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人待在一處，實際上也沒什麽能說的事情。

  畢竟昨日剛在飯桌上聊了許久，所以待了片刻，宋丞相便拉著沈禦去下棋，給了俞氏和宋瑾說悄悄話的空間。

  世人常以棋觀人，宋丞相也不能免俗。

  不過他並不是想借此機會觀察沈禦的人品，而是想背著俞氏和宋瑾，將他敲打一番。

  這位半生風雨的宋丞相，並不如在妻子麵前表現得那般胸有成竹。

  他對沈禦的所有了解都是從旁人嘴中，再加上自己知曉的過往中推敲出來的，這人具體如何，他卻是不知的。

  若是旁人，一知半解便一知半解，自己隻要守好底線，隨他們胡鬧便是。

  但沈禦是卿卿的丈夫，是今後要與她共度餘生的人，他不得不再多了解一些，免得以後出事。

  勞燕分飛倒是小事，若是結局更為淒慘，那可如何是好？

  卿卿是他嬌慣著養大的孩子，寄托了他與俞氏的所有感情，若是她在沈禦這裏受了委屈，他們肯定是要心疼到無以複加的。

  他不敢拿卿卿的幸福去賭，所以啊，自然要多番試探，仔細觀摩，了解沈禦的意圖。

  黑色的棋子落在棋盤的左上角，算是這一局的開端。

  坐在對麵的男人手很白，比尋常深閨女子還要白，瞧上去，像是沒有絲毫血色。

  但是宋丞相能看到上麵有一層薄繭，練武之人都會如此，卿卿便是。

  沈禦能十年如一日，任由世人嘲笑的韜光養晦，顯然是個極有城府的人，但他在自己麵前，卻毫不遮掩這些事情，甚至是將那些令人生疑的細節堆到了自己麵前，生怕他注意不到一般。

  棋局過半，黑子占大多數，沈禦垂眸，瞧著宋丞相還沒有和他好好聊一聊的打算，便故作不經意的提起：“泰山大人似乎有些話想要對我說？”

  宋丞相抬眼看他，眉宇間的柔情看上去確實能迷惑人，而且，有個頂頂出色的皮囊。

  “定王殿下，觀棋如人，想來您心中有一番雄圖偉業。”

  黑子劍行偏鋒，幾番扭轉局麵，反敗為勝，

  難免讓宋丞相想起這人之前打仗的情形。

  我方士弱，兵馬糧草無一能勝敵國，想要贏，便隻有劍走偏鋒，兵行險路。

  沈禦為了抵禦來勢洶洶的敵國驍勇士兵，幾次險象環生，死裏逃生。

  他以為這些年會將他的棱角磨平，那份年少時的無畏早已被歲月消磨。

  但是沈禦在棋局上表現得，卻是這般。

  “您說笑了，不過是多年闊別戰場，不願一身所學荒廢，盡數施展在了棋局上，紙上談兵，有何雄圖？”

  宋丞相聽到他這番解釋，笑而不語。

  原先是他要敲打人，所以提議沈禦陪自己下一盤棋，將人給拉了出來。

  但是現在顯然是沈禦有話想要對他說，主動權在他手上，自然沒必要那般急躁，若是真急了，反倒是要讓人小覷。

  沈禦瞧見宋丞相這副模樣，心想倒真如自己夢中所見，是個老狐狸。

  心裏誹謗兩句，嘴上倒是沒有閑著，直接說：“腿傷已經好了，我想再去邊疆發發熱，如今未至三十，年輕的很，有這個本事，總要拿出來用。”

  聽他這般說，宋丞相也不清楚是真心還是假意，舉棋子的手停頓在半空中，輕聲詢問：“你確定麽？”

  他倒是不介意卿卿變成寡婦，反正又沒有前朝那守寡不許再嫁，再嫁便是不貞的風氣，若是沈禦死了，倒是還能給女兒換個合適的如意郎君。

  但是當年的事情，他也知道一點內情。

  沈禦的腿傷雖然是打仗的時候落下的，但實際上不是因為敵軍，而是因為自己的手下臨時背叛，謊報軍情，誘他入陣，多番算計之下，才斷了他的兩條腿。

  當年的事情鬧得不小，最後卻還是不了了之，當初坑害沈禦的人，如今還在邊疆，一路亨通，官職高升。

  如今，已經成了赫赫有名的守疆大將軍。

  沒打什麽勝仗，甚至丟了不少國土，但偏偏就是比旁人升職快上許多。

  這其中的陰私，細一想都能猜到。

  當初那件事過去了太久，世人都稱沈禦是個性情反複無常，瘸腿又被毀容的廢物王爺，往日的成就充耳不聞，反倒是坑害他的人活的風光無限。

  若是細細關注一番，便能猜到，這是上麵有人在特意針對他。

  而這人定然是位高權重，能左右官場職位的人。

  除了在頂上坐著的人，便隻有那麽一兩個備選，但他們和沈禦無冤無仇，不像皇上，對其百般苛責。

  這動手的人，一目了然。

  沈禦若是去邊疆，無異於送羊入虎口，上一次躲過去了，那下一次呢？

  下一次，被廢的可能就不是兩條腿，說不準是四肢，更甚至是直接將人給殺了。

  到時候黃沙埋骨，再過兩年，世人誰知道沈禦這一號人物？

  沈禦輕笑一聲：“我不搞那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的路數，我是惜命的人，自然是有了把握，才敢過去，這是我的私事，暫時不能和您講，我提起這事，隻是希望您能允許我帶著懷瑾，一同前往。”

  宋丞相聽到這話，臉色瞬間變得陰沉：“定王何意？”

  因為心急，他連尊稱都沒有說，語氣裏，還帶了點責怪的意思。

  邊疆苦寒，就算如沈禦所說，他真的胸有成竹，也沒必要讓宋瑾陪著一同去吧？

  宋瑾雖然習武多年，但也算不上絕頂高手，她一個女兒家，去那種地方做什麽？

  在這京城裏待著，穿金戴銀，出入都是一堆人伺候著，這樣的日子，多舒坦。

  何必去那種苦寒之地受罪呢？

  沈禦知道宋丞相會因此不滿，但是這件事他昨晚已經和宋瑾商量了，她是願意的。

  宋瑾在這方麵的天賦絕對不弱於他，而且已經開始鑽研兵書。

  學了一身本事，總不可能扔在旁處發爛，總要有用武之地嘛。

  他是答應了宋瑾，會幫她說服宋丞相的。

  這種事情，他提議還好，若是宋瑾去說，肯定要被人扣上一頂不守婦道的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