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2 裝病計破(一)
作者:朱衣公子      更新:2020-09-06 21:15      字數:4412
  蕭寅得到消息時,大朝早就散了,他顧不上發脾氣就急急出了東宮,也沒能在宮門口堵到仇正深,索性一路追到了仇府。

  仇家開了正門,仇老太爺和仇正深一路迎到了大門外,蕭寅下了馬車,一個箭步上前扶住了正要行禮的仇正深,還未說話,眼淚就流了出來,哽咽道,“少傅,你相信我,我絕不是那種隻能共富貴,不能同患難的薄情寡義之人!我絕不同意退親!”

  仇正深已經不是太子少傅,他卻依舊稱之為少傅,親近之意一聽可知。

  仇正深亦是哽咽道,“殿下大德,隻可惜恃姐兒無福”。

  仇老太爺不大看得慣兩個大老爺們相對流淚,忙道,“都別杵在大門口說話,深哥兒,快請殿下裏麵坐”。

  蕭寅道,“我先去瞧瞧四妹妹,上次我來瞧她的時候還好好的,怎麽突然就——”

  “也怪我們不經心,她去送太祖父、太祖母回江南,著了風,咳了這些天,我們隻當她小孩子家的咳幾聲沒大事,根本沒想到請太醫,拖了這些時日,竟拖成這般!”

  仇正深說著控製不住哽咽了一聲,眼眶已全然紅了,“是我福薄,兒女緣淺,遂姐兒早早沒了,現在又是恃姐兒”。

  蕭寅忙安慰道,“未必就一定是癆病的,就算是,宮中那麽多太醫,寧郡王府還有個傳大夫,定然能治好的”。

  仇正深麵色沉痛,“借殿下吉言,希望如此吧”。

  幾人到了仇不恃的院子外,仇正深死活不讓蕭寅進去,蕭寅隻得讓貼身的小太監進去探望。

  小太監出來得很快,麵色乍白回稟道,“殿下,四姑娘咳得很厲害,帕子上全是血”。

  仇正深麵色一痛,蕭寅亦是惻然,鄭重道,“少傅,無論父皇怎麽說,我認定的太子妃隻有四妹妹一個”。

  仇正深大驚,“殿下,這樣的話萬萬不可隨意說,聖意已定,恃姐兒又是這個樣子,殿下的心意,我仇家上下都銘記於心,隻天意弄人,還請殿下,隨緣!”

  蕭寅伸手握住他的手,“少傅!父皇深厭於我,卻十分信任信賴少傅,還請少傅看在我一片真心上,務必為我請旨恢複與四妹妹的婚約”。

  仇正深自然不可能鬆口,兩人你來我往拉扯了半天也沒能說服對方,仇老太爺插不上話,也不想插話,十分後悔,早知道他就不來迎接什麽太子了!左右也不是第一次來了!

  他無聊地左顧右盼間就見仇希音提著一個食盒立在遠處踟躕不前,忙招手道,“音音,快過來,太子也不是外人!”

  蕭寅和仇正深都停下話頭,仇希音近前行禮,仇正深看著她手中的食盒,欣慰問道,“這是什麽?太醫叮囑了,恃姐兒現在不能吃油膩的東西”。

  “是藥膳,我昨天翻了一下,太祖母留下的藥膳方子中有清肺止咳的,就試著做了一點”。

  仇正深神色更加欣慰,“是親手做的?”

  仇希音別過臉,不自然道,“太祖母吩咐我將會做藥膳的阿右送去了寧郡王府,我院子裏沒有其他人會做”。

  仇正深瞧著她那副別扭的小模樣,倒覺得沉重的心鬆快了些,“你妹妹病著,你這個做姐姐的多盡心也是該當的,隻記著,千萬不能進院子”。

  仇希音嗯了一聲,仇正深道,“天色不早了,殿下該回宮了,音音你與我們一起送送太子”。

  話說到這個份上,仇希音又在一邊,蕭寅隻能告辭,未再提起重續婚約之事,出了仇府後,又往寧郡王府而去。

  他來仇府隻是做做姿態,心中十分清楚,單是仇不恃的病,仇正深就絕不可能自打嘴巴幫他求情,現在能幫他,能讓孝成宗收回成命的隻有寧慎之,隻不知道,這一次寧慎之還肯不肯再拉他一把。

