又不飛走。

  明明從前隻跟著表哥，都不鳥旁人的。

  “要不，你跟這鳥商量商量，讓它藏著別出來？”秦菀一直覺得這鳥挺聰明的，說不定能行，方才它不都是藏的好好的，要不是它自己出來，她們都沒發現。

  雖然她沒試過，但那不是因為這鳥不搭理她嗎？

  “啊……”白梨懵住。

  她雖然跟小鳥親近，可她……這也不會鳥語啊。

  這怎麽商量。

  啾啾，啾啾啾，啾啾啾啾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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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來寫的借口是蛇，都寫完了，突然發現文中正值冬天。

  我不見棺材不掉淚地去查，有沒有不冬眠的蛇？

  （含淚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