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作者:插柳成蔭      更新:2021-12-27 13:08      字數:5650
  一大清早在西蘊布莊外排隊二三十, 大多都是上了歲數老家,老婆子最多,差不多十五六個。老頭子有三四個, 圓管事也在其中。歲數比較輕中年『婦』女差不多也是三四個。

  而排最前頭吳惟安,年輕得格格不入。

  再加上他那身高,簡直是鶴立雞群, 旁想不注意都難。

  來排隊領衣服老婆子們,之前都沒過吳惟安。

  她們你挽我,我挽你, 上上下下左左右右把這年輕小郎君看了個遍,出聲道:“小郎君, 這大早上, 你也來領衣服?”

  吳惟安立在前頭,穿月牙白錦袍,以玉冠束發。

  他麵容白皙, 身材挺括,氣質斯文, 站在那不太像是會為這200文衣服, 而大清早趕過來。

  聽到問起, 吳惟安轉過頭去, 臉上『露』出個真誠溫柔笑容,看起來就是個很說話晚輩模樣:“是, 老家,我也來領衣服。”

  老婆子們在這上京城,偶爾也能在大街上看十分俊俏公子哥,那容貌仿佛神仙下凡一般。

  她們除了慨一句,內心也沒太大起伏, 畢竟那樣容貌雖然極,可就是讓隻想欣賞,卻不會真喜愛,也不會想去親近。

  可這小郎君一笑,容貌比不上那些公子哥,但比她們平日遇到男子也要得多。

  而且小郎君笑起來很看,身材是得不得了,就特別招喜歡。

  她們樂得眉開眼笑,一個問題一個問題往外拋,吳惟安也不惱,他今天心情不錯,很耐心一個問題接一個問題回答。

  “小郎君是哪家?今年十幾?可娶妻了?若是沒有娶妻,老婆子我有個侄女還不錯。”

  “吳家,年十八,娶了。”

  “可惜了可惜了,小郎君,說來你不信。老婆子我很會給看麵相,你這麵相就很,你夫可真是個有福氣呐!”

  “多謝老家。”

  “小郎君家裏看起來條件不錯,怎也這早來領衣服啊?”

  “夫家條件確實不錯,我家條件差一些。”

  “那再差也不能缺你件衣服罷?我看小郎君是個讀書,是考功時候,應該在家讀書,這種事情你不該『操』心,讓你夫『操』心嘛。夫條件再,她嫁給你,就是你家,一家哪能說兩家話,怎能讓你一個大清早過來領衣服呢?你夫這般做,就不怕街坊說閑話啊?”說這話是群裏前幾月又給家裏添了個大胖兒子『婦』,麵上頗有些得意,“我夫君便在家讀書,這些事情,我是斷斷不可能讓他做!一日三餐,一年四季,衣食住行,哪樣不是我打點呀!”

  吳惟安有些害羞笑了笑,臉上『露』出幾分柔情蜜意來:“不可不可,衣食住行這些小事,哪能讓我夫『操』心?我夫近日為開這布莊早出晚歸,我心裏已是很心疼了。今早過來,我夫也不知道。這布莊今日剛開,我怕店裏沒,這才特過來給新店添點氣。”

  那『婦』看這秀氣斯文小郎君,聽這番話,心裏怪不是滋味,一點都開心不起來:“噢,你夫在這家布莊裏給幹活啊?雖然在店裏幫幹活辛苦,但該她做,你還是要讓她做呀。”

  吳惟安有些不意思:“想來這位夫誤會了,這布莊就是我夫開啊。”

  『婦』瞪圓了眼睛,麵『色』一青:“什?!”

  旁邊一直認真聽老婆子們也驚訝:“這居然是你夫開店!”

  群有反應快:“可這西蘊布莊不是紀三姑娘開嗎?你你你你——”

  那指吳惟安,震驚說不出話來。

  吳惟安朝大家害羞笑了笑。

  巧,紀雲汐就在他跟前經過。

  吳惟安打了聲招呼,言語之中皆是關切:“雲娘早,用過早膳了嗎?這一路過來可有累?”

  紀雲汐停下腳步,她看了眼他,抿了抿唇,才道:“用過了,還行,沒你累。”

  天沒亮就出門,比她到還早,她佩服。

  吳惟安:“我不累,想到我能成為雲娘你第一個顧客,我便心下歡喜。”

  紀雲汐扯了扯嘴角,明顯不信,敷衍道:“是?”

