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虞有時候覺得慕一錚也挺傻的。

  這些日子以來，他們之間的溫存明明就是兩個人的回應，他怎麽就會這麽執著地反複提及霍司臣，還認為自己一點都不愛他呢？

  這樣犯傻的模樣，顧虞是徹底心軟了，可麵子上她仍是不想那麽輕易地原諒他，仰頭靠著椅背，一副不願搭理他的樣子。

  音箱裏正循環放著幾首當下最火的古風歌，顧虞聽的心裏歡喜，慕一錚卻是沒什麽感覺，兩人一車就這麽不言不語的穿梭在高速路上。

  從南州到唐城有近兩百公裏的路程，慕一錚默默地開了一個多小時的車，高速路上一路暢通，他的眼睛因為直視路況而酸脹的不行。

  昨晚上他一夜都沒睡熟，大清早又去公司上班，初秋時節又是最容易犯困的時候，饒是精力旺盛如他這時候也困得就要打盹，到後麵實在撐不下去，他扭頭看著顧虞假睡的側臉，輕聲道“我昨晚上睡的不好，你再不跟我說幾句話，我們可能就要在高速上殉情了”

  雖是一句玩笑話，語氣裏卻是透著疲憊的，從顧虞被綁架開始，他已經連續三天三夜沒有睡過一個安穩覺，就是有再多的精力也都該被顧虞耗盡了，顧虞心裏其實也並不好過，睜開眼睛，看著窗外疾速劃過的風景“要我說什麽？”

  顧虞一開口，慕一錚的精神就來了，他平常並不是個話多的，這會兒卻為了迎合她，跟個話癆似的喋喋不休起來“南州那邊我都安排好了，等過幾天從唐城回去，網上那些輿論也該平息了，到時候我們去趟老宅，讓我父母親自去顧家提親”

  握著方向盤打了個小彎，車速隨著慕一錚的心情也加快起來“我說過的，要給你一個盛大的婚禮，你喜歡漢服，那我們的婚禮就用中式的，三書六聘，納采問名，請期迎親，我們遵循古禮，婚服用你自己設計的，定親就用唐製，迎親那天用你媽媽交給我的那套鳳冠霞帔，晚宴的禮服，裙擺要有幾百米長，群麵要用金線繡滿鳳凰，鋪滿你走過的整個舞台，鳳冠要全部用真金打造，長長的流蘇像青絲，鋪在你的肩頭，多好……”

  上流社會的婚禮，誰不是婚紗禮堂，更何況還是慕一錚這樣慣於西裝革履的人，他的婚禮，應當也是這樣的，但他卻費了心思遷就她去了解一場漢服婚禮，了解那些繁冗的禮節，而他在說這些的時候，滿臉的期待是真實誠摯的。

  顧虞從靠椅上抬起頭，目光落在他因為想象出她身著嫁衣的模樣而不自覺揚起的唇角上“你說的那個禮服，不是漢服，那叫秀禾，還有，幾百米金線繡的裙子，我拖著不累嗎？全金打造的鳳冠，你確定我腦袋扛得住嗎？”

  語氣裏雖然透著明顯的嫌棄，可顧虞卻覺得胸口有一股熱流在翻滾，看著慕一錚唇角漸漸消失的淡笑，她動了動身，伸出手握住他正在控製方向盤的右手。

  細瘦的指尖穿過他的指根，十指就像枝蔓一樣緊緊地交纏在一起，熟悉的溫軟觸感落在慕一錚的手心裏，那溫度就像是一道電流，直擊他的太陽穴。

  “認真開車，別說話”

  前一秒他以為自己是又被嫌棄了，可後一秒，慕一錚覺得就像是掉進了蜜糖漿裏，他好像好久都沒有這麽高興了，乖乖閉嘴回握住那雙溫軟的小手，瞬間精神抖擻，困倦全無。

  車速降了下來，慕一錚單手握著方向盤，小心地駛在高速路上。

  到唐鎮時已經是下午五點多了，來的時候南州陰雨綿綿，這會兒的唐鎮卻是陽光明媚。

  停好車，顧虞才將手從他的指縫裏抽離，推開車門下了車，慕一錚提著行李跟在後麵，買了門票，兩個人直接進了景區，找到裏麵最高檔的一家民宿。

  這個文化節在前期宣傳時顧虞其實就已經在關注了，慕一錚能帶她來這兒，她的興奮是超乎了慕一錚想象的，然而更讓顧虞叫絕的是，這人訂的民宿，居然是個正兒八經的明朝遺址。

  唐鎮是隸屬於翕城的一個小鎮，因為遺留了不少明朝舊址，就被開發出來，一躍成了國內數一數二的古城鎮，這間民宿相傳還是明初時一個富商為了取悅妻子而建的古樓，直到後期被幾番修葺才勉強地開放了幾間客房，所以能住進這地方的，錢權二字缺一不可。

