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0 心病難醫(一)
作者:朱衣公子      更新:2020-09-05 20:16      字數:4520
  “他連門都沒進!”

  仇寶珠更加尷尬,忙道,“那是太祖母不讓他進,太子殿下身份貴重,過了病氣誰都擔待不起”。

  “我是嚇得起燒噩夢,又不是傷寒,怎麽會過人?我在裏麵聽得清清楚楚,太祖母隻說了一句,就說了一句!算什麽阻攔!他就不進了!

  而且,我會嚇病完全是因為他!我根本不想去給蘇家的人送什麽行!蘇氏那麽對我,還敢毒害皇上,是死有餘辜!我為什麽要給蘇家的人送行!

  我不去,他勸不動我,就去找母親,是母親逼我去的!他都不怕我害怕!

  我好不容易病好了,他還罵我,說我趕在那個時候生病,若不是太祖母想得周到,說我是傷心過度,單憑我是嚇病了這一點,便能叫全大蕭的人認定我擔不起太子妃之位!”

  仇不恃雙眼通紅,卻鮮見地沒有哭出來,白嫩的臉漲得通紅,顯出幾分猙獰來。

  仇寶珠聽得目瞪口呆,竟還有這樣的內情?

  她不知道該怎麽安慰仇不恃,正絞盡腦汁想措辭,仇不恃忽地又躺了下去,背對著她生硬道,“睡覺!”

  仇寶珠擁著被子坐了一會,身邊仇不恃沒有一絲動靜,她鮮見的對向來不對盤的仇不恃起了幾分同情之心,伸手幫她掖了掖被子,才躺下了。

  仇寶珠一宿沒睡好,第二天剛醒就聽小珠驚呼道,“姑娘,您的眼睛——”

  仇不恃厲聲斥道,“喊什麽喊?還不快想辦法!”

  仇寶珠快速瞧了一眼,卻見仇不恃兩隻眼睛又紅又腫,昨晚還不知道哭到了什麽時候。

  她生怕仇不恃記恨她,隻當做沒發現,快速梳洗打扮好,和仇不恃打了聲招呼就去尋仇太夫人。

  昨夜,仇太夫人和仇希音一屋歇了,這時候正由仇希音伺候著梳洗,見了她問道,“恃姐兒呢?起了沒?”

  仇寶珠含糊應了一聲,和仇希音一起伺候她梳洗,妥當後,幾人就下了樓,不多會人就到齊了,隻仇不恃吩咐小珠下來說自己昨天受了涼,沒有胃口,就不下來吃飯了。

  這家小客棧全部被寧慎之包了下來,就在大堂中擺了桌子,眾人分席而坐。

  用過朝食後,眾人便簇擁著仇時行和仇太夫人往碼頭而去,仇不恃也下來了,用帷帽將自己裹得嚴嚴實實,眾人明知有異,卻誰也沒有多嘴問。

  一一拜別後,仇不耽扶著仇時行,寧慎之扶著仇太夫人上了船,仇希音見他上去了,本來準備跟上去的腳步就停了下來,不想仇太夫人剛在船頭站穩,就朝她招手道,“音音過來”。

  仇希音也不用秀今扶,上了船,仇太夫人雙手抓住她的手,眼眶就紅了,“音音,郡王是個好的,你聽太祖母的話,以後和郡王好好的,你們都好好的,太祖母就放心了”。

  仇希音眼眶也酸澀起來,認真點了點頭。

  仇太夫人騰出一隻手牽著寧慎之的手覆在仇希音手背上。

  重生以來,第一次和他如此親密,仇希音手背上青筋猛地炸起,渾身雞皮疙瘩都起來了,卻到底克製住了甩開的衝動。

  “郡王,音音的母親是個冷心冷情的,父親又是個耳根軟的,你以後多多看顧,你們既定下了親事,男女大防也不必看得過重,多遣人問幾句,不要叫她母親薄待了她”。

  仇不耽聽得麵頰發燙,別過臉去,寧慎之努力不去想自己掌心那隻柔軟嬌嫩的小手,慎重點頭。

  仇太夫人又去看仇希音,“音音,夫妻同體,郡王好,你才能好,不必擔憂我和你太祖父,什麽等恃姐兒大婚後,去江南陪我和你太祖父幾年的話以後更不要說。

  郡王身子不好,你日後多寫幾封信叮囑郡王按時吃藥膳,我記得你身邊有個叫阿右的丫頭藥膳做得不錯,回去後就送去郡王府。

  榮和長公主年紀大了,郡王和寧二爺公務多,你沒事就去陪陪她老人家,沒事給長公主做些針線衣裳,也是你一片孝心”。

  仇希音勉強笑道,“知道了,太祖母,這番話你都跟我說了一百遍了”。

  仇太夫人安撫拍拍他們的手,“好了好了,我也不囉嗦了,這一去我最放心不了的就是你們,你們要好好的,好好的啊!”

