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5 立威撐腰(一)
作者:朱衣公子      更新:2020-06-12 20:36      字數:4401
  仇時行見她還敢說出這樣的話來,氣得笑了,“出了什麽事故?老二媳婦,我一向知道你心胸狹窄,倒是不知道你竟然還如此蠢笨!我既然敢問你,自是查清楚了!

  你若是不知道,我倒是可以清清楚楚的告訴你!你當著你兒子兒媳孫女的麵說要將人送回江南,轉手就將人送到人牙子處賤賣了!賣給了京城一個姓徐的人牙子!

  音音帶了四十六人,你賣了四十三人,總共隻賣了一百兩銀子!

  音音在我們身邊長到九歲,九年裏,我與你母親花了多少心力銀錢,才終於為她找齊了伺候的人,保她日後無憂,結果,一百兩,就一百兩——”

  仇時行說到這,極度的憤怒下竟是說不下去了,仇太夫人亦是紅了眼眶,她苦命的音音,沒了貼心的伺候人,又離了他們,可不知道受了多少苦哦!

  仇老太爺壓根就不知道這回事,此時見老父母親皆是怒極,頓時怒氣上湧,轉身一腳踹向仇老夫人心口,“你個不孝的毒婦!”

  因著上次與仇老夫人打架,還打輸了的經驗,他一踹之後立即跳到花老太太身後,大聲喝道,“來人,給我綁了那個毒婦!”

  仇時行看得眉頭直跳,果然不成器的兒子到老了也隻是不成器的老兒子!

  果然,仇老夫人被仇老太爺一腳踹翻後,掙紮著爬起來就要朝仇老太爺撲,仇氏忙死死抱住她,“娘,娘!祖父和祖母還在呢!您冷靜點,冷靜點!”

  仇老夫人下意識抬頭,就見仇時行冰冷的目光緊緊盯著自己,頓時委頓在地,不敢再造次。

  仇時行威嚴的聲音再次響起,“我知道你為何那般磋磨音音,也知道你現在有了深哥兒做依仗,就覺得我們奈何不了你了!

  今天我就要你知道,就算你兒子封侯拜相了,你也還是我仇家的媳婦,你不敬長輩,不慈子孫,我就有權發落你,你若是不服,大可叫你娘家來與我理論!

  來人,送二老太太回養德院,從今天起,養德院任何人不許出入,讓二老太太安安靜靜的靜心念佛!”

  這話一落,仇老夫人是真的怕了,仇時行發話了,仇老太爺就不會再有顧忌,以他的性子絕對要借此機會關她一輩子了!

  她在仇氏懷裏劇烈的掙紮了起來,嘶聲喊道,“父親,父親,你不能這麽對我!當年是你親自到我家去,說是你們仇家對不起我,對不起我鄧家!

  日後我進了門,你一定拿我當親生女兒待!絕不會讓我受半分委屈!

  這些年,我為仇家生兒育女,操勞家事,沒有功勞也有苦勞!老太爺卻是嬌妾美婢的一個又一個往府裏抬,我自己更是處處被我那所謂的大嫂壓一頭!受得委屈還少嗎!

  父親,你摸著良心問一問,你仇家給我的委屈還少嗎?”

  仇時行尚未發話,仇老太爺勃然怒道,“你現在倒是委屈上了!這些年你在我仇家作威作福的時候怎麽不委屈了?你非要將溪姐兒嫁回你娘家時,你怎得不委屈?

  你用拐杖砸音音,叫恃姐兒給你端屎端尿,又將深哥兒砸得頭破血流時,怎得不委屈?”

  仇太夫人失聲驚呼,“音音,音音——”

  仇老太爺忙道,“母親放心,沒砸著,音音身邊有個會點腿腳的小丫頭,給擋住了”。

  仇太夫人撫了撫心口,長長吐了口氣,一顆心才總算回了肚子裏,隻看著仇老夫人的眼神越發地不善。

  仇老太爺兀自不滿,“再說了,男人有幾個不納妾的?你自己善妒不賢,倒是委屈上了,還有臉在父親麵前叫嚷!

  還敢說你大嫂處處壓你一頭!當年若不是你,你大嫂的第二個孩子怎麽會沒了?又怎麽會多年沒有身孕,到最後才得了明珠和寶珠?”

  本來安靜跪著的花老太太猛地捂住臉,控製不住的哽咽了一聲。

  仇老太爺忙安撫摟住她的肩,勸道,“別哭,都過去那麽久了,我們又有了明珠和寶珠,別傷心了”。

  他對著她就是不屑鄙夷,咆哮怒吼,對著那個賤人卻是溫聲細語,深情款款,這麽多年了,這麽多年了,她一直在等,等她色衰愛弛,等他像厭倦她一樣厭倦她!