  老板諂媚地迎他們進去，整間古樓都是古色古香的，木製地板踩上去發出空曠的聲音，顧虞一路參觀著進了臥室。

  裏麵的家具全都是紫檀木的，房門一推開就迎來一股淡淡的木香，窗戶是鏤空雕花的，床是那種舊式架子床，中間還擺了一麵梅蘭竹菊屏風，窗台上還有一張書桌，桌麵鋪了文房四寶。

  古色古香，顧虞要是突然從這兒一覺睡醒，一定就會以為自己是穿越了。

  這個古樓的位置處於景區的正中央，外麵這時侯鑼鼓喧天的，從窗口望出去，烏泱泱一片全是色彩明媚的漢服，在這個地方，褲子連衣裙才是另類。

  慕一錚側頭見她眼神都要栽到樓下去了，放下行李箱，道“我給你把‘盛棠’也帶過來了，趕緊換上，現在就陪你出去逛逛”

  一路上強撐精神開了兩百公裏的車，現在還要馬不停蹄地陪自己出去湊熱鬧，就這麽折騰顧虞也是會心疼的，收回眼神，她幾步上前將窗戶合上，利索地插上插銷隔絕了那些熱鬧，又回頭整理好床鋪，繃著臉命令他“過來睡覺”

  語氣還是那個語氣，態度卻變得讓慕一錚受寵若驚。

  聽話地走到床邊，顧虞將他摁在床沿上，給他解了西裝領帶，正準備解皮帶脫褲子的時候，他眼疾手快搶了過來，尷尬道“我自己來”

  這場景是真有點尷尬，抿了抿唇，顧虞紅著臉別過腦袋。

  慕一錚這一覺睡的前所未有的安穩。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窗外燈火通明，卻不那麽吵鬧了，顧虞收拾完行李，將屏風遮擋在床邊，她將窗戶撐開。

  昭園邊上有一條小河，河兩岸上是兩排平齊的老式房子，木門洞開著，從裏麵溢出的暖光倒影在水麵上，波光粼粼，像是星子灑落河麵，一艘艘小船從上麵輕輕劃過，驚起細小的波瀾，從上看去，很有一種漫步銀河的感覺。

  耳邊是慕一錚清淺的呼吸聲，顧虞的內心是平靜的，她從行李箱裏拿出ipad，坐在書桌前托腮看著今天的夜晚。

  她突然在想，中式的婚禮都有哪些流程呢？司儀該說些什麽證詞呢？場地她要選在類似唐鎮這樣的景區，內景要全麵複原，雕梁畫棟，滿堂花燭，她要他為她描眉畫鈿，點絳唇簪步搖。

  嗯，還有他白天說的百米長裙，她可以繡成一條披帛，金不金線不重要，她一定要在上麵繡上一百隻鳳凰，每一隻的神態都要各有不同，還要有梧桐纏繞。

  顧虞腦子裏一下子就閃現出披帛的形象，噙著笑拿出筆在iPad上畫了起來。

  這一夜，兩個人雖然什麽都沒做，心卻是在一起的。

  清晨顧虞一覺睡醒的時候，人是躺在床上的，屏風照舊擋在麵前，隔斷了外麵刺眼的光，隻是鑼鼓喧天的熱鬧比昨天更甚。

  掀開被子起床，屏風那頭的書桌上換了慕一錚坐著，他正在電腦前同公司副總視頻通話，那麽大的家業，少了他還真是不行。

  看見屏風後麵晃動的人影，慕一錚對電腦那邊的副總做了最後的總結，臨了，他拿著一副威脅的表情壓低聲音對副總道“今天開始，不是公司倒閉，別再給我打電話！”

  副總哪裏見過這種上司，不等他多說，慕一錚就將電腦合上，直接掛斷視頻，然後站起身繞到屏風前麵，溫柔著語氣對顧虞道“醒了？”

  顧虞點點頭“公司如果抽不開身，上午玩會兒，下午就回去吧，那麽大家業真要倒閉了，我不得被你慕家列祖列宗恨死”

  沒想到他刻意壓低的聲音還是被顧虞聽見了，揚起唇角淡淡一笑，他道“放心，我可不會舍得讓你做個落魄的豪門太太”

  ……

  兩個人又像是回到了之前那些甜膩膩的日子，吃完早飯，顧虞換上那套“盛棠”，去了活動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