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天群裏很歡樂。

  歡樂到幾乎沒有任何的實質性內容，滿屏隻有他的表情包。新消息不斷的滾動中，符清數了數，短短的幾分鍾裏，他的臉就反複出現了十幾次，每次都是不同的表情，包括但不限於——

  [生無可戀.jpg]

  [瑟瑟發抖.jpg]

  [好難啊.jpg]

  [我反手就是一個爆哭.jpg]

  [高貴冷漠地從你世界裏路過.jpg]

  [河豚吐泡泡.jpg]

  ……

  符清艱難地登錄在群裏的臥底小號，向粉絲套話：“發生了什麽？我幾天沒上網，怎麽大家就都刷起了符清的表情包啊？”

  粉絲很熱情地丟給了他一個鏈接，並且反手塞給了他更多的表情包。

  符清：……

  這會兒，粉絲們還自發說起了入坑的原因。

  “我之前是混相聲圈的，因為節目才入坑的。”

  “我也是，之前從不混粉圈，一直混的貓狗界。”

  “沙雕段子手十級狂熱者+1”

  符清：這都什麽亂七八糟的！

  相聲界的貓狗界的段子界的，就是沒有正常的粉絲嗎？

  他順著粉絲給的鏈接，這才知道，《綜藝碰碰樂》的正片雖然刪除了他的鏡頭，但節目組看到有熱度後，卻用花絮的方式，將他的所有鏡頭重新剪輯放了出來。

  綜藝隻是個網綜，往期的平均播放量隻有七八百萬，但他的花絮，卻在短短的兩天內，刷足了五千萬的播放量。

  符清震驚地打開節目。

  滿屏的彈幕，都是為他而來。

  ——謔，這不是代言了錢生錢APP的符清嗎？舉報了。

  ——這樣的劣跡藝人都敢請？節目組想錢想瘋了吧！

  ——就衝有符清，我也不想看。

  這是黑子和“正義路人”的發言。

  ——為符清而來。

  ——見證新的搞笑藝人誕生。

  ——前方指路2分40秒，全程沙雕高能不斷。

  這是符清的新粉絲和友好路人的發言。

  剛開局的幾分鍾裏，咒罵聲遠遠超過安利的聲音，符清看得心頭一顫一顫，但甭管是好是壞，他的熱度實在是太高了，刷他名字的頻率也很高，看多了，他甚至都快要不認識“符清”兩個字了。

  一會兒的功夫，視頻到了2分40秒，彈幕重點強調的地方。

  這裏正好是從他進鬼屋開始。

  和最開始的彈幕氛圍不同，能看到這裏的，基本上都是對符清有好感的，因此比之前的彈幕要和諧許多。

  ——當然，這份和諧隻是對觀眾而言。

  符清隻看到，節目中的自己“佯裝鎮定”地回頭，對此深感崩潰。

  當初在鬼屋門口，他以為自己的表情並不明顯，誰知鏡頭會放大他的麵部微表情。結果就是，那一刹那的心虛、動搖和恐懼都在鏡頭裏顯露無疑。

  果不其然，彈幕一片“哈哈哈哈哈”。

  “佯裝鎮定.jpg”

  “哈哈哈哈他是不是還以為自己藏的很好啊？笑死，根本藏不住。”

  “草，這是我前任牆頭啊！你不是很高冷的嗎？幾天不見這麽拉了？”

  符清在滿屏的歡聲笑語中默默自閉。

  這還隻是個開頭。

  後麵，符清還生動形象地表演了“五官齊飛”、“魂飛魄散”、“屁滾尿流”——鏡頭跟著符清，見證了他找齊了數字後，如何連滾帶爬地從鬼屋裏出去的過程。

  彈幕則全程充斥著幸災樂禍的氣息。

  “截圖幹嘛，愣著啊！”

  “新的表情包誕生中……”

  “截圖都截得手軟了，符清這表情也實在太豐富了吧？”

  “作為前路人粉，現在心情很微妙……我一直沒有正式入坑的原因就是我以為他是個很無趣的人，總是會端著，還吐槽過他天生麵癱。現在他放開了，反而吸引到我了！”

  符清實在堅持不下去了，關上網頁落荒而逃。

  經紀人楊姐之前約好要來探望，這會兒，終於來到了符清家。

  但她進門之後，就覺得不太對勁。

  符清私底下算是個挺安靜的人，喜歡獨居。但他的獨居通常是在自我思考，或者感受什麽東西，不像今天，他一個人呆呆地坐在電腦前，看起來……似乎純粹是在犯傻？

  這是怎麽了？

  楊姐心生擔憂。

  “楊姐。”符清眼神飄忽，“我看起來，很好笑嗎？”

