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6 工部尚書
作者:朱衣公子      更新:2020-08-17 20:13      字數:4438
  暮色漸起,跪在謝嘉檬身邊的楚閬低聲和謝嘉檬說了幾句,起身向謝探微幾人走來,行禮道,“小叔,還是勸阿檬他們回去吧,總這樣跪著也不是辦法,倒叫嶽母地下難安”。

  謝探微看看天色,道,“再讓他們跪一會吧”。

  楚閬歎了一聲,又回轉去陪謝嘉檬跪著。

  謝嘉棉忍不住開口道,“山長,為何仇家人從頭到尾都沒露過麵?”

  至親的姻親絕交最是顯眼不過,還不知道多少人私下裏嘀咕著,隻不過不像謝嘉棉直接問出來罷了。

  謝探微也沒打算瞞著,坦率開口,“謝氏與仇家日後再無瓜葛”。

  謝嘉棉急了,“怎麽就再無瓜葛了?”

  寧慎之眼神微動,謝探微拍拍他的肩膀,“別問了”。

  謝嘉棉垂眼,“山長,這幾天,我去了好幾趟仇府,仇老先生和仇太夫人在書院,仇家人說音音病了,連桑榆院都不許我進”。

  謝探微幹脆道,“應是被仇二夫人關起來了,過一段時間你再去看她”。

  謝嘉棉,“……”

  山長你這麽坦率地告訴我結果,卻對原因三緘其口,讓人聽著更加撓心撓肺了好不好?

  寧慎之開口,“昨晚阿南去看仇三姑娘了,她沒事”。

  謝探微轉眼看向鳳知南,眸色溫柔,“辛苦公主了”。

  鳳知南別過臉,生硬道,“我沒有辛苦”。

  謝探微於是笑得越發溫柔了,他的阿南總是這般做事不居功的。

  謝嘉棉垂在袖中的手不自覺緊緊捏起,“山長,如果謝氏與仇家絕交,那樹哥兒和三表妹——”

  謝探微歎了一聲,沒有接話,謝嘉棉隻覺一顆心懸在了喉嚨間上不去下不來,蕩秋千似的,蕩得渾身肌肉都繃緊了,喉嚨也幹澀的說不出話來。

  驀地,他感覺到一道目光重重壓到了自己身上,抬頭看去就見寧慎之麵無表情的盯著自己,淺淡的雙瞳在落日的餘暉中色若琉璃,似乎下一刻便能化作利刃直劈自己麵門。

  他心頭一寒,全身汗毛都炸了起來,近乎本能的低下頭去,半晌方才又反應過來,再抬起頭,寧慎之神色淡漠望著天邊的七彩的雲霞,仿佛剛剛那利刃般重重壓在他身上的視線,都是他大夢一場……

  ……

  ……

  第二天中午,仇時行和仇太夫人就趕回了京城,他們年紀大了,又是長輩,山路又難走,沒有去送豐氏出殯,到晚上時偶然聽到學子們嘀咕,才知道仇正深一家子竟然也沒去,便知道不好了。

  仇正深和謝氏回謝家當天,他們在書院等了一天,也沒等到親事談妥的消息,反倒第二天就傳來了豐氏沒了的消息,現在又出了這樣的事!

  這幾天仇正深都告病在家,仇時行夫妻一回來就將仇正深叫了過去,仇正深隻肯說是謝氏和家人起了矛盾,不肯同意親事,謝昌下令不許他們再往謝家弄去。

  如果單是親事談不攏,謝昌又怎麽會下那樣的令?還有豐氏的死,時間未免也太湊巧了些!

  隻不論仇時行夫妻怎麽問,仇正深都死不鬆口,仇時行氣得眼前直發黑,仇太夫人怕他氣出個好歹來,正要打發仇正深走,就見一個黑影從窗戶竄了進來。

  幾人都嚇了一跳,仇正深忙起身護到仇時行夫妻麵前,高聲喊道,“來人!”

  仇太夫人將他撥到一邊,“讓開,是音音身邊那個十九,讓他說話”。

  蘭十九噗通跪了下去,“太夫人!求太夫人救救我們姑娘,我們姑娘已經被老爺和夫人關在院子好幾天了!”

  仇太夫人騰地站了起來就要往外走,仇正深忙攔住她,“祖母——”

  仇太夫人冷聲打斷他,“怎麽?我去瞧我嫡親的重孫女還需要你同意?”

  仇正深不敢再說,沉默讓開路,又沉默跟了上去。

  仇時行和仇太夫人心急如焚,急急趕到了桑榆院,仇太夫人一眼就看見桑榆院門口多了兩個麵生的婆子,頓時大怒,厲聲喝道,“來人,給我打,拖到二門打,讓所有的丫鬟婆子都去瞧著!”