  夫妻兩在這說話,排隊老婆子們豎長了耳朵聽。

  聽紀雲汐這問,她們連忙幫作證。

  “是呀是呀,三姑娘,小郎……小吳大剛剛都還滿口‘我夫、我夫’呢,三姑娘,小吳大這樣男不多了……”

  老婆子說到這,聲音越來越輕,便不太敢說下去了。

  紀雲汐這樣貴,平日就算停留在她們旁邊,她們斷斷是不敢打招呼。

  現下之所以敢說話,完全是她們聊了一早上小吳大在這站呢。

  而現在,看麵前五官明豔,霓裳羽衣,貴不可攀,她們話頭一窒,也就沒敢再說下去。

  這三姑娘她們街坊裏剛嫁新『婦』不一樣,不是她們可以說教。什多體貼家中丈夫啊,平日要盡心盡力侍奉公婆啊,快些給丈夫家添大胖兒子啊芸芸。

  紀雲汐朝這些老太太老頭子看了眼,目光在吳惟安邊一直低頭圓管事頓了頓,而新落回吳惟安身上。

  她朝他微微一頷首,邁腿走進了布莊大門。

  布莊馬上就要開了,她沒這功夫聽嘮嗑。

  辰時一到,布莊門打開。

  店裏夥計一邊數數,一邊讓一個個進去挑選。

  老婆子們進去,這裏看看,那裏看看,問一旁夥計:“店裏所有衣服我們都能隨便挑一件,不要錢?”

  店裏夥計態度很,他指了指店裏:“兩百文以內衣服都可以挑,店裏一樓都是。樓上還有一層,但都超過兩百文了,兩百文以上,都要買。不過店裏這一個月便宜,每滿一百文減五十文呢,同樣價錢,在其他布莊肯定買不到。”

  “噢——”這二十多個齊齊驚歎,朝夥計指幾個貨架走過去,這件翻翻,那件『摸』『摸』。

  也是到這個時候,他們才真相信,送一件兩百文以內衣服這事,是真!

  白撿便宜,誰不願意占啊!而且這西蘊布莊衣服,布料都是普通布料,其他布莊一樣,皆是最便宜麻布。可是那花樣剪裁,以及布料顏『色』,都很不錯。

  這些老婆子們都是眼光毒辣,當即就想選件在裏頭最。

  有些聰明,還多拿了幾件去問夥計價錢,想在裏頭選最貴,最是剛巧就選中兩百文。

  剛剛在外頭話最多『婦』,此刻卻有些心不在焉『摸』衣服。

  時不時,她眼神就專往紀雲汐那瞄。

  紀雲汐站在旁邊看了沒一會兒,便往二樓而去。

  那小吳大,他管事一挑了件衣服,跟上去。

  兩站在樓上往下看,小吳大低頭,麵帶笑容不知在紀雲汐耳側說什。

  紀雲汐心不在焉聽,雍容華貴臉龐沒什表情,看起來不可一世,像給甩臉『色』看一樣。

  『婦』五指握成拳,挑了件衣服就走,心裏忿忿不平:有錢了不起嗎?還不是會投胎,生在了有錢家。全上京城都知道,紀家三姑娘夫君,是她自己不要臉求來。哪有女子主動上門提親,還不止一次?這紀家女子真是把女臉都給丟盡了!結果現在還對自己夫君擺臉『色』!從她來,到現在,她可就沒笑過!這小吳大可是探花郎啊,前程遠大呢,她就繼續擺唄,以小吳大休了她,她都沒哭!

  『婦』這般想,拿衣服回了家。

  婆婆本來還在為白撿了便宜開心,可一看她挑是她自己衣服,就罵道:“你就知道給自己挑衣服?不知道給我那寒窗苦讀小兒挑一件?你就盡想你自己!……”

  罵聲不絕縷,『婦』很是委屈,往書房看了眼,想夫君出來幫自己說說話。

  可沒有,她夫君嫌吵,反而把書房窗給關上了。

  為什啊?

  為什她對她夫君這般,什她都盡心盡力幫他做了,從嫁給他起,寧願自己吃糠糟菜,也要把最留給他。可夫君,為什還是沒那小吳大對他夫那般呢?

  小吳大那夫,一看就是個不相處,妻子是半點都不沾邊,也斷斷不可能做到她這般,小吳大為什反而對夫那?

  婆婆罵了媳『婦』幾句,想起什,忙把衣服放下,抓媳『婦』又往布莊趕去:“你不是說今日去就二三十嗎?那我們再去一趟,說不定還能多拿兩件!”

  可等婆媳倆到了店門口,便發現裏頭已經到處是了。

  聽到真有便宜可占,周邊聞訊而至。

  婆婆扯不太情願進去媳『婦』往前。

  夥計攔住他們,笑道:“今日一百已是滿了,兩位若是要買,小帶你們到二樓去看看?”

