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獨霸太行山
作者:三院老哥      更新:2021-10-24 00:24      字數:10006
  時間過得快,轉眼就到了十一月。

  關外大淩河之戰徹底結束。

  祖大壽打得很慘烈,然而最終還是投降了。當然,可以說是“詐降”,但是距離真降也沒幾年了。

  圍繞著大淩河之戰,死在那邊的都是援遼的關門遵密之將,還有不少南兵。而遼西九城除何可綱,“效死長山無人”。

  太子太保、左都督何可綱還是被祖大壽親手幹掉的……

  後世有位姓閻名老賊的人說:可綱知祖大壽降清是詐,不惜以身死,全己忠義之名而取信於虜爾。

  大淩河之戰中的其他遼將哪去了?他們都在《貳臣傳》甲編——

  祖可法、祖澤潤、祖澤洪、張存仁、劉武元、鄧長春、孫定遼、劉良臣、劉澤洪。此外還送了一萬多將士給皇太極。

  能在《貳臣傳》列名甲等意味著什麽?

  就是曾經給韃子拚了命的幹活才有資格上榜。錢謙益那麽有名氣的大佬,不過也就是個乙等。

  原曆史線的洪承疇也給韃子效力了,辛辛苦苦幹了二十年,爵位就是個不入流的輕車都尉。人家祖可法、祖澤潤、祖澤洪都是子爵。這兩個爵位之間還隔了個男爵,差得多少自己想。

  不久的將來,六十多歲的祖大壽第二次投降,那歸附韃子的遼將就更多了。而祖家一門在滿清的官爵更是蔚為壯觀。他家爵位一直襲封到看著孫大炮出生。後人有在辛咳革命時殉清的,也有把祖宗墳墓賣去大家拿的,也是一樁奇談。

  如果說祖大壽之前抗韃有功,那“慷慨歌燕市,從容作楚囚。飲刀成一快,不負少年頭”的汪先生還為革命奮鬥過33年,誰敢給他翻案?

  對了,祖大壽四兒子祖澤清後來跟著吳三桂造反了,被抓獲,淩遲處死。

  唉,又扯多了。

  再早一些,皇太極率軍千裏奔襲,破邊入寇京師,一戰功成。皇太極在韃朝中威望大漲;代善和莽古爾泰的權力被進一步虛化和削弱;八旗將士們自信心暴漲。

  經過大淩河之戰,皇太極又學會了圍點打援,建立起能戰的火器營,懂得了少屠城多招降……

  建奴崛起勢不可擋。李自成幹著急沒辦法。

  想一想要做點啥才能扯他後腿?

  如果曆史線沒改變,暫時應該不會變,那麽再有兩年,建奴會在大同一帶放肆劫掠。

  到時李自成肯定會跑過去肛一下建奴,革命軍對陣八旗,誰強?

  結局未可知,但可以預先做些對策。

  李自成打皇太極,就相當於己方帶著夜視儀跟對手打夜戰,他們是瞎子。建奴不了解革命軍,但是李自成對他們的底細門清。

  明年抽時間編練一支新軍,完全仿造八旗建製和打法,先來幾場模擬對抗演習。將來讓韃子匹馬不得出關!

  ……

  忙碌到十一月中,進剿九條龍的事宜已經準備妥當。

  王肇生等地方官們默許了革命軍行動。反正在他們眼裏是賊打賊,誰滅了誰都是快事。

  張承寵如約派出八百多衛所兵助戰。他沒親自出麵,由指揮同知陳承業領軍。

  革命軍這邊是張能出麵挑頭——張道濬名聲在外,“投賊”一事暫且瞞住,遙控指揮就行。

  除了張能本部人馬,還有李過的兩哨、新兵營兩哨;還有王屋山副哨胡二牛帶來支援的兩支小隊;還有李自成的教導營、火器營。革命軍總兵力四千多人。地方民壯也雇傭了七八百。

  九條龍當了十多年草頭王,自然不願無條件投降。那就對不起了,開戰!

