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3 隔牆守候
作者:朱衣公子      更新:2020-07-04 23:06      字數:4495
  謝嘉木說到這忽地靈光一閃,“對對,姑母是故意跟我說那些的!好逼著我不得不對四弟動手!

  小叔,我也不想害四弟的!可是我怕,我怕啊!我怕我一出了謝家,姑母就要殺了我!

  小叔你也知道姑母的性子的,她真的敢殺我的!而且姑父什麽事都依著她,她要找殺手,姑父肯定會幫她找的!

  姑母肯定是故意的,我被逼無奈,對四弟動手,不管成不成,一查清楚,我都死定了!”

  謝嘉木說到這痛哭流涕,“音音,我知道你恨我,姑母也恨我,可我也不想的,祖父和父親已經允了我娶遂姐兒過門,是姑母她不同意,是姑母她不同意,遂姐兒才會想不開自絕的啊!

  和我沒有關係的!音音你要怪也該怪姑母才是!

  這次殺四弟也是,姑母絕對是故意和我說那些話的!是姑母挑唆的我!

  音音,我平日對你也不錯的,我現在也算是得了報應,我求求你放過我吧!幫我求求小叔和祖父!不要送我去衙門,你們放逐我!把我逐出家門,除族都可以!不要送我去衙門啊!”

  仇希音朝蘭十九點了點頭,蘭十九的匕首抵到了謝嘉木臉頰,仇希音冷聲道,“你說謊了!再給你一次機會,再說謊我先弄花你的臉!”

  謝嘉木拔高聲音,“音音!音音!我說的都是實話,沒有說謊啊!”

  “十九,動手!”

  匕首揚起,寒光直直照進謝嘉木眼瞳中,謝嘉木瞳孔猛縮,整個人也跟著縮成了一團,嘶聲喊道,“我沒有說謊!我沒有!你就是故意要害我!故意害我!”

  “二姐姐真的隻是想不開自絕而死?”

  “那她還能是怎麽死的?總不能也是我雇了殺手去殺她!我親眼瞧見的,她手腕上一道好長的傷口!她是自己想不開,割腕自殺的!”

  仇希音緊緊盯著他,看來仇不遂的死,他並不知情,也是,謝老夫人和豐氏也許會讓他寫一封信好叫仇不遂死心,卻一定不舍得叫自己的孫子、兒子手上沾上人命的。

  仇希音默了默,開口,“小舅舅,我們走吧”。

  謝探微亦是麵色複雜,低頭瞧了瞧她依舊緊緊攥著自己的手,輕輕嗯了一聲。

  身後謝嘉木淒慘的痛哭求饒聲傳來,兩人都沒有回頭。

  ……

  ……

  許是下午出去見了風,入夜時分,仇希音又起了燒,謝探微見她燒得迷迷糊糊的還記得叮囑自己離遠點,不要過了病氣,又是心疼又是心酸,賭氣的用額頭貼上她額頭。

  “好了,現在病氣剛過就已經過了,再離遠一點已經來不及了”。

  仇希音卻是笑了,嘟囔了一句什麽,謝探微沒聽清,認真叮囑道,“音音,木哥兒如今是狗急跳牆,胡亂攀咬,你不要信他的話。

  三姐就算性子烈了點,也算是恩怨分明,總不至於為木哥兒之過,就要去挑唆他去殺樹哥兒的。

  你不要多想,安心養病,不要叫小舅舅和表哥擔心,知不知道?”

  仇希音乖巧點頭,也不知道信了沒有,一雙貓兒眼卻直溜溜看著謝探微,謝探微瞪眼,她又笑了笑,這才閉上眼睛。

  因著高熱,仇希音睡得極不安穩,直到藥力發揮作用,熱度慢慢退了下去,才終於沉沉睡著了。

  慧中輕手輕腳走了進來,壓低聲音道,“四公子,您先回去歇著吧,奴婢在這守著就行”。

  謝探微搖頭,他下午睡了一覺,這時候倒還不困,再說,他心裏一團亂,趁這個機會好好理一理也好。

  慧中沒有再勸,退了下去,謝探微低頭看了看仇希音依舊緊緊攥著自己衣袖的手,無聲牽了牽嘴角,伸手試了試她額頭的溫度,盯著她的臉發起呆來。

  夜漸漸深了,除了窗外竹林簌簌,燈花偶爾發出劈啪一聲輕響,七錄閣中一片寂靜。

  不知過了多久,細微的腳步聲傳來,謝探微隻當是慧中沒有在意,那腳步聲卻是停在屏風處久久沒有動靜。

  謝探微疑惑回頭,就見寧慎之無聲站在屏風與花牆間的走道,燭光朦朧,他看不清他臉上的神色,隻無端覺得他似是在,傷心?