  楊姐疑惑不解：“沒有啊。怎麽會這麽問？”

  符清略感委屈，迷茫地、求助地仰著頭看她：“那我的粉絲們為什麽都在用我的表情包？”

  楊姐：……

  符清情緒低迷。

  他稀碎的高冷人設啊。

  楊姐連忙安慰道：“其實這也是好事，高冷人設我們努力了三年都沒火，反而你靠沙雕表情包出圈了……”

  楊姐越說越覺得心虛，這麽一分析，那問題似乎就在於公司和她這個經紀人，反而拖累了符清。

  “咳，反正出圈是好事，說不定你就是更適合這條路呢？”

  符清想起之前彈幕裏，好像就有個這麽說的人。

  “不行，過分娛樂化對演員來說，本身就是一種限製。”符清依然無法平靜地接受自己活成了表情包的現實，“‘娛樂’本身就會在一定程度上損害演員的生命力。”

  試想如果他以沙雕出圈了，以後拍戲卻拍了一個“偉光正”的人物，那觀眾看劇的時候，還能無障礙的代入嗎？

  楊姐沉默了片刻，語氣微妙道：“按你這意思，有流量反而是壞事？”

  符清略顯傲嬌：“當然。”

  他以後絕對要杜絕表情包的誕生。

  沒有任何人、任何事能夠阻止他的決心。

  楊姐按了按眉心，艱難忍笑道：“可是《明星狼人殺》，就是因為這個才邀請你去做嘉賓誒。”

  符清呆住了：“什麽？《明星狼人殺》？”

  這個節目是最近很火的一個綜藝，就是邀請一些明星，用演戲的形式，實地扮演狼人殺的各個角色。

  而符清也完全能想明白，對方為什麽會找到他這麽個糊咖——因為他怕鬼。

  節目裏的流程是正常的狼人殺流程，但是，演員半夜可能遇到“狼人”，會被“狼人”所殺，然後扮演“屍體”。試想一下，昏暗的環境中，刺激的鼓點裏，他一睜眼，就遇上了帶著麵具的狼人……

  符清頭皮發麻。

  楊姐慈愛地看著他，戲謔問道：“怎麽說，去不去？”

  符清將內心的所有吐槽乖巧咽下，誠懇點頭：“去。”

  怕鬼有什麽關係？

  剛說完不拍綜藝了自打臉又有什麽關係？

  有曝光才最重要！

  他都有小半年沒有入組了，後麵半年的工作安排還是零。楊姐說得對，對目前的他來說，管他是因為什麽出圈，有流量絕對是一個利大於弊的事情。

  “邀請之前發到了公司這裏，負責人那邊打算扣下，幸好被我看到了，這才偷溜了出來。”楊姐狡黠地對著他眨了眨眼。

  符清感激：“多謝楊姐。”

  不過，看來他和公司的經紀約得盡快解除，至少得在明麵上盡早做出分割。否則無論是綜藝還是劇本，都隻會發到他的經濟團隊那裏，交流就太不方便了。

  *

  《明星狼人殺》的拍攝當天，符清準時來到了現場。

  他提早十幾分鍾到場，這會兒，已經到了好幾個同行。

  符清環顧四周，倒抽了一口涼氣。

  不愧是最近最火的綜藝之一，現場不僅有發展勢頭迅猛的新晉流量，還有業內口碑演技俱佳的演員前輩。

  符清還看到了一位前同事。

  那位前同事不久前剛憑著一部家庭部爆起來，最近風頭正盛。

  符清夾在一群大佬中，瑟瑟發抖。

  “呀，是表情包小哥哥！”

  身後突然傳出驚訝的呼聲。

  符清轉頭，看到一個十八九歲左右的小女生，正指著自己興高采烈地呼喊道。

  這一聲呼喊頓時吸引了其他人的注意，大部分人的目光一下子聚焦在了符清身上。周圍的聲音突然變得很嘈雜，但就算這樣，符清還是清晰地聽到有人在說——

  “快看快看，是活著的表情包！”

  其語氣之興奮，尾音之活潑，宛若在外見到了大熊貓，於是進行強勢的圍觀。

  符清滿心絕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