  他的老兄弟在上次官軍進剿時就死的差不多了,這回隻抵擋了十來天便潰散。

  張道濬頭一次帶兵出戰比較謹慎,在深山老林裏每行軍一裏地就整隊一次。革命軍穩步推進,追殺九條龍殘部七八天,肅清大股殘餘。

  九條龍竄入山溝要逃跑,不幸被從天而降的手雷炸死了。

  此戰殲敵四百餘,俘虜七八百,收獲糧草財物一批,奪得大片根據地。

  革命軍死傷三百餘——山地戰艱苦,其中非戰鬥減員七八十個。有掉山崖摔死摔傷的,有凍傷的,有因卸甲風嗝屁的,還有些落單的不幸被豹子野豬弄死……

  協助的衛所兵隻死傷了五六個。他們本就是壯聲勢的,不擔任主攻。

  統兵的指揮同知陳承業在太行山裏狂收人頭。除了小孩的不要,餘者幾乎無一幸免。

  原本婦女和白頭發首級是不能記功的,然而官軍為了殺良冒功,有人專門學過染發、化妝之術。他們能把老人打扮成年輕人,甚至把女人打扮成男人……

  官軍搞的太過分,張能出麵嚴厲製止時,對方已經割了四五百人頭。

  戰後有一百多衛所兵“投賊”,惹來張承寵一通抱怨。他手下能戰的兵原本就沒幾個了。

  天地良心,革命軍並沒挖牆腳,衛所兵們都是自願入夥。大概是他們看到革命軍吃的好穿的暖,軍餉又足。

  一般人哪有什麽革命覺悟?唯一驅使他們造反的動機,早期就是:吃飽飯,活下去。

  張道濬班師凱旋。張能繼續在山裏清繳殘匪。

  太行山裏的寨主不止九條龍一位。

  官府對地方的控製力非常弱,稍微偏遠些的山區往往都有土匪活動。即便號稱盛世的康乾年間,離京城不過百十裏的地方都有土匪山寨。

  革命軍要獨霸太行山,不投降的統統滅掉!

  這次俘虜不能簡單遣散,拉回來服勞役。讓青壯俘虜們出工給修路收尾,好歹能省點錢。

  修路民工們使用的是最原始的鋤頭、十字鎬、鐵鏟、撬棍、扁擔、竹箕、草繩、鑽子、大錘、炮杆、黑火藥等工具。方式跟三百年後修滇緬公路差不多。

  挖出毛路,夯實,碎石當路基,表麵用煤渣鐵渣沙礫鋪平,石滾子反複碾壓若幹次,硬化路麵,兩側設排水溝。完工後堪稱明代版高速公路。

  明代累計修了超過五千多公裏長城,烽火台無數,工程還多是在荒郊野外崇山峻嶺間。

  有那人力財力物力,足夠在平原修兩萬公裏寬闊平整的官道,那帶來的益處可就太大了。

  要麽在黃河兩岸建“長城”也行啊,能免多少水患少死多少老百姓。功德無量。

  唉!又多扯淡了。

  現時運輸車輛都是硬木輪重載車,對路麵損壞很大。隻用不修,什麽路都得壞。

  李自成一開始還不好意思再收養路費,但是沿線商賈紛紛慷慨解囊。他們表示從沒見過這麽好的路,一定要維護下去。

  尤其是從革命軍手裏得過好處的財主,幹脆利索的甩出幾百兩銀子,眉頭都不皺一下。

  李自成謙虛道:“這也不必。養路主要是人工開銷,一個月也花不了幾兩銀子。”

  陳大義拱手,“鄙人對革命軍佩服之至,願追隨大統領麾下。”

  他之前得了門蜂窩煤生意。工場量產後正好入冬,煤球一經推出,供不應求。

  這玩意兒沒啥技術含量,原料之中土就不說了,煤渣在附近便宜的就跟白給一樣。再加上李自成提供的簡易手搖煤球機,三五個工人一天能做七八百煤球。

  煤球好啊,既便宜又實用。

  為啥北方到處流行烙大餅?