  蕭寅走後,仇正深遣了個小廝去瞧他往哪裏去,得知他往寧郡王府的方向去後,長長歎了口氣。

  仇老太爺開口道,“要不是皇上賜婚,這門親事我根本就不可能會同意,恃姐兒那樣的性子學識,進了天家還不知道會闖出什麽禍來,現在沒了正好”。

  這樣的話,仇正深自然不好接,仇希音朝仇老太爺露齒一笑,“祖父是真心疼愛四妹妹”。

  仇老太爺頗受用的受了她這句恭維,擼著山羊胡子道,“恃姐兒的親事結得不好,你的親事卻是極好的,寧郡王的人品相貌本事都是一等一的。

  更難得的是,求親的姿態極是真心誠懇,日後定然會善待於你,當初我便一力勸母親應下,母親還遲疑了許久,倒是白耽誤了許久”。

  上輩子,對她的親事,仇老太爺說的是,“那位寧郡王雖說相貌本事都是一等一的,卻著實不是良配,我是管不了你們,但我絕不會讚成”。

  時隔一世,連隻關心美妾,隻追求長生的仇老太爺也改變了對寧慎之的看法,對她與寧慎之親事的看法。

  這輩子,她是帶著所有她在乎的人的祝福與寧慎之定下了親事,滋味還真是一言難盡……

  ……

  ………

  仇不恃“盡職盡責”地病著,蕭寅出宮不方便,卻還是隔天就來看她一次,寧恒之和董錦兒也來了幾次,蕭博采倒是來得不多。

  仇希音估摸著蕭博采應也是知情的,說不定他送孔雀的那天麵色大變地離開,就是仇不恃和他說了什麽。

  一天,在聽說蕭博采來看仇不恃和蕭寅撞上後,仇希音忙趕了過去。

  這輩子的蕭寅逐漸在她麵前露出了本性,滿肚子的算計心眼,蕭博采性子又簡單,上輩子他曾幫過她一個大忙,她不能叫蕭寅發覺了他和仇不恃是同謀。

  她提著食盒趕到時,蕭寅正和仇老太爺、蕭博采立在仇不恃院子前的櫻桃樹下說話,蕭博采低著頭,怎麽看怎麽像心虛,不敢麵對蕭寅。

  蕭寅神色淡淡的,帶著恰到好處的憂傷和焦慮,也不知道發覺了沒有。

  仇希音上前行禮,兩人還禮,蕭寅歎道,“四妹妹病了,倒是勞煩小師姐一直辛苦做藥膳了”。

  “郡王已經將阿右送回來了,藥膳都是阿右在做,我隻是送一送”。

  蕭寅笑了笑,“小師姐一片愛妹之心令人感動”。

  蕭博采忙道,“時候不早了,我還有事,就先走了,下次再來瞧四妹妹”。

  仇希音命秀今將食盒交給守門的婆子,“我有件事要求世子幫忙,正好送送世子”。

  她說著朝蕭寅和仇老太爺屈膝一禮,隨著蕭博采往外走。

  蕭博采有點緊張,見走出一大截仇希音還不開口,幹巴巴問道,“仇三姑娘有什麽事?”

  仇希音淡淡道,“沒什麽大事,世子從小與四妹妹親近,如今四妹妹病重,世子來得卻少,總叫人非議薄情,世子還是尋個機會出京公幹的好”。

  蕭博采更緊張了,本就因為天熱而薄紅的臉漲得通紅,結結巴巴道,“我聽不懂三姑娘的意思”。

  仇希音立住腳步,緊緊盯著他,“世子聽不懂沒有關係,照做就好”。

  蕭博采額頭的汗珠聚成流滑落眼角,他伸胳膊擦了擦,趁機低下頭去。

  仇希音再次開口,“世子,你向我保證,一定會照做”。

  蕭博采本來就有些怕她,被她這麽咄咄逼迫,心虛心慌下胡亂點了點頭,落荒而逃。

  仇希音俯身行禮,目送著他的背影遠去,方開口道,“遣十九去盯著,看蕭世子回府後有沒有動靜”。

  蕭博采隻要一動,淮安王妃定然能發覺異常,肯定能護住他,若是他不動,她隻有直接去提醒淮安王妃了……

  ……

  ……

  蕭博采是趁著午間休息來的仇府,從仇府回宮後依舊去當值,仇希音的話一直在耳邊回蕩,他怎麽想都覺得仇希音是知道了他和仇不恃的計劃,是在提醒他出京避嫌!

  仇希音既然能發現,仇正深呢,太子呢,還有沒有其他人發現?

  恃姐兒這個計劃實在是太冒險了,一旦事情暴露,他倒無所謂,皇上總不可能殺了他,恃姐兒可就要身敗名裂了!

  他一整個下午都神思不屬,一會想著事情暴露後的可怕下場,一會想著到底要不要聽從仇希音的建議出京,正心煩意亂間竟見蕭寅雙眼通紅氣勢洶洶朝他來了!