  謝探微一驚之後,無奈笑了笑,剛想起身,床上的仇希音就動了動,攥著他衣袖的手越發的緊了。

  寧慎之朝他做了個悄聲的動作,無聲靠近,在仇希音的手腕和手肘處輕輕捏了捏,仇希音攥著謝探微衣袖的手就鬆開了。

  寧慎之小心掀開被子一角,仔細將她的胳膊放了進去,又將被子蓋好,稍往上拉了拉,又順手探了探額頭,見熱度正常,這才微微退開在床邊坐下,目光卻還是未離開仇希音的臉。

  謝探微,“……”

  謝探微看看自己坐的錦凳,再看看直接坐床邊的寧慎之,嗯,要不要將這廝直接踹出謝家去?

  寧慎之心頭一跳,忙站了起來,勉強鎮定解釋道,“薑維的小女兒生病,我照顧了一段時日,做慣了”。

  謝探微還是很懷疑地看著他,剛剛他的動作實在太過熟練,熟練地近乎純熟,態度又太過自然,自然的近乎有種天經地義的感覺,絕不會是照顧誰誰家的小女兒照顧慣了的熟練和自然。

  寧慎之微微不自然的別開目光,“仇三姑娘姑娘睡夢中猶自攥著你的袖子,說明睡的不安穩,我來教你,若是以後有人睡不安穩——”

  他說著拉起謝探微的胳膊做示範,“這裏,這裏,輕輕捏一捏便好了”。

  謝探微注意力轉移,自己捏了捏,問道,“是這裏?”

  寧慎之又示範了一遍,這一次謝探微便找準了,問道,“你怎麽這時候來了?”

  “我不耐煩去宮裏赴這個宴那個宴,便告了病,不想你們家大年初一的鬧出這麽大的事來,我不方便出門,隻能晚上來瞧瞧”。

  謝探微心下一暖,笑道,“也不是什麽大事,不肖子孫麽,每家都少不了一個兩個的”。

  “畢竟是嫡支的嫡長子”。

  謝探微就歎了口氣,“對了,昨夜樹哥兒遇險,有人暗中相助,白鋒喊說是公主,是不是池陽公主出的手?”

  “白鋒今天去了我那裏問池陽,池陽說不是”。

  謝探微懷疑,“真的不是?”

  寧慎之簡潔道,“池陽不說假話,再說池陽一整晚都在陪祖母守歲,絕不能又出現在幾十裏外的謝家”。

  “那會是誰?”

  寧慎之沉默,謝探微歎了口氣,又猛然想起來去看仇希音。

  寧慎之道,“你現在就算衝著她的耳朵喊,她也醒不了,小孩子一睡沉了,雷打不動的”。

  謝探微愕然看向他,寧慎之臉一僵,他又幹什麽事?

  謝探微揉了揉眼睛,有些結巴道,“於始,你剛剛是不是笑了?還有,你剛剛的表情——”

  寧慎之不動聲色的轉移話題,“什麽表情?”

  謝探微又揉了揉眼睛,“就是那種很溫柔又很慈愛的表情,天哪,那種表情我好像隻在仇太夫人臉上看到過!她每次用那種神色看我,我都恨不得也和音音一樣鑽她懷裏滾上一滾!”

  寧慎之繼續轉移話題,語調古怪的問他,“你是說你想鑽我懷裏滾上一滾?”

  謝探微,“……”

  寧慎之左右看了看,語調更加古怪,“如果你真想的話,倒也不是不可以,趁著現在無人——”。

  謝探微,“……”

  真的好想一腳直接跺死啊!

  他認識的一定是個假的寧郡王!

  傳說中那個冷漠寡言,心狠手辣的寧郡王到底在哪啊!

  兩人大眼瞪小眼瞪了半晌,寧慎之問道,“你要在這守一夜?”

  “與你何幹?”