  尤其北方平原,樹木少,柴禾少,秸稈還要喂牲口呢。總之燃料不好找。再說那些玩意兒占地大熱效低,做個飯死費勁,又要人專門守著續火。

  而且還要留著蓋房子,要為了冬天取暖以及喂牲口等等,盡量省著用。再者窮人能有多少田,哪有那麽多秸稈燒?

  所以,不是大餅煎餅多好吃,是因為省燃料。

  比如把鐵鍋翻過來,弧麵朝上,底下燒點枯枝樹葉,茅草都行,把麵團擀薄了往上一攤,翻兩下就熟。

  熬米湯蒸饅頭燒一鍋水要多少燃料?以麵條待客為上禮就是這種傳統習慣的遺留。(我瞎扯的)

  窮人平時連白開水都舍不得喝,熬米湯時才能捎帶喝口熱水。何況就冬天想靠茅草秸稈把炕燒熱乎,那得要多少啊。窮人隻能硬抗,適者生存。

  “早起開門七件事,柴米油鹽醬醋茶。”柴排第一位。

  一到災荒年就有“炊某骨以為薪”也說明了些情況,可見古人的燃料問題相當嚴重。

  李自成傳給老陳的還有配套鑄鐵爐子、鐵皮煙筒等,銷量大好。往年冬天多有烤火盆而煤氣中毒的人,這回就安全多了。

  清代,“嵩文恬公以刑部尚書為內務府大臣,竟死於煤氣。”

  “數千百年來,華人無祛除煤氣之法。有之,自洋爐入華使之。”

  就是加個煙筒的事,能有多難?火炕都有煙道,火盆上咋想不起來弄一個?搞不懂。弄鐵皮雖然費點勁,但並沒有難到做不出來。

  不過,能烤的起無煙炭盆的都是有錢人,去死吧死吧。何況窮人住的破房也談不上密封性,冬天想悶死不容易。

  陳大義這人也是磊落漢子,幾個月來看著革命軍所作所為,觀念慢慢轉變。他現在居然心甘情願“投賊”了。

  革命軍將來免不得還要四處流竄,陳大義待在地方的作用更大。當下李自成細細叮囑他一番。

  還有郭壁鎮原本近乎破產的老韓,從大統領這裏得了五十多種療效超群的中成藥方子。

  老頭兒延請醫家驗證了數方,喜出望外,瞬間年輕七八歲,誓要大幹一場。

  現在優先生產的是雲南白藥改名來的上黨白藥和凍瘡膏,革命軍大量需求。

  還有納稅土豪得了水泥生意。這東西比黃泥、三合土好,附近大修堡壘的村鎮多來采購。

  簡易水泥成本不算高,但是李自成也沒奢侈到買來鋪路。將來有閑錢再說。

  賈富貴和王重新合開的玻璃工場還沒有正式投產,剛出了試製品。

  新出的玻璃鏡子光亮無比,上到東家下到工人,看了之後無不欣喜若狂。他們從沒想過自己手裏還能造出這種“神物”。

  古代一直用銅鏡。

  銅鏡並不是由純銅製造,開始是由含錫量較高的青銅鑄造而成。

  漢代時出現了一種特殊銅鏡——透光鏡。

  它的獨特之處在於,在將光源對準銅鏡正麵時,它反射出的映像是銅鏡背部的花紋和銘文,而不是純粹的“光的反射”。

  倒映出來的結果仿佛是光源從背後穿過了“鏤空”的銅鏡一般,極具神秘色彩。

  在光學和力學原理尚未被發現,或者說尚未成為體係知識流傳時,這種鏡子堪稱物理學上的奇跡。

  可惜的是,“透光鏡”的製造技術在宋代就已經失傳了。即使在宋代之後再過一千年也無法複製。

  大人物視察博物館時還曾詢問透光鏡原理,然而當時的專家並沒研究清楚,自然無法做出解釋。

  倒是沈括曾在《夢溪筆談》中有所暗示:“以謂鑄時薄處先冷,唯背文上差厚,後冷而銅縮多。”

