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氣和成熟的演技不同，有些科班出身的演員，演技非常成熟精湛，但是，如果看得多了就會知道，這些人的演技是“有跡可循的”。

  喜悅就是眉頭舒展，眼裏含光；悲傷就是眉尾低垂，嘴唇抖動；驚喜就是瞳孔微擴……

  每個演員或許都會有自己的一套表演的體係，但麵對同樣的狀況，他們的表演是差不多的。

  而符清不一樣。

  他似乎是將自己徹底代入在角色中，而不單單在演戲。

  導演喊下“action”的一刹那，他的神情出現了細膩的變化。

  原本疏冷的臉上，浮現出了一絲靦腆和好奇。他垂著頭，露出一側尖尖的虎牙，腦袋輕輕地搖晃，就連飄動的頭發絲都充斥著活力。

  看上去，活脫脫就是一個被保護得很好的大學生。

  從某種程度上來說，靈氣不一定就比那種技術派好用，狀態好，演員就可能發揮超常，像符清今天這樣一次過。但如果後麵狀態不好，就可能拍幾十次都過不了。

  劇組的人見多識廣，不會單純地覺得靈氣足就是好事，也不至於因為幾場簡單的戲份就被符清折服。但符清確實在今天給大家看到了很多的可能性。

  符清戲過得快，劇組也覺得神清氣爽，賀什麽子坤的，不到一天，就被這些人徹底拋在了腦後。

  副導演看符清的眼神，都已經從看小輩變成了看寶貝。

  “小符啊，休息一下吧，今天很順利啊。”他認認真真地囑咐道。

  他知道，符清今天的順利，部分原因是來自於昨天的篝火晚會，或許過了今天，對方就不會有這麽好的狀態。但，管他是因為什麽，這種狀態能出來，就說明對方完全有演員的天賦。

  難得遇到一個尚未開發的璞玉，他這顆導演心實在是忍不住跳動——恨不得當即撲上去就對這塊璞玉進行雕琢。

  就連嚴苛的張導，都意味不明地看了一眼。

  “演得不錯。”張導最後還是給了句中肯的評價。

  符清總算是可以鬆一口氣。

  昨天被沈白折騰得夠嗆，他現在整個人困得不行，所以打算趕緊回去補覺。

  結果，冤家路窄，他在門口撞上了何暉。

  何暉的臉色很複雜。

  剛才符清的表現，他也看到了。

  符清腳步一頓，興趣寥寥，正想繞道，卻又見沈白正好從另一個方麵慢吞吞地過來。

  和符清的萎靡不同，沈白整個人精神奕奕，神清氣爽。

  “嗨。”他客氣地打了個招呼。

  符清往前走的腳步停住了。

  左邊是脾氣惡劣有過齟齬又不能得罪的何暉，右邊是溫和好脾氣但熱衷講鬼故事的沈白，是現實版的“前有狼，後有虎”。

  但符清思考的過程隻花費了一秒，毅然決然地就往何暉的方向走去。

  和鬼故事相比，就連對家都能變得眉清目秀起來。

  手停在半空中的沈白：？？？

  困惑且委屈。

  ……

  沈白親眼看著符清離開，頗為委屈地湊了過來：“你和他說了什麽？”

  何暉：“一句話都沒說。”

  沈白聽起來還是酸溜溜的：“那他還看到我就走？”

  何暉詭異地看著他。

  什麽原因你心裏不清楚嗎？

  沈白嘀嘀咕咕地抱怨著：“虧我還對他這麽熱情。”

  何暉深感無語：“但凡你少點熱情呢。”

  少說幾個鬼故事，說不定對方還能和你做好朋友。

  沈白堅持搖頭：“你不懂。符清是整個劇組裏我難得的知己，他一看就很喜歡聽鬼故事。”

  何暉驚了：“你確定嗎？”

  偏偏沈白還真這麽認為。

  “他居然能猜得到鬼故事的結局，一看就是閱曆豐富。如果不是喜歡，怎麽能聽過那麽的故事呢？等以後有機會，我可得好好和他交流一下！”

  何暉：……

  默默點蠟。

  *

  不得不說，疲憊是最好的催眠藥，連續幾天沒睡好，白天又要趕進度拍戲後，符清的精力就咻咻地泄了下去，半夜也不再因為害怕而失眠。

  “我現在對一般的靈異故事都能脫敏了。”

  符清對助理小聲吐槽。

  然而，剛說完，他就看到了從遠處不斷走近的沈白，還有對方手上拿著的、封麵就很陰間的故事書。

  符清頓時就想溜了。

  他都不知道為什麽，沈白非認定了自己是他同道中人，有事沒事就喜歡跟他分享看來的或者自己瞎編的鬼故事。

  隻是平時他還可以溜，今天卻不行。

  今天的戲份，主要就是他和沈白、何暉三人的對手戲。

  既然避無可避，符清決定主動出擊，在沈白距離自己三步遠、還沒有開口的時候，率先道：“我最近聽到了一個雙生姐妹的鬼故事，講的是清代高門裏的一對姐妹花，嫁給了同一個書生，後來書生才發現其中一個是鬼，你聽過嗎？”

  沈白的雙眼果然迸發出亮光：“我沒聽過。”

  符清淡定地點點頭：“以後有空講給你聽。”

  沈白欣然應允，十分快樂。

  被符清這麽一打岔，沈白就沒有來得及分享故事書，反而跟著符清的思路，聽對方說起了鬼故事的套路。符清隨口胡謅了幾個，輕輕鬆鬆打發了開機前的空暇。

  張導坐定，劇組開機，符清總算是鬆了一口氣。

  逃過一劫。

  三人對戲的時候，何暉有點走神。

  其他兩人自然感覺出來了，但是符清和他關係不熟，便沒有主動詢問，反而沈白和他還算熟悉，當即不留情麵地皺眉道：“你身體不舒服？”