  兩隻能無功而返。周圍有很多他們是一樣,來得晚了,沒成為前一百。

  剛巧這時,紀雲汐一行從裏頭出來,準備離開。

  紀雲汐旁邊跟吳惟安,手臂上就掛件衣服,頭老管事手裏頭也有一件。

  周遭指指點點。

  “聽說了嗎?今日這小吳大第一個來排,他還挑了件兩百文裏麵最衣服!不是我說,紀三姑娘既說是送一百件,又何必讓自己來占這個位置啊?”

  “一看你就不知道,那小吳大不是來我們搶那一百件衣服,今日開業,他是來給夫撐場子!小吳大對三姑娘那可是得沒話說啊。”

  “撐場子為什要拿衣服回去?而且那是他們家管事罷?管事手裏可也拿了!”沒搶到衣服,就差了一步耿耿於懷。

  “小吳大說了,他想成為夫新店第一個顧客,這第一件衣服,他估計是想拿回去當信物珍藏呢!至於管事,管事也是給主子家幹活,順道自己拿一件,也是之常情嘛。”

  “你也別氣了,明日來早點就。這小吳大頂多也就來這一天,又不會日日過來。”

  “那肯定,小吳大在翰林院供職,可是個大忙。不過這是越來越多了,我明早可要早點過來排!”

  *

  五皇子幫剿了黑淳山匪一事,最近頗受聖上視。

  這日剛下早朝,他準備去禮部看看,身邊下匆匆上前:“殿下,慶文王帶了小郡主來了府中!”

  五皇子霍然抬頭:“什?”

  他連禮部都沒去,便直接回了五皇子府。

  那慶文王來他府中,定然是不安心。

  他至今未曾娶妻,府裏隻有他一,有些東西不能讓外瞧。

  五皇子到時候,慶文王在他宴客廳裏,聽曲兒,喝酒兒。

  小郡主今年八歲,從小囂張跋扈,在宴客廳裏待不住,已經滿五皇子府跑了。

  五皇子下想攔又不敢攔,而且小郡主也不聽他們呀!

  五皇子讓趕緊把小郡主帶回,而大步走進宴會廳,走到主位前:“給皇叔問安,皇叔今日怎突然間過來了?也不提前讓下說一聲,讓侄兒都沒能準備一番。”

  慶文王這下終於明白了他那老仆提點子有多。

  這五皇子府,東西看都不錯,酒也不錯。

  他在這住一個月,吃侄兒,喝侄兒,用侄兒,豈不是美哉?

  而且他小女兒調皮愛鬧,在驛館鬧得他受不了,現下來了這比驛館大五皇子府,鬧也讓他侄兒下煩去。

  慶文王樂嗬嗬道:“本王喜竹樂,聽說皇侄也喜,特帶來與皇侄欣賞一番。皇侄不會嫌皇叔煩罷?”

  五皇子恭敬道:“自然不會。”

  這皇叔小時候在宮裏,救過父皇一命。太薨逝前,是特叮囑過聖上,要護這唯一弟弟。

  故而,五皇子麵上不會慶文王過不去。

  慶文王硬生生拉五皇子陪了他一日,到了晚間,也沒有要走意思。

  五皇子笑道:“天『色』已是不早,皇侄送皇叔回罷?”

  慶文王依舊坐,問旁邊在吃東西小郡主:“儀兒,我們得回驛館啦。”

  小郡主當即就將手裏東西一扔,任『性』道:“我不要!我要住這裏!我不走!我要住皇兄這裏!你們不讓我住!我這就進宮找皇伯伯,皇伯伯說了,我想要什都可以說,皇伯伯都會幫我想辦法!”

  “這——”慶文王一臉溺愛搖了搖頭,對五皇子理所當然道,“既然此,皇侄兒,本王看你皇府也大,你就把最偏僻房間給本王兩間。待皇兄生辰過,本王自然就會走。皇侄放心,本王不會白白占便宜。到時候,這些日子衣食住行,本王儀兒用了多少,你算算,本王會付給你。”

  五皇子脖頸間青筋暴起,氣得嘴唇微抖,但還是笑道:“皇叔說哪裏話,侄兒這府裏,皇叔想住多久就住多久。”

  小郡主一聽,當場就跳了起來,手舞足蹈:“耶耶耶,皇兄真!皇兄我可喜歡你這裏了!”