  意思是銅鏡中有銘文的地方厚一些,冷卻得慢,銅收縮得多一些;別的地方冷卻得快,銅收縮得就會少一些。

  後世專家們得到啟示,經過研究,也得出了同樣的結論:銅鏡透光是因為表麵厚薄分布不均,但是這種不均的差異隻有幾微米,並非能肉眼可見。而且這種特殊的形變並非純天然,與工匠打磨的方式也有關。

  但顯然,那種打磨方式已經失傳了。

  古代無論哪一種銅鏡,新鑄成時鏡麵並無光澤,需要經過一種叫“玄錫”或“水銀沁”的“磨鏡藥”(汞,鉀、鈣等混合製成的金屬粉末)研磨拋光後才能正常使用。

  用一塊白氈蘸上“磨鏡藥”,將其塗抹在鏡麵並反複磨擦,之後便成了光亮可鑒的鏡麵,方可照人。

  玻璃鏡子用髒了隨便擦一擦就可以恢複原樣,但銅鏡用得時間長了會生鏽發汙,用布是擦不幹淨的。

  所以古代有一種專門的職業——磨鏡匠,就是給鏡麵再塗上一些“磨鏡藥”,稍加擦拭就可以光亮如新。

  王勃在《滕王閣序》中有句——“物華天寶,龍光射牛鬥之墟;人傑地靈,徐孺下陳蕃之榻”。

  徐孺就是徐稚,東漢名士,幼時家境貧窮,從事過磨鏡的行當。

  早前磨鏡所需的材料,鉛、錫、汞等等並不是尋常之物,但卻是道長方士們煉丹用的最基本的原料。

  於是煉丹方士們往往會兼職做磨鏡的活兒。

  比如,南北朝的《上清明鑒要經》記載——

  “昔有摩鏡道士,遊行民間,賃為百姓摩鏡,鏡無大小,財費六七錢耳。不以他物摩也,唯以藥塗麵拭之,而鏡光明不常有。”

  這是有記錄的古代最早的磨鏡方法。

  唐傳奇小說《聶隱娘》中就有一位“磨鏡少年”。

  “忽值磨鏡少年及門。女曰‘此人可與我為夫’。白父,父不敢不從,遂嫁之。其夫但能淬鏡,餘無他能。”

  這位忽然冒出來的“餘無他能”,隻會磨鏡的少年,竟能被聶隱娘點招為夫。這一情節初看來不可思議,但在當時卻合情合理。

  因為磨鏡本就是一項絕技,自古以來就幾乎隻在道士方士們之間流傳。

  比如唐朝詩人劉得仁在《贈道人》中寫道:“長安城中無定業,賣丹磨鏡兩途貧。”

  可見兜售丹藥的道人也順便磨鏡。

  所以,《聶隱娘》中的那位“磨鏡少年”,隱藏身份很可能就是修道之人。

  原劇情中,聶隱娘師徒殺人之後,常用一種神奇的藥水將屍體溶解,能做到“毛發不存”。那種秘藥說不準就是“磨鏡少年”提供的。

  道士與磨鏡客二者重疊,更典型的例子當是呂洞賓。

  《唐才子傳·呂岩》記載:“……又嚐負局奩於市,為賈尚書淬古鏡,歸忽不見。留詩雲:‘袖裏青蛇淩白日,洞中仙果豔長春。須知物外餐霞客,不是塵中磨鏡人。’”

  道士們之所以磨鏡,除了賺點錢外,更重要的是以之修道。

  《侍帝晨東華上佐司命楊君傳記》中,九華真妃有雲:“眼者,身之鏡,耳者,體之牖,視多則鏡昏,聽眾則腑暗。妾有磨鏡之石,決腑之術,即能徹洞萬靈吵察絕響可乎?”

