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長寧”
作者:香卻      更新:2021-10-25 23:23      字數:3692
  江盡棠疲憊的睜開眼,宣闌嘖了一聲:“沒死啊。”

  有些遺憾似的。

  宣闌翻身下馬,江盡棠沒了依靠立刻就跟著栽了下去,宣闌下意識的接住他,驚覺此人竟然輕飄飄的沒什麽重量。

  “陛下!”

  周圍呼啦啦圍上來不少人,宣闌看了眼氣息奄奄的江盡棠,煩躁道:“準備馬車。”

  趕緊有人去辦,宣恪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走到了宣闌旁邊,看見靠在宣闌懷裏的人,眼睛微眯了眯,驚愕道:“這是……九千歲?!”

  宣闌抓江盡棠回來本意是想跟宣恪炫耀自己的戰利品,但是現在江盡棠這半死不活的樣子讓他沒了什麽興致,道:“回宮再說。”

  宣恪恭順道:“是。”

  江盡棠還有一絲意識,眼睫顫了顫,眸光落在了宣恪臉上,唇角帶著點兒冰冷笑意:“……安王殿下,好久不見,別來無恙?”

  宣恪立在火光裏,臉上是明滅光影,他溫聲道:“一別經年,九千歲還是如此我見猶憐。”

  這個詞用的太過微妙,宣闌猛地抬頭看了宣恪一眼,宣恪卻仍舊是滿臉的溫潤笑意。

  江盡棠聲音輕輕地:“安王殿下也是一如既往的惹人厭惡。”

  宣闌不知道這兩人在打什麽機鋒,總透著些他不知道的陳年舊事味道,便有些不悅,起身道:“啟程回宮。”

  他動作太快,江盡棠的腦袋撞在他堅硬的肋骨上,眼前一黑,本就病弱的身體再也支撐不住,昏了過去。

  宣闌:“……”

  旁邊立刻有人上前要接手,宣闌卻跟沒看見似的,黑著臉把江盡棠扔進了溫暖的馬車裏,而後自己上了馬。

  天空中又有細雪紛揚,落在宣闌的眼睫上,他眨了眨眼睛,雪花化成了水,他垂眸看了眼自己的手,手指不自覺的摩挲了一下。

  江盡棠的腰……太細,也太軟了。

  ……

  江盡棠醒來的時候,聞見了淡淡的瑞腦香味,他揉了揉太陽穴,抬眸就見層層疊疊的織金紗帳,華貴非常。

  聽見裏麵的動靜,立時有人拉開紗帳,見他醒了,欣喜道:“您終於醒了!”

  卻是姚春暉。

  江盡棠很快意識到自己是在宮裏,“郡主怎麽在這裏?”

  姚春暉咬了咬唇,道:“昨夜陛下將您帶回宮,說您生了病,我是您的未婚妻,理應來照顧您……我就來了。”

  江盡棠看了眼外麵天色:“什麽時辰了?”

  “已經酉時了。”姚春暉輕聲說:“您先喝藥吧,我剛熱好的。”

  酉時……

  他睡了幾乎一天一夜。

  頭仍舊昏痛,身體也跟拆開重組似的酸疼難受,江盡棠卻沒有理會姚春暉說的喝藥的事,道:“拿我衣服來。”

  姚春暉拿來衣服想要伺候他穿上,江盡棠拒絕了,自己慢慢的穿好衣服,就要往外走,不成想正好撞上要進來的宣闌。

  宣闌一把扶住他肩頭,語氣意味不明:“要是再把九千歲撞暈過去可就不好了。”

  江盡棠想起自己一腦袋撞在他懷裏然後昏過去的事:“……”

  他冷著臉道:“陛下萬安。”

  “朕挺好的,倒是九千歲不太好。”宣闌鬆開手:“太醫說九千歲身子虧空的厲害,朕就奇怪的很,九千歲又玩兒不了女人,怎麽會身子虧空呢?”

  這狗崽子一得了誌就格外的猖狂,要在他頭頂上反複踩踏,江盡棠冷冷淡淡道:“是娘胎裏帶出的不足之症。”

  “原來如此。”宣闌上下打量他:“九千歲這是要去哪兒?”

