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虞眨眨眼，明白過來了。

  這條路正好是去北城的必經之路，慕一錚以為自己是想回北城去，所以才這麽勞師動眾地堵了整條公路攔她，也就是說，他並不知道自己是要去醫院流產。

  她這裏才剛想好這一層，慕一錚沉著臉，把那張檢驗單丟到她麵前，又道“提了褲子就想跑，顧虞，有你這麽不負責任的嗎？你當我們慕家的男人都這麽好欺負麽？”

  等等……這話聽起來怎麽這麽耳熟，誰欺負他誰不負責任了？顧虞這暴脾氣一下就被點著了，斂起一臉的假笑，她黑著一臉比慕一錚更難看的臉色回道“話說清楚誰欺負你了？還有你怎麽就知道一定是兒子？慕一錚，有你這麽重男輕女的嗎？我還不能生女兒了？女兒就不是你的種了？你慕家門楣這麽高，我是不是生不出兒子就進不了你們家門檻了？你他媽拿我當生兒子的工具是嗎？還有沒有人倫道德，你還是不是人！”

  慕一錚被懟的一頭霧水，這……我說什麽了？就……不是人了？

  他其實從頭開始到尾就說了兩句話，顧虞卻沒來由一通譴責，居然把原本氣勢洶洶的男人給噎的連一句話都說不出來，隻愣愣地盯她看。

  出租車司機這會兒就在前座聽著，邊聽邊扭頭一臉憋笑，笑完了，他又看了眼慕一錚一陣黑一陣白的臉色，道“女人懷了孕都是這樣的，我家那口比您太太還無理取鬧，忍忍……”

  話沒說完，顧虞直接把他給打斷了“誰無理取鬧了？你們男人，就沒一個好東西！”

  一邊說，一邊就要去開那邊的車門，慕一錚費了這麽大勁才把人給逮著，眼下怎麽說都不會再讓她給溜了，一彎身，他鑽進車裏把人給抱著撈出來，然後避開小腹的位置，他把人直接扛在肩上，單手鉗製著她的下肢不給她亂動，隻任由她一雙手在自己後背上撲騰，又打又敲的。

  “慕一錚你發什麽神經，快放我下來！”

  慕一錚當然不會理她，穿過開始緩緩流動的車流，在擁擠的無數雙目光下，就這麽默默承受著肩上這人無理取鬧的一陣拳打咬噬，忍著痛，好不容易走到了自家車子旁。

  這時候程禦和交警們也差不多疏通了交通，公路一切恢複正常，他把人穩穩地放在後座，吩咐司機“開車！”，然後皺著眉頭去脫自己的西裝外套。

  嗬，這女人牙齒還真是鋒利，隔著襯衫和外套，兩排牙印居然深的都差點要見血，關鍵慕一錚也的確沒說什麽重話，怎麽就把人給氣成了這樣？

  咬牙穿回襯衫，他沒好氣道“回家再跟你算賬！”

  車子緩緩開動，顧虞緩過勁來，也不顧在司機麵前給他留點顏麵，接著剛剛的話題又罵道“算你大爺的帳！慕一錚你說清楚到底是誰欺負誰？到底是誰提了褲子不認人？總不是我一晚上不消停，精力好的跟隻猴似的，都跟你說了不行了不行了，你他媽還幹個不停，你快活的時候怎麽不說是我在欺負你！？”

  一般來說，對於自己不熟悉的人，說什麽話給人聽了去，自己都不會怎麽在意的，可要是換做熟悉的人，那就大不一樣了。

  慕一錚算是個臉皮厚的，這下子臉色也都青了，揉了揉腦門，有點無奈“老婆，這種私事，當著熟人的麵說，你不臉紅嗎？”

  熟人？哪呢？

  顧虞四下張望，最後終於把視線停留在副駕駛上探過來的年輕女孩臉上，那女孩正一臉尷尬卻不失禮貌地對著她假笑。

  “厲、厲姝……你怎麽…在？”

  她哪知道前麵還偷偷藏了個人啊，剛剛自己口無遮攔都說了些什麽汙言穢語？還被厲姝聽見了，她要不要臉了！

  一瞬間，顧虞那張生氣的小臉紅的就跟火燒似的，倒是厲姝，迅速將話題一轉，扭頭伸出自己的一雙手，隻見她手腕上竟然是被繩子綁著的，她道“我不是故意出現在這兒的，一錚哥哥知道我是和你一塊來的醫院，就把我給綁了，那張化驗單是我不小心撿到的，也被他搜了去，顧虞對不起啊，我是不放心你才多留意了一眼那輛出租車的車牌，一錚哥哥的手段你也是知道的，我不招不行啊……”

  顧虞現在有點像個弱智，還是一個脾氣暴躁的弱智，看著厲姝那副委委屈屈的樣子，自然不好再責備她，一股莫名的氣就又都算到了慕一錚的頭上。

  車子很快就開到了別墅，慕一錚和顧虞先下車，司機又轉頭送厲姝回去。

  一下車，顧虞就自顧自地走在前麵，慕一錚以前都不知道她腳程這麽快的，邁著大步追上去的時候，她已經開了客廳的門彎腰在那準備換鞋，他上前去也不說話，搶先一步蹲下身替她解了鞋帶，然後拿出拖鞋。