  這就把修道與磨鏡聯係了起來。

  九華真妃認為如果外界紛繁複雜的幹擾太多,會影響人的認識,而通過“磨鏡之石”的磨治修煉,能使人明察一切,體悟真道。

  修道如同磨鏡。鏡的製造過程是煉,與道的修煉過程是一樣的,故而在道教經典中,以磨鏡喻修道的例子較為常見。

  直到北宋以後,磨鏡法才漸漸擺脫道士的壟斷,進入大眾視野。

  《夢粱錄》即載有:“修磨刀剪、磨鏡,時時有盤街者,便可喚之。”

  明代流行有詩句:“雲想衣裳花想容,寶鏡綽約映春風。難見廬山真麵目,撥霧還賴老磨工。”

  劉伯溫在《多能鄙事》中記載有三個磨鏡藥的配方。其中一方所需材料分別有“白礬(六錢)、水銀(一錢)、白鐵(即錫,一錢)、鹿角灰(一錢)”。

  做法是“將白鐵為砂子,用水銀研如泥,淘洗白淨,入鹿角灰及礬,研極細始可用。如色青,再洗令白”。

  用錫作為研磨劑中的研磨粒;白礬、水銀作為研磨劑的材料,再加上一定量的鹿角灰調勻就是一副上好的研磨劑了。

  最後再使用光亮劑對鏡麵進行拋光,“頂骨(燒灰)、白礬(枯)、銀母砂各等分,為細未和勻”。銅鏡如此處理一次至少可用半年之久。

  銅鏡的效果並不比玻璃鏡差多少,“鬢眉微毫可得而察”。

  可是銅鏡畢竟是昂貴之物,一般小戶人家哪裏用得起。

  玻璃鏡可以先作為奢侈物推銷,等市場差不多飽和後,工場裏量產的水平應該也提升上去了,足夠進入尋常百姓家。

  作為替代窗戶紙的平板玻璃同理。

  此外還能開發各種新奇的玻璃產品——

  比如玻璃瓶子。裏麵裝上汾酒,加個高檔盒子好好包裝一下,絕對高大上。走親訪友佳節饋贈,拿出去倍兒有麵子。

  近視鏡和老花鏡銷路也廣;附近煉鐵的多,墨鏡也有需求;還有望遠鏡等等。

  暖水壺有些難度,李自成沒空指導他們。②宋朝就有暖水壺,可能是用玻璃塗銀做,後來應該失傳了。

  當前李自成雖然抽的商稅不少,但多數商人還算擁護革命軍。因為李自成不光給他們提供了發財門路,而且在他治下,商人不再是賤人,地位高。

  還有,修橋鋪路改善交通;整治營商環境;清理街麵衛生;低息貸款扶持;納稅人子弟免費讀書,還有納稅大戶參政議政等等措施,讓眾商人心服口服。

  現在的商業極幼稚,李自成隨便傳授點理論都夠他們吃一輩子。很多商人連動態定價法都玩不轉,更不知道錨定定價、成本定價、競爭定價等等概念。

  還有,取締牙行。

  牙行就是中間商,堪稱無本萬利。

  在明代商業社會,領取官府牙帖的牙人在地方上有很強的壟斷性。他們能依仗的,就是張蓋著戶部大印的牙帖,靠得就是這張虎皮吃了賣家吃買家。

  行商千辛萬苦將貨物運到當地,並不能自由發賣和采購。一買一賣,中間都要受製於牙行。

  牙行主人仗著有官府牙帖,一進一出坐收厚利不算,而且對銷貨的事情並不熱心,往往鬧得行商的貨物一年二年的都銷不完。

  若貨物是一坨鐵疙瘩還罷了,若是吃的呢,多放段時間可就完蛋了。

  因為有倉庫租金,反正牙行不賣貨仍然有收入。

  從牙人手裏結款更是難上加難。

  這是個很大的商業弊端。

  曆朝曆代為什麽要設立牙行牙人這種看來收益很小,又明顯違反市場規律的事情?

