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輔官邸。

  目送瑟瑟發抖的趙亦遙從正堂離開後，一直躲在屏風後麵的柳絮走了出來。

  此時的柳絮，早已不是當初那個在青樓賣唱、成天穿得花紅柳綠的歌女了。

  柳絮看著眉頭緊鎖的楊言，勸道：“夫君，您可千萬不能衝動啊。”

  聲若婉轉黃鸝鳥，煞是動聽。

  楊言抬頭，看著緩緩朝自己走近的柳絮。

  她穿著一襲淡藍衣裙，麵若傅粉，頭上簪著一支木芙蓉花樣的玉簪，全然是個嬌嬌俏俏的江南美人的樣子。

  楊言遠遠看著她的模樣，竟有些肖似他記憶裏的那個人。

  “你先別過來，本官想一個人靜一靜。”楊言抬手，讓柳絮不要靠近自己。

  柳絮聽著這話語中微微夾帶的戾氣，乖巧地止住了步伐。

  很久，沒有聽過他在自己麵前自稱“本官”了。

  柳絮目光溫柔地看向楊言，順從地屈了屈膝，說道：“夫君，這個局您已籌謀良久，是否能就此扳倒萬宰賢，成敗在此一舉。您可不能念及舊情，親手毀了這局棋。”

  柳絮見楊言沒有反應，但她眼尖地發現了楊言手中的杯盞在微微發顫。於是，她又說道：“萬宰賢此人陰狠毒辣，殘害忠良，為了爭權奪利什麽事都幹得出來。此人此時若是不除，此後他便能一飛衝天，那時，就再難找到將其扳倒的機會了。況且，夫君您不是已經為紀府留好了後路嗎？他們不會有事的。”

  楊言覺得腦袋沒來由的陣陣生疼，頭也不抬地說道：“你出去吧。”

  見楊言如此，柳絮眸光淡淡，淺聲說道：“那妾身先告退了。”

  柳絮也不管楊言看不看得見，福了福身，嫋嫋娜娜地出了正堂。

  “你可得把你家老爺看住了，知道嗎？”柳絮從手中拿出一個薄薄的紙包，放到了楊言的貼身小廝手上，柔聲說道，“讓他好好地睡一覺，靜靜心。若是看不住，仔細你的性命，知道了嗎？”

  貼身小廝看著眼前這一臉溫柔的柳姨娘，惶惶恐恐地接了，應聲道：“知道了，夫人。”

  楊言緊鎖的眉頭久久未曾平複。他的雙唇緊閉，手邊的力道卻愈發大了。

  未幾，一陣陶器碎裂的聲音從手部傳來。

  楊言甩開手中已經四分五裂的茶盞，帶著一手的鮮血，走出了房門。

  門外，天光正盛，但天邊，層層疊疊的灰色濃雲已經逐漸成勢，狂嘯奔湧著，要將這漫天輝光一吞而盡，席天幕地。

  夜，京城郊外三十裏處，別鳳林。

  “九千歲”萬宰賢與單獨關押的紀然相對而坐。

  月上中天，夜色深沉。

  林中寂靜，隻餘鴉聲蟬鳴。

  萬宰賢一生殺人無數，見過太多生死，其中不乏貪生怕死之徒，也不乏錚錚傲骨之輩。像紀府這種的，他倒是第一次見。

  畢竟，在高高在上的萬宰賢眼中，這等嘍囉，根本夠不上格得見其顏。

  紀然數日來風餐露宿，比起之前在紀府的生活，天差地別。她緊緊抿著唇，看著眼前的篝火，不發一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