  “若是沒事我先走了”。

  “黑燈瞎火的往哪裏走,被人抓住了還以為你來做賊!”謝探微憤憤起身往外間走,“你陪我下幾局,天亮了我讓蘭九送你出去”。

  寧慎之起身,在起身的瞬間眼目光留戀從仇希音臉上一劃而過,能見她一麵,能隔牆守候,這一趟,已是驚喜超出他的預期……

  ……

  ……

  第二天,正月初二,仇太夫人由仇正深和謝氏陪著親自到了謝家,隻仇希音這次卻不是假病,她再不舍再擔心,也隻能留宿了一宿,留下得力的婆子,不放心的回去了。

  正月初八,病愈,且已將要緊的親戚同僚均走了一遍的寧慎之帶著寧恒之不顧雪大風勁,到了謝家弄,名頭是帶寧恒之給恩師拜年。

  仇希音已經大好,搬回了流雲苑,隻她不放心謝嘉樹,給仇太夫人寫了信,說怕來回奔波又致病情反複,過一段時日再回京。

  仇太夫人遣了婆子來看,見她真的好了,也怕她來回奔波,到了京中又免不了串門應酬,不好靜養,便也就叮囑她安心在謝家住著。

  豐氏聽說寧慎之來了,忙遣了貼身大丫鬟去請一見,寧慎之婉拒。

  謝昌和謝探幽皆在家中,豐氏禁足期間不敢明目張膽的去“偶遇”寧慎之,趁著第二天一早謝嘉檸姐妹來請安,將謝嘉檸留了下來。

  本來豐氏禁足,謝嘉檸姐妹也是不許見的,隻她自得知了真相,便承受不住打擊,病倒了,同時病倒的還有謝老夫人。

  謝昌心下不忍,便許了兩個孫女每日探視。

  短短幾天,豐氏便病得瘦骨嶙峋,她亦沒了梳妝的心思,本就暗黃的臉色焦黃發青,兩鬢都生出白發來,直如一下老了二十歲。

  謝嘉檸心中憂懼,每日清早都來侍疾,直至謝探幽遣人來催才不舍離去。

  這天她又是天微微亮就到了,正在問丫鬟昨夜豐氏睡得好不好,豐氏的喘息聲在裏間響起,“阿檸,你進來!吩咐人在外頭守著,我有話和你說”。

  謝嘉檸聽她語氣迫切,隻能吩咐了一聲,自己進了屋子。

  因著豐氏尚未起身,丫鬟還沒來得及開窗透氣,房間裏彌漫著一股獨屬於重病人的病朽之氣,謝嘉檸不適的屏住呼吸,先去開了窗,讓清晨清新的空氣吹進來,這才好了些,走到豐氏床邊坐下。

  豐氏已自己坐了起來,靠在迎枕上,見她來了急切一把抓住了謝嘉檸的胳膊,“阿檸,如今這形勢你也瞧見了!你祖父和父親根本不為我們娘幾個考慮,你大哥千不該萬不該對你四弟起那樣的心思,可你四弟到底沒傷著——”

  謝嘉檸忍不住打斷她,“娘,若不是四弟機警,現在四弟說不定已經沒了!

  而且四弟也不是沒傷著,他到現在還在重光院養病,小叔都不敢讓他再自己一個人住重光小院了!”

  豐氏捂著嘴控製不住地哽咽了一聲,“你以為我不心疼樹哥兒?可手心手背都是肉!現在樹哥兒到底沒怎麽樣,木哥兒卻是生死攸關!

  你祖父和父親一點親情不講,這般將木哥兒的事昭告天下,他謝氏的名頭倒是半點不損,外頭人還誇他們說什麽謝氏家風正,你祖父公正公義!

  可他到底有沒有為你們兄妹考慮過!就算木哥兒是罪有應得,你和阿檬呢?

  姑娘家的名聲是最珍貴的寶石,一點磕不得碰不得!你們有那樣一個聲名狼藉的長兄,又能說到什麽樣的好人家?日後連出門都不敢!”

  提到她和謝嘉檬的親事,謝嘉檸不說話了。

  豐氏恨恨不已,“上次賞菊宴後,長公主明明是中意了你,遣了人來問,隻來的人卻是去尋了你祖父,被你祖父一口回絕,還令你父親狠狠數落了我一番”。

  謝嘉檸愕然,“我不知道”。

  豐氏憐惜看向她,“那樣的事,我又豈會說出來叫你煩惱?你祖父和父親因著這件事已決意盡快替你擇定親事,前些天,你父親和我說選定了一個侍禦史,叫什麽楚閬的”。

  謝嘉檸沉默,這件事她是知道的,還曾特意遣人去打聽了楚閬,祖父和父親竟是要將她嫁給那麽一個渾人……

  “我兒這般人品相貌,賞花宴那麽多貴女,長公主就相中了我兒,又豈是一個侍禦史能配得上的?

  隻不想,偏偏是嫡親的祖父、父親反倒要阻擋我兒的前程!”

  謝嘉檸垂眸,掩住眼中的情緒,豐氏死死抓住她的胳膊,“我兒,你可不能糊塗,寧郡王一人之下萬人之上,隻要你嫁進了寧郡王府,什麽樣的前塵往事抹不掉?

  也可求寧郡王保你兄長一命,我偷偷將你兄長送到你外祖家去,天長日久,他總有回來的一天!

  你祖父和父親的性子你也是知道的,樹哥兒又是個萬事不管的,若是沒了你大哥,你和阿檬在這個家裏還有什麽依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