  實際上是朝廷無力管理複雜的商業行為,無法從中獲得利益,隻好通過將利益出讓給個人來獲取少量的收入。

  可以把牙人看作是一種官府的包稅人。類似的例子還有明清的食鹽專賣體製,就其本意來說如出一轍:通過最簡單的方式獲取財源,簡化管理。

  至於它所導致的結果,國家應有的巨大財源在變相包稅製下反而年年減少,甚至虧損。

  總說大明的稅輕,其實商人的負擔並不輕。錢都去了哪?大多花費是消耗在各種“明規則”和“潛規則”上了。

  革命軍抽的稅明麵上看著是重很多,實際上就是把某些“潛規則”明規化,做到征稅有法可依,減少那種灰色領域。

  而且他們若用農工商錢莊發行的紙鈔交稅,也免去了火耗陋規。

  “火耗”製度起於明萬曆年間。碎銀熔化重鑄為銀錠時會有一些損耗,因此在征稅時就會提前多征一部分。

  各地加征額度沒有定規,加正稅的百分之十已經足夠多了,可有些黑心官會弄到高達百分之四五十。

  多出來的自然被層層貪汙了。

  用一個笑話打比方——

  巡撫去京城開會,會議上三令五申強調:除了朝廷規定的款項,各省不許私自增加任何亂收費項目!

  巡撫回省給一眾知府們傳達朝廷精神:除了朝廷和省裏的款項,各府不許私自增加任何亂收費項目!

  知府再給所有知縣傳達朝廷和省裏的精神:除了朝廷和省裏的、府裏的款項,各縣不許私自增加任何亂收費項目!

  知縣再回去傳達給鄉鎮:除了朝廷和省裏的、府裏的、縣裏的款項,各鄉鎮不許私自增加任何亂收費項目!

  鄉鎮又回去給裏長傳達:除了朝廷和省裏的、府裏的、縣裏的、鄉裏的款項,各裏坊不許增加任何亂收費項目!

  裏長繼續傳達給村長……

  “火耗”一項每年就有四五百萬兩銀子,九成進了私人腰包。

  銀子融化有損失,糧食運輸也有損失,都要有額外加派。

  比如征收這些大米你得挑到縣庫吧,挑不來怎麽辦呢?裏甲派人征收,派人就要額外的費用,幫你運輸又要費用。縣太爺還得往府裏送,府裏送省裏……這一層層送上去,要運費,要人力,倉儲要有損耗,相關費用統統加派到納稅人頭上。

  再比如“淋尖”、“踢斛”。

  加派的辦法有很多種,用大斛征收,小斛發放那是作奸犯科,不是加派。

  征糧的時候,正常情況糧食倒進斛鬥和口沿平齊就夠了。可是實際上不行。你得繼續往斛裏倒糧食,直到上麵堆成尖尖才算,這叫“淋尖”。

  “淋尖”的前後還有“踢斛”。

  糧食鬆散,倒進斛裏還要踢幾下讓它緊實些。“淋尖”之後再來幾腳,撒出來的部分不算,你要繼續再倒滿堆成尖尖才算正式征收的。

  “踢斛”要高手操作,把斛踢倒了不算,踢輕了撒出來的糧食少沒油水,所以角度力度都要掌握的剛剛好。高手們真是屈才了,應該加入國足。

  (“石”即是重量單位,也算容積單位,一石等於兩斛。一石糧應該是用容積工具稱出來的重量。弄不懂為啥不直接稱重,是因為自古麻袋少,不好裝,所以後來就懶得改了?)

  而且送交錢糧時還會被經辦人員挑毛病,借故吃拿卡要,還要再盤剝一層。

  用紙鈔交稅就可以完全避免那些弊端。革命軍也省事,省了費精力鑒定銀子、銅錢成色等等。雙贏。

  至於紙鈔信用,當前用的是糧食這種硬通貨做背書。糧店保證隨時有現貨。

  若想隻靠革命軍武力做擔保,根本行不通。就算人家勉強捏鼻子認了,背後指不定罵成什麽樣了。失民心,不能那樣幹。

  所以綜合來看,革命軍的稅反倒輕很多。而且還取之於民用之於民。

  如果土著們將來把稅法研究通透了,還能學會合理避稅,那就更爽了。

  再者革命軍大宗貨物采購一律分期給現錢,完整賬期不會超過三個月。並且盡力推廣這種方式。

  實在不願意接受紙鈔的給現銀——這種商人以外地的居多,他們還不大信任紙鈔。

  現金流對商戶太重要了,再加上取締了牙行,外貨進來至少能便宜兩成以上。

  商人,不管是坐商行商還是開工坊的,對一個正常社會來說絕對不可或缺。

  那為啥曆代都有重農抑商的傳統?