  寧慎之手指動了動,到底主動將手抽了出去,俯身揖手過膝,“太夫人放心”。

  仇太夫人欣慰點頭,“好了,你們回去吧”。

  寧慎之又俯身朝仇時行和仇正深一揖手,方跳回碼頭,回身伸手。

  仇希音沒動,仇太夫人一把將她摟在懷裏,嗔道,“這孩子,送了這麽遠了,還舍不得”。

  仇希音伏在她懷裏沒動,眼角淚水倏然滑落。

  仇太夫人歎著拍了拍她後背,低聲道,“音音,這男人的心和女人的心是一樣的,他真心待你,你也要真心待他,才不會叫他冷了心”。

  若是以前,仇希音肯定會冷笑反問,“他也有心?”

  然而,那樣的話,她早已不敢肯定的說出口了,重重吸了吸鼻子,放開仇太夫人,朝幾人深深一福,轉身。

  寧慎之還保持著身子微微前傾,伸臂虛扶的姿勢,她不動聲色吐了口氣,伸手扶住他手腕,撐著他的手臂上了碼頭。

  仇時行朝岸邊眾人揮揮手,“都回去吧,放心!”

  船夫的號子聲響了起來,一隻隻船推開波浪,揚起風帆,岸邊眾人齊齊俯身行禮,目送著仇時行和仇太夫人的船越行越遠,直至消失不見。

  仇老太爺雙眼通紅,啞聲開口,“回去吧”。

  仇希音緩緩收回遠眺的目光,一連串咳了起來,秀今忙遞上水壺。

  仇希音連灌下好幾口水才將咳嗽壓了下去,寧慎之皺眉問道,“怎得咳嗽了?”

  仇希音淡淡道,“一時嗆了風”。

  寧慎之也不知信了沒有,朝仇老太爺一抱拳,“我去準備車馬”。

  仇老太爺忙示意仇正深隨他一起去不提。

  ……

  ……

  仇寶珠一回仇府就將昨晚的事和花老太太說了,花老太太冷笑,“要做太子妃又如何,還不是去守活寡的命!”

  仇寶珠無端花老太太的表情有些陰森,忙喊道,“娘——”

  花老太太回神,“你尋個機會把這件事說給三丫頭聽,注意別露出幸災樂禍之色來,隻叫她知曉你是擔心恃姐兒才和她說的”。

  仇寶珠,“……”

  娘,幸災樂禍的是你才對吧?

  正說著,丫頭來報,仇不恃起了高燒,連仇老太爺都驚動了。

  仇寶珠忙道,“娘,我去找音音一起去看恃姐兒”。

  花老太太點頭,“你先去,我一會就到”。

  仇寶珠和仇希音一起去看仇不恃的路上,果然憂心忡忡將昨晚的事說了,仇希音並未多說,隻點頭示意自己聽到了。

  仇不恃這一病來勢洶洶,高燒纏綿不退,又添了咳嗽。

  蕭寅來瞧了好幾回,仇家人哪裏敢讓他進去,他卻還是進去了,仇不恃裝睡死不吭聲,他站在床邊問了小珠幾句,好叮囑小珠好生照顧,歎氣走了。

  三天後,仇不恃不再起燒,隻咳嗽得厲害,仇希音依舊天天去看她。

  如是過了幾天,仇不恃的咳嗽總不見好,還帶上了痰,這天仇希音去的時候,仇不恃正對著痰盂咳得撕心裂肺,半晌方喘息著咳出一口痰來。

  仇希音尚未有什麽表情,仇不恃就嫌棄直擺手,“快弄走!”

  小丫頭忙捧著痰盂走了,小珠伺候著仇不恃漱了口,又端來一盞雪梨川貝羹。

  仇希音朝她伸出手,“我來吧”。

  小珠看向仇不恃,仇不恃譏諷開口,“我不要你假惺惺的!”

  仇希音從小珠手中接過碗,“我為何要假惺惺的?祖母都退避三舍,難道我還需要以身犯險,討好你不成?”

  仇老太太眼見著她越咳越厲害,生怕過人,哪裏敢進來,甚至還不許仇希音進來,隻仇希音沒有聽她的罷了。

  仇不恃噎得雙眼通紅,惡狠狠瞪著她。

  仇希音端著碗走到她床邊坐下,一下一下用勺子攪拌著,“大伯母那般算計小舅舅,那天她來求我,讓我邀請四姑姑做我及笄禮上的有司,我也答應了,太祖母說一筆寫不出兩個仇字,你們都好了,我才會好”。