  顧虞隻得站起身，居高臨下地看著這男人伺候自己換鞋，他以前哪有這樣殷勤過，那副嘴臉，一想就知道這又是心疼他“兒子”了。

  這麽一想，顧虞非但沒有感動，反倒心田裏一股更深的莫名火氣又湧了上來。

  “抬腳”他道。

  顧虞低頭看著他，半天，她真的一抬腳，不過這一腳並不是為了穿鞋，而是一腳踹在了慕一錚的胸口上，力道大的他直接一屁股栽倒在地，要不是他臂力足夠支撐整個人的力量，這會兒就該四腳朝天了，可雖是如此，被個女人這麽一腳踹，換成誰都會大發雷霆的。

  “你讓我抬腳的”

  慕一錚仰頭看著這女人一副理所應當的樣子，他什麽時候這麽伺候過人？還這麽被人踹過？於是從知道她要帶著身孕跑到北城那一刻開始的火氣就全都湧上心頭，他拍拍屁股站起身，咬著牙，凶神惡煞地盯著她，那樣子就像是要把顧虞直接扛起來丟到窗戶外麵泄憤。

  可是，根本沒有等到他動手，顧虞皺了皺眉，一股惡心突然從胃裏翻湧上來，她沒能忍住，推開麵前齜牙咧嘴正待動手的男人，衝進了衛生間。

  慕一錚一下子沒有反應過來，隻覺得空氣裏彌漫著一股淡淡的肉香，看著顧虞跑開的背影，啥火氣都給一瞬間忘幹淨了。

  他幾步往廚房的位置走去，見宋媽一個人在裏麵哼著小曲煲湯，他頂著一張臭臉問“宋媽，你在做什麽？”

  宋媽一臉無辜地回過頭“煲湯啊，豬蹄湯，太太最近胃口不好，我給她補補”

  原以為自己這馬屁拍的好，卻見慕一錚一張臉越發難看，凶神惡煞地道“趕緊給我倒了，把窗戶打開通通風，以後再燉這麽油膩的湯，我把你給燉了！”

  說完這句，他扭頭跟著衝進了衛生間。

  顧虞正扶著馬桶吐的昏天黑地，早上喝的粥吐幹淨了，上午喝的茶也吐幹淨了，胃酸也吐的差不多了，最後再沒什麽好吐的了，她才搖搖晃晃地站起身衝了把臉。

  慕一錚沒見過女人懷孕的過程，自然不知道僅僅一個早孕反應就能把人磨成這樣，他仔細去看，這才發覺自己埋頭工作的這些日子，她居然瘦了幾圈，整個人也愈發顯得憔悴消瘦。

  捏著毛巾，他靠近喘著粗氣的顧虞，想替她擦幹淨滿臉的水珠，顧虞卻紅著眼睛一把將他推開，滿臉上滑落的也不知道是水還是眼淚。

  “慕一錚你憑什麽說我不負責任，憑什麽說我欺負你？躺在床上快活的是你，不做措施的也是你，最後卻要我來買帳，你知道女人懷孕的過程有多辛苦嗎？你知道分娩的時候有多痛嗎？你慕家有沒有後，斷不斷根，跟我有什麽關係？憑什麽，憑什麽要我來承受這一切？”

  說到最後，她幾乎是泣不成聲，渾身脫力地蹲下身抱著自己的膝蓋，其實多辛苦多痛，為了他，她都可以忍受的，可是，會死的啊……

  她內心深處的折磨，又有誰能明白呢？

  慕一錚自然是不懂的，他隻以為她的難過隻是她字麵上的意思，蹲下身與她起齊平，他將那張梨花帶雨的小臉藏進自己心口的位置，聲音輕輕的，溫柔似水“好了好了，不哭了，都是我不好，我不是人，不哭了好不好？”

  可他越是這樣溫柔，顧虞決堤的情緒就越止不住難受，她本來就一直在忍著，一懷孕，心情就變得更加脆弱起來，居然越哭越哭越厲害。

  慕一錚最怕她哭了，她一流眼淚，自己心都要痛死，更何況還哭的這麽撕心裂肺止不住，可他又勸不住，隻得一伸手，穿過她的大腿將人攔腰抱起，大步進了臥室。

  顧虞躺上床了還在那哭，一下子眼淚就把枕頭給哭濕了，慕一錚實在是不知道該怎麽辦，他在書上看到說女人懷孕的時候情緒波動會很大，看來是沒說錯，這簡直就是喜怒無常啊！

  一陣手忙腳亂，他又是揉腦袋又是擦眼淚，還得各種認錯說好話，這樣持續了大概半個小時，顧虞頂著厚厚的鼻音，和一雙微微發腫的大眼，終於仰起腦袋看著男人。

  慕一錚更加手足無措。

  “你要是，不想見我，我就先出去，真的別哭了行嗎，對身體不好。”

  他是真的心疼她，也是真的愛惜她，嗚嗚哇哇鬧到現在，他都沒有露出半點不滿的表情，說著就要翻身下床，可人才剛站起來，顧虞忽然一伸手，抓住了他溫暖的手掌“別走”

  她抽噎了下“陪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