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瑾點頭，下車的時候看了看陳大夫，他眼中渾濁，看上去沒有半點精神，整個人都沒什麽活氣了。

  想著他們之間淺薄的師徒緣，宋瑾忍不住歎了口氣，對李金說：“麻煩你了，這是我徒弟，你找兩個人給他換個衣服洗個澡，一應開銷記我賬上。”

  李金聽到這話，連忙笑了起來：“交給我們，保證把……額，這位……”

  他看了看麵容蒼老，魂不守舍的陳大夫，猶豫片刻，不知道該怎麽稱呼這人。

  “陳生。”

  宋瑾將這個自己也是剛知道的名字告訴給李金，又說了句：“麻煩你了，有問題可以去找我院內的雀兒，她會幫著處理的。”

  雖然雀兒總覺得自己沒有什麽本事，但實際上她幫了宋瑾很多。

  從小跟著俞氏的身邊，治理內宅和各種禮儀都學的很好。

  若是換個主子，想來一切都會變得很完美。

  她學的那些東西，也就有了用武之地。

  跟在她身邊，實在是太委屈雀兒了。

  越想，宋瑾越覺得委屈了雀兒，可已經走到這一步，也沒什麽悔改的餘地。

  沈禦瞧著宋瑾站在原地，目送馬車立刻。

  便移步到她身邊，伸手，故作自然的握住宋瑾的手：“我們進去吧。”

  宋瑾看了眼周圍故作不動聲色，暗搓搓打量他們的人，略有不習慣，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臉。

  剛才要下車的時候，她本想將麵具戴上，卻被沈禦攔下，給她披了件大紅的披風。

  “我想和你一起吃頓飯，權當成全，成嗎？”

  想到沈禦眼底的哀求，宋瑾又是一陣恍惚，死死握住沈禦的手，跟著他一起走進了酒樓。

  這家酒樓正是掛在胡螢名下的那家，也就是昨天大皇子和杜侍郎喝酒的地方。

  不過今天胡螢不在，堂倌掌櫃，全都不認識宋瑾。

  這些人不認識宋瑾，卻認識站在她身旁的沈禦，這位自報身份的定王昨天剛來過，不隻是堂倌，有些昨天來過的客人，也是認識他的。

  眾人盯著沈禦身旁的女子，抱著看好戲的心態在旁竊竊私語。

  “這人長得還真好看，倒是比昨天那個厚顏無恥的要強上許多。”

  “不過定王妃是這副模樣的嗎？這位定王怕是治好了殘疾，心也跟著飛起來了。”

  宋瑾耳朵靈，將他們的話全都聽到耳朵裏，麵色沒有任何改變，冷靜的看著他們。

  對上宋瑾那雙略有死寂的眼睛，眾人突然不敢再說下去了。

  也不知道這人是什麽身份，這身氣勢，看上去倒不像是普通人。

  沈禦雖然沒有宋瑾那般的好聽力，但這些人的表情頗為豐富，就算沒聽清聊的內容，也能猜出來，不是什麽好事。

  他小心翼翼，幫著宋瑾將披風的毛領大帽子摘下，眼中情誼幾乎要溢出來，溫柔的說：“去樓上吧，頂樓風景更好。”

  宋瑾強壓下往後躲的衝動，摸了下自己通紅的耳垂，接著攥住沈禦的手：“確實是頂樓的風景更好。”

  居高臨下的視角，誰不喜歡呢？

  至少沈禦很喜歡。

  他清楚那個位子有多難登，也知道高處不勝寒，孤家寡人的滋味。

  但是再給他一次選擇的機會，他還是會義無反顧的走上那樣一條路。

  為天下受苦百姓，為那些食不果腹的將士，也為他一顆滿是野望的心。

  坐在三層靠窗的位子，沈禦難得沒有盯著窗外的景象。

  心上人就在身邊，哪有閑情雅致去看別的風景？

  宋瑾倒是沒將沈禦的視線放在心上，隻是抬眼看著那些時不時張望這裏的人，覺得他們未免太有雅致，整日遊手好閑，隻想著看好戲。

  剛入座，便有堂倌端來幾盤點心，酒和果汁。

  沈禦拿筷子夾起一塊桂花糕，直接喂到宋瑾嘴邊：“你午飯還未吃，先吃些點心墊一口，我點的都是硬菜，做起來費功夫。”

  宋瑾覺得他這樣做怪別扭的，但已經遞到自己嘴邊，再加上有不少人注視著這裏，她不願意駁了沈禦的麵子，便咬了兩口，就著茶水咽到肚子裏。

  擔心沈禦喂上癮了，宋瑾將東西勉強咽下後，就夾了塊桃酥，放在沈禦麵前的小碟子內，趕忙說：“我自己吃就行，你也吃點東西吧。”

  沈禦笑著點頭，卻瞧見宋瑾要將披風解下，來不及吃東西，起身按住她的手：“莫要脫，如今深秋風涼，你穿的薄，別受寒了。”

  宋瑾覺得這衣服挺厚，穿在身上有點熱。

  但沈禦這麽一說，她便收回了手，故作乖巧的點頭：“好，我知道了。”

  沈禦盯著宋瑾，笑了一下。

  如今的京城已經亂了起來，沒人會關心他定王府的情況，所以馬車隨意出入，所以他們直接跑到這裏。

  但是宋瑾的後裙擺沾了泥水，脫下披風有些不合適。

  這群人一直關注著他們這裏的情況，難保有幾個眼尖的，會發現這點異樣。

  沈禦不希望他們去查這些事情，雖然不會造成什麽困擾，但終究是一件麻煩事。

  而且今天是挺冷的，穿一件披風，不會覺得太熱。

  附近盯著他們的人實在太多，宋瑾也不方便聊別的事情，便隨口說了兩句點心味道不錯，之後就保持沉默，去聽周圍人關於她的身份，那些格外離奇的說法。

  宋瑾先前久居深閨，很少接觸外人，也隻有兩次宮宴，將自己暴露在人前。

  之前壽宴已經過去太久，而國宴眾人都將注意力放在了皇子身上，所以此時也沒幾人將宋瑾認出來。

  宋瑾這雙耳朵利弊都有，但是不得不承認，因為這份與生俱來的能力，宋瑾能知道很多秘密。

  有時候還挺愁的，畢竟誰稀罕知道那些東西？

  吃了兩塊點心，宋瑾便覺得膩了，她頗為無聊的托腮盯著沈禦，倒也沒降低自己的聲音，略帶笑意的對沈禦說：“他們居然有人猜我是狐狸成了精？我是不是還得謝謝他們，這般高看我。”

  沈禦盯著宋瑾的臉，瞧見她臉上譏諷的笑，再一想她剛才譏誚的語氣，沒忍住，也跟著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