  所謂重農抑商,放到後世相當於——實體經濟是一國經濟的立身之本,是財富創造的根本源泉,是國家強盛的重要支柱。重視實體經濟特別是製造業的發展,打擊金融投機及非法集資金融詐騙。

  自古以來農業才是實體經濟,商業被認為是投機倒把。所以重農抑商也就不足為奇了。

  隨著農業發展、手工業進步和商業的繁榮,資笨主義遲早出現,商人抬頭勢不可擋。

  萬曆年間,朝廷開始允許商人子弟以“商籍”參加科舉,算是個萌芽吧。

  ……

  革命軍在當地盤踞日久,聲望日益增長,老百姓們也收起了小心。

  當然,暗中詆毀“短毛賊”的很不少。土豪劣紳之流也就算了,不少根正苗紅的勞苦大眾也跟著吆喝攻擊農民軍,令人無語。

  總的來說,還是“認可”革命軍的“良善”多。

  有個裁縫,給大戶家裏做衣服時不小心辦砸了。東西挺貴,價值十七八兩銀子。

  弄壞了肯定要照價賠償,但他又沒錢。無奈之下便想把女兒賣了還債。

  裁縫東跑西跑,人家出到四兩的便是上等足數,再也添不上去。

  一般來說,買個十三歲以下或者是粗使丫鬟市價也就三四兩;能做個家常飯,會伺候人的大概要十兩左右;能做出一桌酒席,再有幾分顏色的要幾十兩;精通吹拉彈唱的就奔著上百銀子去了。

  裁縫無奈之下就把閨女推銷給了短毛老爺。李自成爽快的掏了二十兩銀子買下。

  大統領真不是要擴充後宮。小姑娘才十四歲,雖然到了大明法定結婚年齡,雖然長相挺喜人,但不能禽獸不是?

  落到他手裏總比給老財做奴強。

  至於說哄抬人價,起碼沒啥壞處。苦主能多拿點錢,革命軍裏也能多補充點女人,還能打擊地主們的囂張氣焰。三贏!

  又有個小商人來求見大統領,他想讓短毛給自己老爹題個墓誌銘。

  李自成問完生平,提筆書寫——

  初從文,三年不中;改習武,校場發一矢,中鼓吏,逐之出。又從商,一遇騙,二遇盜,三遇匪。遂躬耕,一歲大旱,一歲大澇,一歲飛蝗。乃學醫,有所成。自撰一良方,服之,卒。

  ……

  還有些老百姓紛紛前來祈求“賊青天”為民做主。

  劉善村有個童生,家裏六七十畝地,之前都佃給兩戶遠房親戚耕種。

  某個親戚在王家租田已有三十多年,在他的相應租帳上,童生爹早批了一句“奸刁之極”。另有補充語:“其田甚好,千萬勿被佃人蒙惑讓穀。”