  “自然是回府。”

  “回府?”宣闌笑了:“不必麻煩了,今日朝堂上為昨夜安王遇刺一事吵得不可開交,都等著明日九千歲現身說明事情因果呢,已經夜了,九千歲明晨又趕來宮裏,多勞累,萬一死在路上,朕豈不是痛失愛臣?”

  江盡棠想讓他現在就痛失性命。

  誠然,當初先帝將小太子托付給他時他就沒想過要好好養,這麽多年對宣闌的成長經曆也是不聞不問,但是他給宣闌請的夫子都是當代大儒,有真本事真學識,教的是“仁政”之道,宣闌怎麽就長成了如今這個貓嫌狗不待見的樣子?

  江盡棠轉身進了屋,自顧自的坐在了貴妃椅上,懨懨的不太想說話的樣子。

  姚春暉見宣闌進來,慌忙行禮,估計是剛剛在口舌上贏了江盡棠一招,宣闌心情愉悅,笑著說:“福祿郡主是朕的義妹,以後不用這麽拘禮。”

  姚春暉知道這話不過是隨便說說罷了,並不敢當真,謝了恩。

  宣闌眸光掃到還滿滿當當的藥碗,道:“太醫不是說九千歲醒了就要把藥吃了麽,怎麽還沒吃?”

  江盡棠端起清茶,喝了一口,道:“有些燙。”

  宣闌伸出手在藥碗邊緣一探,道:“都快要冷了,九千歲還是快些喝了吧。”

  江盡棠看了眼黑黢黢的藥汁,懷疑宣闌是想要趁機毒死他。

  但是弄死他對於現在的宣闌來說,沒有好處,並且很有可能會麵臨朝局大亂的風險。

  宣闌像極了一個體貼臣子的仁君,將藥碗放在了江盡棠麵前,溫溫柔柔道:“愛卿,涼了藥性可就淡了。”

  江盡棠抿了抿唇,端起藥碗屏著呼吸一飲而盡,咽下後他深深地吸了口氣,覺得肺腑裏都是苦的。

  他喝的急促,淡紅色唇瓣上都沾了黑色的藥汁,宣闌隨手抽出自己的帕子遞給他,而後點了點自己的唇角,示意他這裏有藥漬。

  江盡棠接過帕子擦幹淨唇角,忽然覺得手裏這方帕子有些眼熟,展開看來,上麵確實繡了一枝帶雨梨花。

  他抬眸道:“這不是陛下的心愛之物麽。”

  “……”宣闌僵了一下,而後笑道:“由此才可見朕對九千歲的愛重。”

  江盡棠:“……”

  江盡棠本來就被那碗苦藥搞得有些反胃,聽見宣闌這話差點直接吐出來,將帕子放回宣闌麵前:“陛下折煞微臣了。”

  宣闌本不想要這方帕子,但這是他“心愛之物”,隻能好好收著,於是看了眼王來福,王來福十分有眼色,上前來將帕子收撿好,這時候一個小太監進來通稟:“啟稟陛下,安王殿下聽聞九千歲醒了,特來探望。”

  宣闌單手撐著下巴,道:“請皇叔進來。”

  宣恪今日穿了一身天青色的錦衣,襯的身姿修長,繼承自他母妃的容貌溫潤雅致,誰看了都會禁不住的產生好感,更遑論他還是有名的才子,盛名滿天下,京城裏還在閨中的姑娘,有不少都傾心於他,是騎馬倚斜橋,滿樓紅袖招的風流端方模樣。

  宣恪先是對宣闌行了禮,而後對江盡棠微微一笑:“九千歲今日好些了麽?”