  ……

  晚間,西蘊布莊關了門。

  今日布莊熱鬧了一天,早上是搶衣服大眾,來便是衝滿一百文減五十文來。這相當於買一送一了,本就近日有買衣打算,都會過來看看。

  不過大多數都還隻是在觀望,真付錢不多。

  可到底帶起了店招牌,幾乎就一天時間,滿上京城都知道,這西蘊布莊每天會送一百件衣服,那衣服還不錯。

  西蘊布莊不遠處街口,有一輛極為低調馬車離開。

  邢舒月低聲道:“去五皇子府。”

  馬車朝五皇子府駛去,然而半道攔下,來輕聲道:“慶文王帶小郡主住進了皇府。殿下說,這段時日,姑娘還是先別來了。”

  *

  昨晚睡得晚,今日起得早,故而今夜,紀雲汐一到家就去洗漱,爭取早點洗早點上床睡覺。

  她洗回房時,吳惟安站在一旁,嫻熟『摸』那兩百文布料繡花,她進來,他道:“市麵上兩百文衣服,繡花沒這般精致。”

  紀雲汐爬上床:“是,這便是我們優勢。”

  吳惟安頓了下:“但成本也會比其他店高,而你價格卻沒變。”

  而且,還有那該死滿一百文減五十文,雖然這隻維係一個月,但一個月得損失多少?布莊什時候才能盈利?他一半銀錢又何時才會入賬?

  紀雲汐躺下:“要搶邢家生意,總得下血本。”

  吳惟安輕歎一聲:“罷,不過虧損我可不承擔一半。”

  紀雲汐無言片刻,扯了下嘴角:“哦。”

  吳惟安將兩件兩百文衣服掛,走到床上,在她旁邊躺下,輕飄飄道:“不過你不用擔心,今日有位老家說我是旺妻麵相,你布莊生意,必定紅紅火火,不會差到哪裏去。”

  紀雲汐嗬了一聲:“別說你就信?你不讓我五哥幫你看看麵相,聽聽他怎說。”

  “算了,小事,不麻煩五哥。”吳惟安撐頭,看她冷酷背影,又輕歎了口氣,低低道,“還有說,你待我不夠。”

  紀雲汐閉上雙眼,心中不起半點波瀾:“你需要對你?”

  吳惟安輕笑:“那確實也不需要。”

  紀雲汐聳聳肩,拉起子到胸口,就打算醞釀睡意。

  不過,她終於想起了件事。

  這一天都匆匆忙忙,早上是醒來便起了。

  紀雲汐這才發覺,昨夜她沒他吵醒。

  紀雲汐翻過身,麵朝他問道:“你昨天是不是沒搶我子?”

  吳惟安輕眨了下眼睛,呼吸下意識變輕,他努力想了想:“像確實沒有?我今早醒來便起了,沒太注意。”

  紀雲汐也沒懷疑:“你昨晚睡前可做了什?”

  吳惟安仔細想了想:“我多裹了幾圈子?”

  紀雲汐頷首:“那你今晚再多裹幾圈。”

  她最近嚴缺乏睡眠,若是半夜他吵醒,她也不確定自己會不會做出什事。

  在現,紀雲汐上過一些格鬥課程,教練有教過幾招女孩子遇險時,比較有用招數。

  腰並不是身上最脆弱方。

  “。”

  吳惟安依言,給自己多裹了幾圈。

  沒過多久,兩沉沉睡去。

  第二日天剛亮,吳惟安率先睜開雙眸。

  他今日要去翰林院。

  而且他絲毫不意外發現,自己懷裏照樣有個。

  天羅網都困不住他,何況那破子?

  懷裏暖玉生香,他下巴抵在她發頂,雙目微闔,有點沒睡醒。

  過了一會兒,聽到院裏低聲傳來圓管事聲音,吳惟安才輕手輕腳起了身。

  圓管事到吳惟安,迎了上去道:“大二公子都先走了,公子今日起得有些晚,怕是要遲了。”

  “昨日起得太早,不妨事,我用用夫馬,應該能趕上。”吳惟安盯圓管事,“倒是你,你怎這早就回了,那邊辰時才開,你這就領到了?”

  圓管事搖頭:“沒,我到時候,已經排了很多。數了數,不止一百,我就先回了。”

  吳惟安臉一下子就冷了下去:“我昨晚怎囑咐你?我不是說過,今日一定不止百,要你早些去嗎?”

  圓管事老臉冷:“有大半夜就在排。”

  吳惟安:“那你不能大半夜去?”

  圓管事:“回公子,老奴年事已高,晚上要睡覺。”

  吳惟安:“不都說老家睡不,起得早?”

  圓管事:“……都是老奴錯,老奴睡得,請公子責罰。”

  吳惟安:“算了,下去罷。”

  吳惟安搖搖頭,雙手負於身,步伐輕盈邁出了院門。

  大半夜排就為件兩百文衣裳,至於?但凡把這勁用到讀書上,早就考到功了。

  世風日下,心不古啊。

  一直到吳惟安背影消失,立在廊下寶福才收回了視線。

  她繃臉,皺緊了眉頭。

  姑爺又在笑了,笑得一朵桃花似。

  不對勁,真不對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