腳底不知怎麽地打了滑，顧虞一骨碌栽在地上，滾出山下幾裏之外，最後掛在樹樁上才算停下，全身卻跟個散了架一樣，聚不齊半分氣力，隻有喉頭的哽咽，那麽突兀地證實自己還活著。

  天空陰沉沉的，一縷勁風掃過，整個林子裏都是死寂的氣息，想來今晚又將是一場大雨。

  大雨滂沱之前，陡然，“砰”地一聲，近在咫尺的槍聲喚醒了顧虞，她聞到了刺鼻的硝煙味，動了動身體，竟見不遠處的男人一身血腥高高的林立著，向前幾步靠近，那雙還在滴血的指尖朝著她遞過來，溫聲道“顧虞，沒事了”

  慕一錚！

  他真的是沒有食言過，那樣的境況下，他居然獨自擺平了霍司臣！

  猶如烏雲散盡，雨後初晴，顧虞像吃了回魂丹似的，渾身都恢複了力氣，自己扶著樹樁站起身，猶如重獲新生，緊緊地將慕一錚抱住，半點也不敢鬆懈。

  “沒事了，沒事了”

  慕一錚一下一下地安撫她，安慰的聲音已經透著極度的虛弱，髒汙的白襯衫上不斷有血跡滑下來，染的就像是一個血人，顧虞每抽泣一次，就能聞到駭人的血腥味，她不敢亂動，也不忍心去看那一身的傷，隻能死命地抓著他的胳膊，不讓他脫力倒下，又往一旁的平地上挪去。

  剛剛那境況，也不知道他是怎樣脫身的，但此刻看來，顯然他身上並不止一處槍傷，顧虞緊咬著牙，扯下自己身上的裙擺來堵住幾處大的血口，處理完這些，她再抬頭時，慕一錚已經歪著腦袋暈了過去。

  傷成這樣，會是什麽後果顧虞不是不明白，但她依舊小心地將他托起，探了探鼻息，雖然微弱，但還溫熱著，隻要還有這一口氣，她就不至於絕望。

  她咬牙將人抗在肩上，像是自言自語，又像是對慕一錚說的“這次，換我來守著你了，阿慕”

  可畢竟是一個男人的重量，再加上她從昨晚到現在滴水未進，力量實在有限，剛扛著人堪堪站起身，卻又不負重壓，摔倒在地。

  這一片的山林還沒有被開發，沒有石板階梯，加上是下山的坡道，濕泥打滑，這一跌，就被淤泥滑出幾步遠，連帶著慕一錚也滾了出去。

  如今的慕一錚，脆弱的就隻剩了這一口氣，實在是不能再受任何外傷了。

  顧虞裹著一身爛泥，倉皇狼狽地撲上去將慕一錚抱在懷裏，她整個人都在發抖，但卻沒有一點抽泣，也沒有半點哭聲，隻顧堅毅地抱著懷裏的人嚐試再一次站起來。

  嘴皮很快被她咬破出了血，扶著樹幹的指甲掐進樹皮，血從指甲蓋裏沁出來，她那麽瘦小的一個人，平日裏慕一錚連水都不舍得讓她提的呀，而此刻，她竟生生背著慕一錚，從地上站起。

  沒有再摔倒滾下去了，一個人到了極限爆發出來的能量，真的無力預估，她背著慕一錚，腳底每邁出一步都在打顫。

  顫顫巍巍地走了好久，身體都被榨幹了，顧虞最後還是脫了力，膝蓋一軟，跪在了地上，一陣天昏地暗。

  慕一錚穩穩地壓在她身上，被她護的很好，顧虞睜眼時，眼淚終於再也按耐不住，傾盆大雨似的滾了下來，她低頭看著自己手心裏的一灘血跡，那都是慕一錚的，有幹涸的，有溫熱的，可她卻無能為力。

  她終於崩潰到涕淚滂沱，吼道“對不起，對不起，都是我沒用，慕一錚你再堅持一下好不好，我一定帶你回家，我們還有好長的路要走，我還沒有好好的愛過你啊！……”

  重逢以來，他又何時讓她哭的這麽撕心裂肺，絕望悲戚過？他不舍得的呀！

  懷裏的慕一錚突然動了動眉，睜開眼，輕聲道“不哭，再哭，我心都要碎了……”

  並不需要什麽安慰，他隻要睜睜眼，回應她一句，顧虞就不會被打敗了。

  止了哭聲，她又手忙腳亂地擦去眼淚，一張臉被擦的更加狼狽，又彎了腰去背他，這次慕一錚再不敢昏死過去，拍拍她的肩，笑道“就這小胳膊小腿，怎麽舍得讓你背我？”

  他一手將指甲掐著皮肉，見血了才能使自己保持清醒，又扶著一旁的樹幹，咬著後槽牙逼自己站起來，顧虞則扶著他，繼續往山下走。

  兩人就這麽相互攙扶著，其實都到了身體的極限，拖拖踏踏地卻是誰也不肯放棄，走了不知多久，終於到了景點區域。

  有了石板鋪路，走起來就不那麽艱難了，兩人稍稍加快速度，眼見山上遊客漸漸多了起來，上上下下的纜車滑動著，慕一錚率先沒撐住，一脫力，終是暈了過去。

  顧虞被連帶著也跌倒在地上，這一次，她再也沒有多餘的力氣可以繼續堅持，一陣天昏地暗襲來，徹底倒了下去。

  有遊客簇擁上來，一人一語“怎麽這麽多血？人還活著嗎？”

  “快叫救護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