  何暉頓時尷尬了起來：“沒有。”

  “既然沒有，那就專注一點。”沈白提醒的語氣還算溫和，但是當著人的麵，這麽說已經很直白了。

  符清有些詫異地看向他。

  沈白平時是個脾氣很溫和的人，隻要他不講鬼故事，和他在一起，很容易就有種“如沐春風”的感覺。符清還是第一次，在他的語氣中感覺到這麽明顯的不耐煩。

  何暉的臉色有些難看，口不擇言道：“這是我的問題嗎？難道不是因為對手？”

  沈白微微變色：“你什麽意思？”

  “沒說你。”何暉恨恨咬牙，看向符清，“說子坤演技不好趕走小坤我認了，但是為什麽要找他……一個沒有演技的綜藝咖？”

  說這話的時候，他有點氣虛。似乎兩人都知道，這不過是個借口而已。

  實際上，何暉最難受的就是符清來了劇組以後，他總是會從不同的人口中聽到對符清演戲的誇獎。

  這就像是連續不斷的巴掌，狠狠地打在他的臉上。

  一開始，他是為子坤不平——子坤是他推薦的人，最後卻被劇組忍無可忍地放棄，而他沒看上的符清，卻獲得了眾人的一致認可。

  但後來，他甚至聽到，劇組裏有人在說，符清的演技比自己還好。

  怎麽可能？！

  他雖然不像沈白那麽厲害，但在家族的扶持下，也有了好幾部大製作的經驗，怎麽可能是符清這樣的人可以比得上的？

  何暉無法接受。

  沈白看得懂他的臉色，不由譏諷道：“你開後門還有理了？要我說，你還得好好謝謝人家，賀子坤耽誤了我們多少功夫，要不是他趕來救場，我們進度還能正常推進嗎？”

  如果說何暉原本還有些心虛，被沈白當眾指責後，反而有些惱羞成怒，更加認定了自己的說法：“現在是人是鬼都可以來演戲了，子坤好歹還和我研究過劇本，他呢？我一想到這點，就渾身難受。”

  “符清的演技你是瞎了還是聾了，大部分的戲都是一次過，連導演都讚不絕口。”沈白冷眼看他，“全劇組就你覺得不行。”

  這豈不是在說他眼光不好，根本無法判斷什麽是好演技？

  何暉被戳中了痛點，怒：“那是你們排擠子坤！”

  沈白要被氣笑了。

  他，排擠賀子坤？

  也不看看賀子坤配不配。

  為了不讓兩人吵起來，符清隻能開口，溫聲道：“白白，你放心吧，像何暉老師這樣認真的人，隻是現在說說罷了。就算對我不滿，他也不會影響正式拍攝的。”

  這話聽起來像是暗暗貶低了自己，抬高了何暉。但實際上也是將何暉抬到了某個尷尬的處境，將他原來的理由狠狠摔在了地上。

  如果待會兒他表現得不好，是不是就說明，他甚至都不如符清專業？

  何暉被這綿裏藏針的話懟得啞口無言，最後居然隻能憤憤轉過身，走到角落裏調整狀態，免得真的被符清說中。

  沈白氣不過，質問符清：“你居然幫他不幫我？”

  符清笑容裏帶著感激：“你的好意我心領了，但我們的進度本來就慢，現在好好拍攝才是最重要的。”

  符清跌打滾爬多年，對這種不痛不癢的幾句諷刺完全無感，更無所謂一時的得失。

  何暉的戲他看了，放在其他劇組裏還不錯，但是碰到沈白，那演技就有點不夠瞧。偏偏這部劇裏男主和男二的對戲不少，何暉帶資進組，應該是想來吸熱度的。

  但最後的結果，還真未必能如對方所願。

  符清更想看看，劇播後何暉發現不如預期，不知道會不會露出多惱怒的表情？

  倒是沈白，符清很意外他能這麽護著自己。

  “我就是見不得他幹的那些事。”沈白翻了個白眼，道，“還好最後你回來了，否則他養的那個金絲雀，非得把投資商賠沒了不可。”

  符清沒想到會扯及到自己的事，難免有些尷尬：“他或許是覺得，有你在，劇就不會撲吧。”

  沈白被這言論逗笑了：“哪兒有那麽容易的事情？我是個演員又不是神，一部劇的好壞，一大半要看導演和編劇，剩下的裏麵，演員之間的合作關係又占了很大比例。”

  “有的演員演技不行，如果過於拉垮，就會拖垮這部劇；有的演員演技過關，但是和其他演員的配合不行，呈現出來的效果也不會好，單個演員真正能對劇起到的作用其實非常小。”

  “你啊，不用搭理他。他就是被家裏慣壞了，明明是自己的錯，但非要找別人的茬。他嫌棄你，我還嫌棄那個賀子坤呢，還是和你演戲比較好。”沈白高興地搭上他的肩。

  符清略有些受寵若驚：“為什麽？”

  他的表情不算明顯，但微睜的雙眼還是出賣了他的內心。

  沈白笑嘻嘻：“因為我們都喜歡鬼故事啊，我們的愛好如此一致，怎麽可能沒有默契？”

  符清：“……要不然，還是來對戲吧。”

  現在就是後悔。

  早知如此，他一定在沈白說鬼故事的第一秒，就立刻抱頭痛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