  仇希音將雪梨川貝羹涼得差不多了,塞到仇不恃手裏,“自己吃吧,不過就是咳嗽幾聲,死不了人的”。

  仇不恃又狠狠瞪了她一眼,乖乖吃了起來。

  一碗雪梨川貝羹吃完,仇不恃精神好了些,自嘲笑道,“這次太子來瞧我,倒是進了房間了”。

  仇希音裝作莫名瞧了她一眼,“來瞧你,不進房間怎麽瞧?你們早就有了婚約,不算失禮的”。

  仇不恃輕嗤了一聲沒有接話,仇希音也就裝作不感興趣地換了話題,“今兒榮和長公主打發了龔嬤嬤來給我送了些零嘴兒,又給你送了些藥材,我帶過來了,你待會遣人點一下”。

  仇不恃懨懨嗯了一聲,仇希音裝作閑話般道,“龔嬤嬤和我說,前天淮安王妃去瞧榮和長公主,想給蕭世子挑個門當戶對的閨秀,長公主托龔嬤嬤來探祖母的口風,四姑姑可不是還沒說人家呢!”

  仇不恃猛地坐直身子,睜大眼睛,“你說什麽?蕭博采和四姑姑?”

  仇希音撫了撫裙子上的褶皺,“龔嬤嬤說,長公主隻是關心一下四姑姑,並不是真的要做媒的,說給我當個玩笑聽,叮囑我千萬不能傳出去,四妹妹,你可也不許說給別人聽,否則倒叫人笑話我輕狂了”。

  仇不恃冷笑,“就憑那個醜八怪也配!”

  仇希音不悅,“怎麽說話的?那是我們嫡親的姑姑,再說蕭世子和我們從小玩到大,如果能娶了四姑姑,也算是親上加親,有什麽不好的?”

  “就是不好!那個醜八怪哪裏能配得上蕭博采了?”

  仇希音裝作不耐煩起身就走,“我管他們配不配,這樣的事,不是你我說了算的,我隻勸你一句,不要拿出去隨便亂說,否則壞的可是四姑姑和蕭世子的名聲!”

  她還未走到門口,就聽到碗勺落地碎裂的響聲,她沒有回頭,裝作更不耐煩的樣子哼了一聲加快步子。

  ……

  ……

  仇希音走後,仇不恃就向淮安王府遞了信,要蕭博采來瞧她,第三天中午蕭博采才過來了,帶來了一對藍孔雀,隔著窗戶對仇不恃解釋說自己這幾天不在京城,特意請了休去給她弄孔雀去的。

  仇不恃聽了打起精神梳洗打扮妥當去見他,那對孔雀卻也奇怪,本來在籠子裏不緊不慢地溜達,見了仇不恃竟爭相開起屏來。

  蕭博采有點呆,倒是他買來伺候孔雀的小廝十分機靈,忙拍馬屁道,“這孔雀隻有在遇到漂亮的姑娘公子們才開屏,小的還是第一次見到兩隻孔雀同時開屏呢!”

  仇不恃頓時笑開了臉,忙命打賞,又拿了點心去喂孔雀。

  蕭博采見她笑了,也笑了,“恃姐兒,大夫說你是鬱結於心才會久病不去,你喜歡什麽單管和我說,我一定幫你弄過來,別再不高興了”。

  仇不恃喂食的動作一頓,蕭博采用手背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我請了三天的休,下午要趕去當值,你先玩著,我得了空就來瞧你”。

  仇不恃猛地將手中的點心砸到了孔雀頭上,孔雀尖聲叫著撲棱著翅膀,扇了仇不恃滿身的灰。

  蕭博采生怕孔雀啄她,忙擋到她身前,示意小廝將孔雀趕遠些,疑惑問道,“怎麽了?”

  仇不恃冷著臉,惡狠狠道,“也沒什麽好玩的,不如殺了吃了,孔雀毛還可以做一件雀金裘,下雪天穿最好不過了”。

  蕭博采愣愣噢了一聲,“那就殺了吃吧,你還病著,忌葷腥,記得不能多吃”。

  仇不恃崩潰大喊,“你聽不懂嗎?我說要殺了吃了!”

  蕭博采更摸不著頭腦了,“那就殺了吃了好了,你別生氣啊”。

  仇不恃惡狠狠瞪著他,突然捂著臉嗚嗚哭了起來。

  蕭博采慌了,手足無措,想去扶她又不敢,一連聲道,“哎,四妹妹,四妹妹,你別哭啊,我現在就吩咐殺了,一直燉湯,一隻紅燒,你想吃多少吃多少”。

  他說著就去踹那個小廝,“還不快去!”

  那小廝忙要去捉孔雀,仇不恃一腳踢過去,“不許碰它們,滾!”

  蕭博采糊塗了,“四妹妹——”

  仇不恃打斷他,“你不是要去當值嗎?還不快走!”

  “那孔雀——”

  仇不恃跺腳,“我不要你管!”

  蕭博采生怕她又要哭,匆忙丟下一句不要生氣,忙不迭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