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是不是上輩子忘了積德，這輩子才會惹來這麽多磨難。

  顧虞數了數，自己這幾年住院的次數，怕是沒幾個年輕人能比得上。

  再一次從病床上醒轉過來，看到的又是熟悉的吊頂，不禁覺得滑稽。

  不過這滑稽隻持續了一秒，腦子裏就迅速閃過入院前發生的一切，也顧不得還在輸液的手，她從病床上坐起，看見陪護在旁的母親和秦瑟，問“慕一錚呢？他怎麽樣了？”

  虞母靠在椅子上，抿唇不語，秦瑟坐在凳子上，手裏拿著一隻沒削好的蘋果，聞言又放回了盤子，收起水果刀，竟是連蘋果都懶得繼續削了。

  顧虞心口一顫，當時慕一錚渾身都是血，根本看不出傷了哪裏，就算沒有傷中要害，怕是情況也不會太好。

  見兩人都不做聲，顧虞索性揭開被子，拔了輸液管，摁著針眼自己下了床“我自己去找，在ICU是嗎？隻要人還活著，我就沒什麽受不住的”

  她揪著一顆心，腿腳軟的就要跪地痛哭了，但步伐卻堅定利索，因為她更怕，秦瑟這時候會把她叫住，告訴她“別去了，人已經不在了”

  她下意識加快了腳步，但再快，也沒有秦瑟的聲音快。

  “別去了”秦瑟果真在身後沉聲開口，顧虞瞬間就僵在了那兒，腦袋一陣嗡鳴。

  秦瑟幾步上前，抓住她的胳膊，輕聲道“身上有三處槍傷，雖然都沒有傷到要害，但多處的鈍器外傷，再加上失血過多，情況比較危急，董事長和夫人已經動用了最好的醫療資源，手術很成功”

  這樣聽來，似乎並不是一個壞消息，但秦瑟為什麽又要用這麽沉重的表情？顧虞扭頭看著她，等著她沒有說完的話。

  “可是……如果十二個小時之內醒不過來，慕總就……”

  “就此死掉了，是嗎？”

  她的生活，好像從來都沒有這麽黑暗過，發軟的身體根本支撐不住，險些又要暈過去，幸虧秦瑟反應快，上前將她扶住，安慰道“你現在身體很虛弱，不管慕總能不能脫離險境，你都要照顧好自己，董事長和夫人的天已經塌了，你要是再倒下去，整個慕家再去指望誰？”

  慕一錚從小就出眾，優於同齡人的經商才能致使慕厄鉑早早地放了權，他於是年紀輕輕就成了慕氏集團的掌舵者，而今一倒，整個慕家都會垮掉。

  顧虞倚著秦瑟站穩身形，強壓下心口的刺痛，是的，她不能倒啊，她得替慕一錚守著這個家。

  “立刻報警去山上搜查，務必要知道霍司臣是死是活，至於公司的業務，我不大懂，讓程禦先穩住，我去守著慕一錚”

  秦瑟道了聲好，迅速給程禦去了通電話，又對顧虞道“警察馬上就過去，公司現在有董事長和程助理在，暫時還穩定”

  顧虞道“那就好，你也回公司幫忙，醫院這邊有我在”

  送走了秦瑟，顧虞抬腳就往重症病房裏趕，這會兒病房裏隻有慕夫人和幾個保姆守著，顧虞進去的時候，慕夫人正在那抹眼淚，其實是不想哭的，多不吉利啊，但就是忍不住，顧虞也是。

  擦了擦淚痕，她緩步上前，沒敢看床上的慕一錚，對慕夫人道“媽，您先回去休息吧，我在這守著”

  慕夫人聞聲抬起頭，見她臉色也好不到哪裏去，便站起身將她讓到椅子上坐下，強笑道“你身體也不好，怎麽液體沒輸完就過來？”

  平日裏，慕夫人氣質雍容，談吐文雅自信，而此刻，鬢角竟平添了幾縷白發，眉眼處多了褶皺，竟是瞬間蒼老了許多。

  “這孩子，打小就沒讓我和他父親操過心，可他越是出眾，我就越怕他會應了那句‘慧極必傷’……”邊說，她邊抹去眼淚，握著顧虞的手“你看著他也好，知道你在，他也不舍得走……”

  一句話，兩個人強撐的堅強又破了防，相對著又開始掉眼淚。

  哭了一會，又是無聲地沉默，顧虞抿著蒼白的唇，視線緩緩落在慕一錚的身上。

  這個人從來都像是一道壁壘，守著她，守著他身邊的每一個人，從未失守，而今，如同天崩地裂，他原來也會脆弱到身上插著管子，靠著氧氣和藥物來維持生命，甚至於，一不小心將就此沉睡。

  天色漸暗，玫姐送了晚飯過來，病房裏除了沉默就是氧氣管呼嚕嚕的聲音，誰也沒有動碗筷，最後冷的再也沒有半點飯香了，玫姐又原封不動地收拾回了老宅。

  前夜護士來來回回地換了幾趟液體，測的生命體征都還穩定，兩人稍稍安了心，又一眼不眨盯了幾個小時，到淩晨時慕夫人就有些熬不住了，先靠著沙發打了會盹。

  安置好慕夫人，顧虞又回到床邊，她此刻半點睡意也無，腦子裏來來回回地全是和慕一錚在一起的點點滴滴，昏黃的床頭燈斜斜打在他的側臉上，雖是蒼白無力，但這人依舊還是俊逸無匹。

  顧虞索性和衣就在他枕頭旁睡下，像之前他們共枕而眠的無數個夜晚。

  夜裏靜悄悄的，顧虞撥開他額前的劉海，湊在他耳根啞聲道“晚安，慕先生”

  竟是一夜無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