  仇正深忙道,“祖母息怒,阿妙也——”

  仇太夫人冷笑打斷他,“我打的就是她的人,我倒要瞧瞧她敢不敢把我也關起來!”

  仇正深呐呐說不出話來,仇太夫人也不理他,繼續往裏走,自有婆子拖了那兩個守門婆子去了。

  到穿堂時,穿著半舊襦裙,頭發也未梳的仇希音哭著衝了過來,仇太夫人見她短短幾天就瘦見了骨頭,這般滿麵淚痕形容狼狽的朝自己跑過來,心疼得直揪,忙上前一把將她抱進懷裏,還未說話淚水就湧了出來,“我的乖乖,都是太祖母沒用,叫乖乖受了這般苦頭!”

  祖孫倆抱頭痛哭,仇時行臉黑的幾乎要滴下墨來,冷聲譏諷道,“你倒是出息了!”

  仇正深隻能硬著頭皮勸道,“音音,不要哭了,你太祖母年紀大了,受不住”。

  仇希音怕仇太夫人傷心過度,哭出個好歹來,忙止了淚,拿出帕子給仇太夫人擦眼淚,“太祖母,不要哭了”。

  仇時行沉聲問道,“到底發生什麽事了?你還要瞞我們不成?”

  仇希音死死盯著說不出話來的仇正深,“太祖父,不用父親說,我告訴你們!”

  “音音——”

  仇希音冷笑,“父親從小讀聖賢書,難道不知道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的道理?還是說父親以為那樣的醜事能永遠捂住不成?”

  仇正深無言以對,仇希音扶著仇太夫人和仇時行進了花廳,仇正深踟躕了一會,也跟了過去。

  花廳裏,仇希音長長的一番話說完,仇時行和仇太夫人皆是驚怒交加,仇時行猛地將茶杯砸到仇正深頭上,“如此毒婦!你竟縱容至此!立馬寫休書休了她!”

  仇正深一愣,忙上前跪下,“祖父息怒,阿妙隻是性子強硬了些,絕不是祖父以為的心腸歹毒的,她也是為遂姐兒和音音好的!”

  仇太夫人譏諷開口,“為遂姐兒好就是害得她沒了孩子又沒了性命?為音音好就是不讓她嫁給青梅竹馬又誌趣相投的表哥?

  現在連她親生父親和大哥兄弟都不想再見到那個毒婦,你卻還當她是無辜善良的天仙不成?你瞎了眼嗎?”

  你瞎了眼嗎?

  這句話,仇希音上輩子就想問仇正深,此時聽仇太夫人問出來了,隻覺痛快無比!

  仇正深默了默,咚咚磕了三個響頭,“祖父、祖母恕罪,我絕不會休棄阿妙!再說,若我真的休了阿妙,又要置耽哥兒,音音和恃姐兒於何地?他們日後還如何在外行走?”

  “那就將她送回江南老宅關起來!”

  仇正深又咚咚磕了三個頭,沒有說話,態度卻堅決無比。

  仇時行大怒,“好,你長大了,翅膀硬了是不是?來人,給我打!”

  ……

  ……

  謝氏向來有午休的習慣,她睡覺輕,睡眠又不好,沒有人敢打擾她睡覺,就連她養的鸚鵡也在其中一隻吵她睡覺,直接被擰斷了脖子後,在她睡覺時再也不敢大吵大鬧。

  等她一覺睡醒,仇正深已被打得血肉模糊,她一見之下眼都紅了,氣勢洶洶就要朝仇時行而去,仇正深忙一把拉住她,“阿妙不要——”

  他一開口,眼圈也紅了,聲音帶了幾分哽咽,“阿妙,遂姐兒的事,是我們有錯在先,我們沒有教好遂姐兒,才讓她做出不守閨訓的事來。

  後來,後來,明明有彌補的機會,我們也生生錯過了,才叫別人抓住了要害,傷了遂姐兒性命。

  音音說得對,遂姐兒沒了,我們至少要負一半的責任,不能一味怨怪他人,不能——”

  他說到這慘然一笑,“阿妙,是我們錯了,我們錯了!嶽父和舅兄雅量,杖斃了胡岩,就是要這件事到此為止,不能再傷人傷己!

  阿妙,這頓打是我該受的,我為人父,不能庇護女兒,為人夫,不能規勸你免犯大錯,為人子,更是不孝不順!

  阿妙,算我求你,我求求你,這件事到此為止,到此為止吧!”