  他厭倦她隻用了短短半年,而她等了一輩子都沒等到他厭倦她!

  明明她才是他最先愛上的人!

  明明她才該是他明媒正娶,唯一的妻!

  她等了一輩子!

  一輩子!

  現在她沒有時間了,就算有那麽一天,被關在養德院中的她也根本看不到了!

  仇老夫人死死盯著被仇老太爺攬在懷中低低啜泣的花老太太,一股強烈的怨恨迅速席卷了她全身,她大聲笑了起來,笑聲中滿是怨毒,“就是我做得又怎麽樣?

  她未婚先孕,以肚中孩子為脅嫁進了仇家,反倒壓在我這個三媒六聘的正妻頭上!難道不應該有報應?

  她用孩子使那樣的陰私手段,就該由她的孩子受報應!所以那個才被我輕輕一推就推沒了!所以清哥兒才那般沒出息!他外祖家再使力,他也還是爛泥扶不上牆!

  你們且等著瞧著,她那一對雙胞胎定然所托非人,孤苦一生!”

  仇老夫人說的話實在是太過匪夷所思,在場眾人皆是呆住了,一時竟沒有人去阻止她,連仇氏也怔怔放開了她。

  仇時行心情激蕩下,嘴唇動了又動,這時候才終於發出聲音來,“快!還不快將她拖下去!”

  兩個婆子忙撲了過去,一邊一個架住仇老夫人就將她往外拖,仇老夫人淒厲喊了起來,“花沁,我詛咒你,詛咒你的兒女皆不得善終,詛咒你眼睜睜看著你的兒女受苦受罪,隻能看著,一直看著!我詛咒你!我等著看你的下場!”

  仇老夫人淒厲的喊聲逐漸遠去,縮在仇老太爺懷裏的花老太太麵如金紙,渾身止不住的發著抖,牙齒咬的格格作響。

  仇氏驚聲叫起了娘,這一聲娘便如啟動了什麽隱秘的機關,花老太太啊地驚叫一聲,暈死過去。

  仇老太爺大急,忙抱起花老太太就往外跑,一邊跑一邊喊,“快來人!去請大夫!”

  仇時行氣得簡直想把這個不肖子也關進養德院!

  “還不快放下來!像什麽樣子!讓婆子去!”

  仇老太爺聞言訕訕將暈死過去的花老太太交到了婆子手中,又回身跪下了。

  仇時行冷聲開口,“雖則仇氏傷心怨怒之下胡言亂語,你當年形事不當也是事實,滾去祠堂跪著去!好好反省!”

  這卻是將仇老夫人所說的全都歸結為“胡言亂語”,保全花老太太的名聲,也保全了仇老太爺和仇老夫人的名聲。

  仇老太爺戀戀看了一眼亦是氣的麵色發青的仇太夫人一眼,乖乖滾去跪祠堂了。

  仇時行伸手幫老妻順氣,“算了,他不成器也不是一天兩天了,隻希望這次後,他和老二媳婦都能長點記性”。

  正說著,就聽外間哽咽聲響起,“太祖父、太祖母!”

  仇時行動作僵住,仇太夫人更是揮開他的手,騰地站了起來就往外跑,剛跑了幾步,仇希音已三步並兩步奔到了她麵前,撲倒在她腳邊,抱住她的雙腿,“太祖母,是音音不孝!”

  是她無能,上輩子被仇老夫人拿捏得毫不作為,根本就不知道禾秧他們是被仇老夫人賣了,而不是送回江南,甚至在給太祖父、太祖母的信中都沒提起過!

  上輩子,太祖父、太祖母根本就不知道她在京城吃了苦頭,受了磋磨,她白白浪費了他們一片拳拳愛她之心!

  這輩子,她避過仇老夫人的耳目給太祖父、太祖母寫了信,要他們把禾秧等人送來京城,他們知曉了她的處境,竟是不顧年邁路遠,千裏而來隻為給她撐腰,甚至甫一見麵就當著所有人發落了仇老夫人!

  她何德何能,叫他們如此全心相護?

