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體在綿軟的被窩升溫，蔓延出了接近潮濕的觸感，未脫下的外衣貼著皮膚表麵。袖口、肩頭和腰部布料略微繃起，限製了關節的屈伸移動，令軀體產生被束縛的錯覺。

  一抹燦金透過窗簾間隙擠進了房間，在地板上排列成豎直的一條長線。

  司城恍惚閉了閉眼，側頭避開過於刺目的陽光。

  他思維還有些混沌，但睜眼的第一時刻仍本能地打量了四周——漆白的牆，雪白的被子和床單，正對麵的牆壁掛著個顯示屏，被擦得一塵不染。

  屏幕還是關閉狀態，表層如一麵鏡子，照出了地麵兩雙淩亂甩開的一次性拖鞋。其中一雙是稍小些的女款，交錯在大碼的男款中，顯出無言的曖昧。

  司城露出困惑的表情，轉頭看向身側。

  在視野的不遠處，與他僅隔一臂寬的大床上鼓起了個包，裸露的纖細手臂自下方探出了半個手肘。

  司城瞬間清醒：“誰！？”

  對麵那團不明鼓起挪動兩下，柯南迷迷糊糊地探出了頭。

  司城愣了片刻，前夜的記憶慢吞吞重新回歸了大腦。

  他回憶最後的片段，仿佛閃屏般憶記交錯重複著幾個畫麵：他倚著前台訂購房間，心底滿是浮躁與不耐，而這些情緒大概也外現在了表情中。服務員眼神帶點瑟縮和畏懼，手上卻很幹脆地遞來了一張房卡……

  司城喃喃出聲：“我還以為我定了兩間房。”

  “……你是有這麽說，但前台不同意。”柯南打了個嗬欠，眼角泛起一點淚花，“幾點了？”

  他眼皮努力撐了兩下，最後還是搭在了下眼皮上，閉著眼伸手在附近摸索。從被窩蹭到床沿，最後從枕下掏出了自己的手機。

  柯南睜開一隻眼點亮屏幕，下一秒整個人從朦朧睡意中掙脫出來，大驚失色道：“都快中午了！”

  他這下徹底清醒，頂著一頭亂糟糟的發起身，頓了頓又看向司城。小孩回憶起剛蘇醒時對方的神態，臉上露出一抹狐疑：“你剛剛的反應，是把我看作了誰？”

  司城麵無表情，“你這個頭，想要看錯也很難。”

  柯南：“……你不覺得你最近人身攻擊的頻率太高了嗎？”

  司城：“我分明是實話實說。”

  你來我往懟了幾句，他們默契地中止爭吵。柯南掀開被子幹脆跳下床前去洗漱，而司城沉思兩秒，直挺挺地躺下繼續休息。

  他從床頭櫃拿起自己的手機，嚐試按了按，發現早就因電量過低自動關機。

  司城保持仰躺的姿勢喊道：“充電器。”

  柯南：“……你自己不會拿嗎！”

  話雖這麽說，他頂著滿口泡沫找到充電器朝床上扔了過去。

  電量大概已經徹底歸零，接上電源足足一分鍾後，手機才勉強開啟。司城剛一解鎖，幾十上百條通話記錄同時跳了出來。

  司城：“……”

  他手一滑，精準點開了飛行模式，然後才慢慢翻看起了這些記錄。

  司城的通訊錄隻有寥寥數人，灰原、小蘭、柯南、園子……但這些記錄不屬於他們任何一人。一串陌生的數字重複出現在最近通話的列表顯示，看起來有種來勢洶洶的逼迫感。

  柯南恰好回床，見狀古怪看他一眼：“你在看什麽？”

  司城掛著相當微妙的神情回視：“……你可以看看你的手機。”

  柯南欣然應允，撿起手機看了眼，卻沒發覺什麽異常。

  兩張才睡醒沒多久的臉深情對望，一張眉眼英俊而表情微妙，一張青澀稚嫩而麵帶疑惑。那張稚嫩的小臉麵向司城又轉向手機，表情逐漸變化，直到融進了一絲驚恐。

  柯南用瀕死般的語調喃喃：“……中森警部。”

  要鴿就鴿得徹底，反正已經過去了十幾個小時，而距離基德正式行動的時間還有十幾二十天，根本不急於眼下這一時。司城把手機插電充到六七十的進度才從床上爬起，洗了個澡換上服務員帶回的熨燙平整的衣物。

  他頂著一頭濕淋淋的半長黑發，慢吞吞把腳踩進了鞋。

  “走吧，”司城道：“先去吃飯。”

  不遠處就是杯戶赫赫有名的高層飯店，但兩個人懷著某種心虛，都沒有故地重遊的心思。司城搜索了一下附近的餐廳，帶著柯南走進一家簡單的日料店。

  他們挑選個靠窗的位置，麵對麵坐了下來。

  大概是昨夜耗費了過多行動力，等待上餐的時間他們也沒有繼續交流，隻漫無目的地向街道上張望。司城的目光在各種各樣的行人身上短暫駐足，分析他們即將前往的去路和目的。

  這也是他尋找靈感的渠道之一——隨機挑選一個人在書中描述成為“凶手”或者“屍體”。

  柯南大概是產生了某種誤會，頓了頓後突然開口：“你知道福爾摩斯嗎？”

  司城露出看弱智般的眼神，“我知道你名字的由來。”

  柯南幹咳一聲：“……那你也應該知道福爾摩斯的基本演繹法？”

  這句話挾帶的意味似乎有些古怪，司城咀嚼片刻，微一挑眉反問對方：“怪盜基德的眼瞎和我無關吧？”

  他自覺找到了對方突兀提議的原因——分明是偵探與怪盜的對決，卻被他橫插一腳，柯南本人的態度立場既被嘲諷又被無視。可就算有不滿，根源也是他現如今的這副小孩軀體。

  柯南歎了口氣：“這我當然知道……”

  “……我隻是突然意識到，你其實很符合偵探的標準。”

  司城冷漠“哦”了一聲，幹脆否認了。

  柯南瞪大眼睛：“我說真的，我覺得你有天賦！你的推理水平和聯想能力都相當高，偶爾——咳，偶爾還能轉換思維，從犯罪者的角度去思考。唯一要說的就是沒有觀察的習慣。不，不是環境，我知道你相當關注那些出現在你身邊的東西，但另一些特定的細節——”

  司城直接打斷對方：“我不想當偵探。”

  柯南卡了殼：“……”

  “不過，”司城眯起眼，“你說觀察的習慣？”

  “……嗯。你的觀察更多是浮於表麵，更像是一種對當前處境的判定，因為你也不需要深入了解、具體分析細節的根源。比如我會分析某個人之前做了什麽、之後要去做什麽，而你——”

  “——而我，”司城接口，“我會注意他的威脅等級，記住他的外形特征和肢體語言表達的含義，記住他的眼神落點和行走方向，以及一旦重複相遇的時間頻率。”

  柯南瞪眼看他，一時語塞：“……你不會是什麽公安特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