  謝氏轉眼看向他,麵色還是一如既往的高冷出塵,眼底卻猩紅一片,良久,她低低吐出四個字,轉身離去。

  如君所願——

  仇希音看看因為情緒太過激動而連連咳了起來的仇正深,又看看轉身離去的謝氏,原來,謝氏竟也會妥協……

  豐氏的葬禮上,仇家人從頭到尾都沒露麵,京中人本就嘀咕,仇正深又傳出挨了仇時行一頓毒打,至少一個月不能下床的消息,有關仇府的各種流言漫天飛了起來。

  第二天大朝,就有禦史參了仇正深一本,彈劾他不守禮數,不孝不忠。

  孝成宗莫名其妙,問道,“仇少傅怎麽就不守禮數,不孝不忠了?”

  那位禦史便將近日京中的流言說了一遍,孝成宗對仇正深挨打的事十分好奇,忙問道,“那卿有沒有查清楚仇少傅為什麽挨打?”

  禦史尷尬,“這個,尚未,隻言官向來有聞風奏事之權,這查探之事需勞動大理寺或刑部”。

  孝成宗不滿,“楚閬,這也是你禦史台的人,比你差遠了啊!”

  你瞧瞧人家楚閬,不出手則已,一出手就一定證據詳實,理由充分,像你這樣的什麽都沒查清楚就敢拿出來說,還有沒有點說八卦最基本的素養了?

  五年過去,楚閬如今已是禦史台都禦史,聞言出列,“皇上恕罪,臣回去一定好好教導”。

  孝成宗正要問有沒有人知道具體原因的,這聽八卦隻聽了一半,著實難受啊!

  寧慎之出列,俯身行禮,“皇上,仇少傅多年來教導太子兢兢業業,不敢有絲毫懈怠,德高望重,仇少傅是太子少傅,又是太子的未來嶽山。

  如今不過區區流言,不值取信,便有官員膽敢在金鑾殿之上誹謗仇少傅,可見是仇少傅多年來隻有虛銜,而無實務,以使某些人踩低逢高,臣請皇上賜恩太子,賜恩仇少傅”。

  一眾官員,“……”

  等等,剛剛發生了什麽事?

  明明寧郡王和仇少傅從來都沒有什麽特別交情的,上次寧二爺還狠狠打了仇少傅的臉,為什麽突然寧郡王就給仇少傅求起了恩典?

  那彈劾仇正深的禦史更是嚇得背後全是冷汗,寧郡王現在給仇少傅求恩典,待會是不是就要清算他這個“膽敢在金鑾殿之上彈劾仇少傅”的人了?

  孝成宗也愣住了,不過他很快就順著寧慎之的話道,“愛卿言之有理,愛卿覺得朕該如何賜恩仇少傅?”

  完全不記得自己剛剛還看仇正深的熱鬧看得十分帶勁。

  眾官,“……”

  就知道會這樣!

  這麽多年來,他們對皇帝陛下麵對寧郡王時的態度已經麻木了!

  寧慎之想了想,道,“工部尚書前些日子寫了折子請辭”。

  老態龍鍾的工部尚書立即識趣上前,俯身拜倒,“皇上隆恩,臣已垂垂老矣,請皇上恩準老臣致仕回鄉,落葉歸根!”

  孝成宗哈哈笑了起來,“如此倒是兩全其美了!”

  眾官,“……”

  請恕我們完全不知道兩全其美在哪裏!

  李首輔出列,“工部尚書職責繁多,太子少傅更是責任重大,仇大人一人擔兩職,怕是無法周全”。

  孝成宗看向寧慎之,寧慎之朝李首輔一禮,“首輔言之有理,仇大人確乎不適合再任太傅之職,不知首輔有無適合人選?”

  李首輔微愣,這麽好說話?

  寧慎之卻將他的一愣直接當做否認,又看向花振,“李首輔無適合人選,不知花次輔有無適合人選?”

  花振生怕他也直接斷定自己沒用合適人選,忙道,“滿朝文武,博學多才者重,其中合適者不下六七人,隻一時倒是難以決斷誰最合適”。

  寧慎之就意味深長看向他,“本郡王好幾次聽重華誇讚花次輔的嫡幼子琴棋書畫樣樣精通,一手文章做的絕妙,對琴道亦是見解獨到,隻可惜年紀小了些”。

  花振心頭猛地一跳,寧郡王,是什麽意思?

  一場早朝下來,太子少傅的人選暫時未定下來,仇正深榮任工部尚書的事卻是板上釘釘了,雖然都是二品,二品的少傅和二品的工部尚書,那差距可就大了!

  東宮中,蕭寅聽說過砸碎了最愛的一隻甜白瓷筆洗,怒氣過後,又命人備了重禮送去了仇府,往玉清殿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