  仇希音哭得聲嘶力竭,懷著對仇時行夫妻的感恩與愛重,更多的卻是愧疚,他們教養她長大,為她安排好一切,卻在最開始就被她毀了大半,他們晚年唯一的牽掛就是她,她卻將自己的一生折騰得亂七八糟,淒慘又不堪……

  從小到大,仇希音從沒哭得這般傷心過,落在仇時行夫妻眼中,自是又成了她受了天大委屈的佐證,不但仇太夫人心疼得紅了眼眶,仇時行也心疼得不行,暗暗將兒子跪祠堂的時間從一天長成了三天。

  仇太夫人柔聲安慰了幾句,見仇希音一時根本止不住哭,心疼下也顧不了許多,扶著仇希音就往裏麵去了。

  仇時行下意識站了起來,又反應過來,這廳裏還跪著人呢,開口道,“你們當以你們祖父、祖母為戒,為人處世最要緊的就是光風霽月,問心無愧,這般才能流言不沾身,碎語不傷心,立身不正,則諸邪侵體,人人皆可唾而罵之!時間不早了,都回去歇著,明天再來請安”。

  仇正深忙道,“祖父,晚上給您和祖母準備了接風宴”。

  仇時行瞪眼,“接什麽風?音音受了那樣的委屈你不管,倒是這麵子上的功夫做得足!

  當時你寫信說要接音音回京時,我是怎麽跟你說的?你祖母是怎麽叮囑你的?

  你父親那個不成器的就算了,本來也沒指望他!你呢?你就任由著你母親磋磨音音?將我們安排的人賤賣得一幹二淨?

  你也給我跪祠堂去!沒我的許可,不許出來!”

  仇正深隻得恭聲應是,目送著仇時行急急走了,方轉身去扶謝氏,替她揉著膝蓋,叮囑道,“回去記得讓謝嬤嬤用藥酒給你揉一揉,祖父、祖母深明大義,再大的事也絕對不會怪罪到無辜人的身上,今天的事你不必放在心上,回去早些歇著”。

  謝氏道,“我本就未放在心上”。

  仇正深無奈一笑,“那豈不是正好,我去跪祠堂,你回去一定要記得用藥酒揉啊!”

  ……

  ……

  當晚仇希音膩著仇太夫人一起歇了,第二天天還未亮,眾小輩就都到了鬆鶴堂,順著丫鬟的指引安靜在鬆鶴堂的明廳等候。

  昨天小輩們雖然都被打發走了,可仇老太爺和仇正深去跪了一夜祠堂,仇老夫人和花老太太均都“病”了,誰都不敢在這風口浪尖造次。

  再一看,連從來不給仇老夫人請安的謝氏也出現在了明廳,眾小輩越發的大氣都不敢出,連仇不恃都乖巧地坐在錦凳上,目不斜視身姿端正,當然,也可見仇正深從宮裏請來的教養嬤嬤果然是用了心的。

  不多會,仇正深一瘸一拐的、地出現了,麵色青白,一貫筆直合身的衣裳也皺不拉哈,倒是讓這個年少得意的太子少傅顯出幾分別樣的落拓風流來。

  仇正深一眼就瞧見了尋聲看向他的謝氏,忙加快步子笑道,“我沒事,就是跪得久了,一時還有些腿麻,我已經請了休沐三日,歇一歇就好了”。

  謝氏點頭,仇正深走到正中間,掀起袍擺,又跪下了。

  他這一跪,小輩們更加驚疑不定,仇不恃最沉不住氣,焦聲問道,“爹,到底發生什麽事了?你怎麽還跪著?”

  仇正深淡聲道,“我做錯了事,自然該跪著”。

  他話音剛落,仇時行中氣十足的聲音響起,“你還知道你做錯了事!當初我是怎麽和你說的?你父親不成器,你母親又是那樣的性子,你無須多管他們,最要緊的就是照顧好妻子兒女!

  現在,你瞧瞧!遂姐兒都十五歲了,竟然還沒能養住!音音自小身子弱,在我們身邊安安穩穩長到了九歲,到了你這,就小病小難不斷!

  我聽說你竟然還做了太子少傅,自己的孩子尚且照顧不好,竟然倒還有臉去教太子!”

  仇正深額頭砰地觸地,白淨的臉漲得通紅,“祖父教訓得是,孫兒慚愧無地!”

  謝氏起身跪到仇正深身邊,“教養子女,安寧後宅本是孫媳之事,與夫君無尤”。

  仇正深大急,“阿妙,與你無關,你快起來”。

  仇時行掃了謝氏一眼,想說什麽,終究是將話咽了下去。

  “都起來,有什麽事,吃過再說”。

  仇正深抬眼就見仇太夫人扶著仇希音的胳膊轉過花牆,雍容美麗的臉上滿是心疼,“跪了一夜了,還跪著,膝蓋要不要了?快起來,還等著我去扶你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