  他一驚,幾乎嚇得轉身就逃,又猛地反應過來,忙低下頭去,和同袍們一起俯身行禮。

  片刻的功夫,蕭寅就到了跟前,猛地將一塊玉佩砸到蕭博采臉上,怒吼,“蕭博采,你好大的膽子!來人,給本太子抓起來!”

  蕭寅麵色通紅,雙目怒睜,鼻孔快速地翕合著,讓原本白皙俊俏的臉顯得十分猙獰,他的怒氣真實而真切。

  剛剛得知仇不恃與蕭博采私相授受,演出這一場戲來逃過與他的婚約,他氣得幾乎打碎了寢宮中所有的東西,仇不恃送給他的古卷珍本更是被他撕得粉碎!

  如果不是他如今太子之位岌岌可危,他根本忍不了這些天的時間,也絕對會將蕭博采和仇不恃活活打死,親手!

  這對奸夫***!

  不親手活活折磨死他們消不了他心頭之恨!

  蕭博采本就心虛,被蕭寅這麽一砸一吼,愣在原地根本動彈不得,倒是他身邊的同袍眼疾手快,將那塊玉佩接住了,玉佩上浮雕的五爪金龍活靈活現,一看就是皇家之物。

  領頭的左郎將忙打圓場道,“殿下,是不是有什麽誤會?”

  蕭寅吼得更大聲了,“沒有什麽誤會!他蕭博采狗膽包天,與本太子的太子妃有了私情,私定終身!那塊玉佩就是他們的信物!他竟還敢唆使太子妃裝病以逃過與本太子的婚約!”

  蕭寅說著通紅的雙眼從蕭博采身上挪到左郎將臉上,一字一頓,“還不將他拿下,請父皇處置!”

  左郎將沒想到竟是這樣的事,渾身冷汗都出來了,隻能硬著頭皮命屬下去拿蕭博采。

  他們此時正巡視到尚書台附近,這番動靜鬧出來,尚書閣老們都奔了出來,蕭寅免不得又哽咽著將事情說了一遍。

  在諸位頭發胡子花白的尚書閣老們顯得格外年輕英俊的仇正深大驚道,“不可能!恃姐兒絕不可能做出那種大逆不道之事來!”

  “不可能?不可能!”

  蕭寅突然大聲笑了起來,“我也覺得不可能!一個是我從小就定下親事的未婚妻,一個是我嫡親的堂弟!我也覺得不可能!仇尚書不妨回去好好問問你的好女兒!這塊玉佩可是她親手交給我的!”

  蕭寅的模樣太過慘烈悲痛,仇正深一時竟是反駁不了,李首輔大聲道,“事情到底如何,還需到聖上麵前做個了斷,來人,去稟告皇上,將蕭世子押到禦書房聽候發落”。

  ……

  ……

  寧慎之幾乎是立刻就收到了消息,他沉思了一會方吩咐道,“我寫封信,讓允風送去給仇三姑娘,備馬,我親自去淮安王府走一趟”。

  允文應聲快步離去,允和嘟囔道,“郡王,傳大夫吩咐了,這藥浴要泡夠一個時辰才有效果”。

  “回來再重新泡”。

  寧慎之伸手接過浴巾,“你出去吧,不用你伺候了”。

  仇希音對仇不恃態度如何,他不太清楚,隻蕭博采,仇希音定是想要保住的,別人的一點點恩惠,她從來都看得清清楚楚,記得牢牢固固,卻從來看不到他對她的好……

  ……

  ……

  仇希音聽了允風的話,大驚失色,雖然她遲早會揭穿仇不恃的“癆病”,叫蕭寅和仇不恃這對前世的“恩愛帝後”反目成仇,卻從來沒打算將蕭博采牽扯進去!

  她忙吩咐換衣裳,直奔抱樸院而去。

  謝氏正在彈琴,聽了仇希音的話,琴弦發出刺耳的嗡鳴聲,一連斷了三根。

  謝嬤嬤驚呼,“夫人你的手!”

  謝氏隨意用帕子擦了擦指腹的血珠,起身往外走去,仇希音連忙跟上。

  謝氏步子跨得不大,速度卻很快,仇希音跟得氣喘籲籲,很快就到了仇不恃的院子。

  仇不恃院子裏一片寂靜,目力所及之處沒有半個人影,隻那兩隻藍孔雀踱來踱去地覓著食,蕭博采送她的那隻白色哈巴狗吐著舌頭守在房門口,見她們來了,汪汪叫了起來。

  謝氏不耐煩將它踢到一邊,它根本不敢反抗,低低嗚咽般哼唧著縮到了角落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