  若是換個人麵對昨晚才想要殺了自己的幕後黑手,恐怕絕不會有如此從容的氣度,安王寬容非凡,甚至笑臉相迎。

  江盡棠靠在貴妃椅上,臉上表情比外麵的積雪還要寡淡,一說話嘴裏都泛苦味,表情更加不耐:“殿下還活的好好的,我自然也無礙。”

  宣恪笑道:“九千歲這樣說,本王倒是要長命百歲才好了。”

  江盡棠扯了扯唇角,沒說話,專注的看著掛在牆上的一副山水畫。

  “皇叔一路舟車勞頓,怎麽不多休息兩日。”宣闌開口:“刺殺之事,朕必定會還皇叔一個公道。”

  終於還是提起了這件事,江盡棠眸光微動。

  宣闌像是一隻捉到了老鼠的貓,在吃掉之前,還喜歡玩弄一番,十足的孩子心性,讓江盡棠覺得有些好笑。

  宣恪卻一撩袍擺,跪在了地上:“臣正是為此事而來。”

  “皇叔這是做什麽。”宣闌皺眉,讓王來福去攙扶宣恪,宣恪卻道:“臣想請陛下不要再追究昨晚之事。”

  宣闌臉上笑意褪卻:“什麽?”

  宣恪道:“臣與九千歲有些私怨,本就是臣有錯在先,九千歲想要報複也是人之常情,所以臣想請陛下不要再追查這件事。”

  宣闌一拍桌子猛地站起來:“刺殺朝廷親王,這是可以誅九族的大罪!”

  聽見“誅九族”三個字,江盡棠眸中劃過淡淡譏誚,他孑然一身,何來九族?

  宣恪叩首道:“請陛下息怒。”

  宣闌一向敬重這個皇叔,壓了壓怒火,道:“皇叔和九千歲有什麽私怨,值得他在京城城外行凶?!”

  宣恪苦笑道:“臣少不更事時……曾經言語上欺辱過九千歲,這都是臣的過錯,所以臣不怪九千歲。”

  宣闌側眸看向江盡棠:“不過就是口頭羞辱兩句,九千歲就要取安王性命?好大的氣性!”

  江盡棠在帝王的怒火下連表情都沒有變一下:“辱我者,殺之。這是先帝教臣的道理。”

  宣闌冷笑:“九千歲這是拿先帝來壓朕?”

  “臣不敢。”江盡棠平靜道:“臣截殺安王是事實,聽憑陛下處置。”

  宣闌氣的額角上的青筋都跳了跳。

  昨晚江盡棠倒在他懷裏的時候,他分明可以十分輕易的捏斷他脖子,但是他沒有這樣做,就是因為江盡棠此人關係的勢力太多了,牽一發而動全身,他死了比沒死更加麻煩,否則就他那個風吹就倒的身子,早不知道死了多少次。

  如今江盡棠態度如此囂張倨傲,分明是算準了宣闌不敢對他怎麽樣。

  宣闌先前偽裝出來的親善盡數消失,又恢複了平日裏的乖戾,他盯著江盡棠,就和十年來每一個夜晚的想法一樣,唯有將此人碎屍萬段才能解恨。

  宣恪沉聲道:“陛下,九千歲是國之棟梁,還請陛下千萬不要為了臣而傷了和九千歲的君臣和氣。”

  宣闌本想借此機會逼江盡棠放一部分的權出來,慢慢瓦解掉他構建出來的勢力網,但是如今就連宣恪都出來拆台,他心裏越發火大,冷笑道:“既然安王都不追究了,朕還追究做什麽。”

  但是想想就這樣輕輕放過實在是不解氣,他又道:“九千歲還是要以身體為重,莫要太過操勞,這一個月就請九千歲在府裏好好休息,不用來上朝了。”

  這就是要禁足了。

  江盡棠站起身,行了個禮:“臣謝陛下隆恩。既如此,臣就先回府了。”

  宣闌眉眼間帶著強行壓下的怒火,沉聲道:“王來福,你是死的麽?沒聽見九千歲要回府,還不趕緊備車!”

  王來福無故遭殃,習以為常的點頭哈腰:“奴才這就去!”

  江盡棠轉身出門,王來福給他撐著傘,他個子清瘦高挑,王來福又矮胖,踮著腳才能給他撐上傘,硬生生破壞了美人雪中徐行的美感。

  “長寧。”呼嘯風聲裏,宣恪追出來,喚了一句。

  江盡棠腳步猛地頓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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