  老頭一死,家裏就剩下孤兒寡母。親戚先是開始少繳佃租,慢慢找理由拖欠不給,後來完全不搭理了。

  “窮人天生是好人,有錢人就是壞蛋”的理論靠不住。

  寡母膽小,隻能偷偷抹淚,不敢招惹麻煩。她靠著另十來畝地租,又在工坊裏給人煉製硫磺,勉強養家糊口。

  童生年齡漸長,書都快念不起了,於是不顧母親勸說,去跟親戚理論了幾次。當然無果,後麵還被打了一回。他氣急之下,跟母親鬧翻,執意找上了“賊青天”。

  亂世用重典,李自成將佃戶當眾“絞立決”——以勸說農民交租交息。

  這事嚇壞了一幹人,有些地主老爺都覺得短毛太過分了。

  地主老財欺壓佃戶奴仆的更多,比如竇莊就私設有公堂和地牢。

  隻要沒鬧出人命,李自成盡量少殺大戶。又勸說地主減租減息。

  唉,地主比佃戶待遇高啊。

  李自成雖然時時刻刻都在窺覬大戶們的財產,但是眼下隻能以“治病救人”為主。

  統戰是一個重要因素。此外,很多老農盡管種了八輩子地,可他們連日曆都看不懂,農事往往依靠地主指導。這也是鄉下老爺們身份尊貴的一個原因。

  李自成暫時也培養不出農技員,將就著過吧。

  ……

  還有些賣斷身契的奴仆逃奔革命軍。

  這些男女按常理算私人財產,有膽大的土豪就上門討要。

  明初朱元璋規定隻有勳貴和三品以上官員可以蓄養奴婢,其來源還是朝廷發給的官奴。

  後來,地主需要奴婢伺候,貧民要賣身葬父,社會需求旺盛,雙方一拍即合。私下的買賣人口就泛濫了。

  為了躲避律法,雙方采取幹爹幹女兒的方法鑽空子。明中後期管製漸漸寬鬆,不過稱呼主人爹娘的傳統仍然留存了下來。

  (古代如果某個土豪有大量奴隸,那隨時可以轉化為兵源。有地有糧又有兵,若他們在地方上胡整,皇帝可就坐不穩龍椅了。後期人力資源豐富,使用佃農、長工的綜合成本已經比蓄奴低了。之後奴婢也就少了,他們的工作也變成專門伺候主人飲食起居。)

  李自成本不想搭理那些老財,但考慮到要搞好“群眾”關係,每個逃奴補了原主五兩銀子贖身費。倒也沒人敢嫌少。土豪們反倒覺得短毛挺好說話。

  還有一樁案子,牽扯到革命軍。

  現時大戶人家願意出高價雇傭廚娘。反過來,府裏有廚娘也是身份地位的象征。

  能做大席的才能算廚娘。

  廚娘這份工作好啊!吃香喝辣工錢又高也體麵。

  那就有男人眼紅了。

  二刈子閃亮登場。

  他天生一副女相,從小又紮耳朵眼兒、學女人做派、學女人說話、學化妝、學女工等等。

  偽娘養成之後,成功混入大戶後宅。

  這個二刈子本事大,連人家女眷都分辨不出“她”其實是個男人。

  後生剛開始單純為了掙錢,時日一久又起了別樣心思。近水樓台嘛,他在精心謀劃下把主家女眷勾搭上了。

  天下哪有不透風的牆。

  第一次事發,那戶人家顧忌臉麵,沒好意思聲張,隻把二刈子趕走了事。

  小白臉回家歇了段時間,接著到了陽城,重操舊業,順利進入許宅。

  許老爺家住許莊,在城裏宅子養了兩房妾,往常每個月隻去小住三五天。

  這對二刈子可太遂心如意了。不到一個月,他就半強半哄的勾上了許老爺小妾。他在溫柔鄉裏一舒坦就是小半年。

  但是這人要倒黴起來,喝口涼水都塞牙縫,放屁都砸腳後跟。

  許老爺有個兒子是色中餓鬼。他從外地回來後偶然進了趟城,乍見“廚娘”頗有姿色,當時就欲行不軌。

  偽娘自然誓死不從,結果事情就敗露了。

  這還了得!?可把許少爺氣個半死。

  “嗎的!男人也照幹!”

  許少爺要強上,幸虧二刈子身手敏捷,及時跑掉了。

  許老爺得知後還不願聲張,可許少爺氣不過,弄清二刈子下落後鬧騰起來了。

  “我也不白拿人,一口價三百兩銀子。人我帶走。”

  原來二刈子走投無路,暫入革命軍躲避。

  李自成還吃過他做的“炸八塊”,手藝了得,確實是個好廚子。

  那也不能包庇。馮起龍調查一番,審明無誤。

  二刈子結局慘的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