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9章 扶舟公子
作者:清歡渡      更新:2022-05-02 10:26      字數:2098
  “師叔。”

  早就對他冷淡習慣了的幻穀楞了一下,頓了腳步,“怎……”

  沒說完,隻見他拽過容煜的手,修長的指尖一挑,那欲落沒落的絹帕飄飄灑灑地掉了出來,如隻折翼的彩蝶,無聲墜地,透著絕美的淒愴。

  男子盯著那處,清俊的麵容半分未變,但一雙深幽的瞳眸卻肉眼可見的散開猩紅。

  “扶舟……”

  幻穀驚愕,不明所以正欲上前,腳尖剛踏出,一道勁風掃在了他跟前,將他生生逼在了原地,他窒了窒,低頭一看,才發現一方帕子墜在他腳前,而上頭,繡著栩栩如生的梅花,不單單隻是真,那繡工不似一般作品生硬,仿佛那一簇簇斂蕊的梅瓣在迎風而綻。

  這樣的梅花,這樣的繡工,看著有些眼熟,又想不起來哪裏見過。

  正思忖間,他看到眼前一聲不吭的扶舟極慢地走過來,緩緩蹲下身,將帕子撿了起來。

  他拍過梅瓣上的灰漬,指尖描摹著那幾個娟秀的字,定格般凝視著,灼切的目光仿佛在透過一塊帕子,凝著一個可望不可及的人。

  ‘雲想衣裳花想容……’

  幻穀剛在心頭默念過這幾個字,驀地僵住,看到倒下去的扶舟,大驚失色地急呼,“扶舟……”

  扛著容煜的下人見公子倒下,也顧不得肩頭上高大的男人,隨手往地上一丟,就往前擁去。

  “去閉關室找師兄,快……”

  “好,好好好……”

  下人被扶舟的模樣嚇的不輕,連滾帶爬往閉關室衝去。

  幻穀壓著扶舟的手腕,看著蛛網般的血絲肉眼可見從掙長的脖子往上蔓延,轉瞬爬滿了血色盡褪的半張臉,似妖似邪。

  他眉頭緊鎖,臉色如山雨欲來前的天色,陰霾密布。

  時隔多年,師兄給扶舟在體內下的遏製情蠱的蠱蟲竟然失效了。

  不,不是失效了,而是這次發作劇烈,遠勝任何一次。

  看著扶舟胸膛起伏,似有萬千蟲身受了刺激,在瘋狂咆哮。

  再這麽下去,他全身血脈會被蠱蟲鑽的筋脈盡斷。

  幻穀沒做猶豫,當機立斷咬斷自己的指尖,猩紅帶點深黑的血一滴滴落在青紫的唇色上。

  幾滴下去,他深吸口氣,忍著昏眩,將人拖起來背在背上朝鬼穀子的院落跑去。

  剛到門口就撞上了形色倉皇而出的鬼穀子。

  老者一身灰色長袍,白發白須白眉,接過扶舟的同時,扣住了幻穀的手腕,滄冷的眉眼沉了沉,“胡鬧。”

  幻穀喘了口氣,“師兄,不這麽做,扶舟剛剛已經沒命了,別管我了,快瞧瞧他。”

  鬼穀子遞給他一顆赤紅的藥丸,幻穀想都沒想接了過來丟進了嘴裏。

  見師弟吞了藥,鬼穀子轉手快速將人接了過來,一見扶舟半邊臉至額頭全是血色蛛網,他僵了僵,眉心皺如刀刻。

  “刀。”

  站在身後的下人熟練的遞上尖銳的匕首。

  鬼穀子掌著刀,動作快且穩地從脖子間一根搏動最厲害的血脈切了下去。

  下人早已備好了盆,數隻白色如蠶的的蠱蟲湧了出來,掉進了盆裏,隻隻蜷動不休,肚子鼓鼓囊囊。

  像是溺水將死的人在最後一刻緩過了氣息,扶舟的氣息漸漸平穩下來,臉上的血線漸漸隱去。

  “師兄,你種的遏製情蠱的蠱蟲都破出來了,萬一扶舟的情蠱再發一次,怕就……”

  鬼穀子搖搖頭,“這些蠱蟲被情蠱反噬,若不破,他必死無疑。”

  他在椅子上坐下,疲憊不堪地揉著太陽穴。

  幻穀見狀,蹙眉道,“你又幾宿沒睡了?”

  “我沒事。”他想到什麽,突然頓住手中動作,側眸看向幻穀,“話說回來,扶舟的情蠱為何突然發作?”

  幻穀笑了笑,麵不改色道,“許是又想……”

  鬼穀子臉色一冷,指向被扶舟緊緊捏在手心裏的帕子,“你是嫌我老眼昏花?”

  幻穀頓了頓,無奈隻好聳肩坦白,“我抓了大焱國的鎮北將軍。”

  “誰?”

  “就是那個異親王,翊王容煜。”

  聞言,鬼穀子的白須險些翹起來,“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麽?作為代門主,門規是來擺設的?”

  “師兄,那是你不知道,那人是百年難得一見的蠱蟲滋養源啊,他體內被人種了冰蠱,不僅是母蠱,還滋養出了三層子蠱,但凡到他這地步,骨頭早就都被凍碎成冰渣了,他卻還活著,將他留著,扶舟的情蠱興許就能研製出解蠱之法了。”

  鬼穀子聽完,隻稍稍挑了挑眉,隨後無動於衷道,“那是你將人扣下當蠱人的理由?”

  “這還不能當理由嗎?都多少年了,你看看你身上還有一根黑色毛發嗎?你還當自己是壯年小夥啊,還能為扶舟熬多久?”

  鬼穀子吹胡子瞪眼地睨著他,“不要以為你現在是老頭子我不會對你動手,再瞎逼逼,以前我怎麽教訓你現在也一樣。”

  幻穀撇撇嘴,“得,算我多管閑事。”

  鬼穀子看一眼他道,“扶舟手中的帕子是他的?”

  “是不是不知道,但是從他身上掉下來。”雖然嘴上懟地心不甘情不願,但幻穀心知肚明,有了這帕子,便是師兄應了,扶舟那邊也過不去,再想讓容煜給他當蠱人是不太可能了,心中有些扼腕,但轉念又生了新的疑竇,“師兄,這大焱鎮北將軍,我聽聞是被長樂公主收養的,生母隻是個商賈之家,並無特殊,這薛華裳能和他有什麽關係?”

  “有沒有關係你問我,我問誰?”鬼穀子沒好氣道,“人給我留著。”

  他看向兒子,沉沉歎息道,“二十多年了,既然東西叫扶舟瞧見了,便不可能罷休了。”

  他默然地撫過白須,恍然憶起二十多年前,那闖入鬼穀門中的女子,落了人間的精靈般,那般鮮活,滿眼的星辰仿佛時刻都笑著。

  扶舟會深陷進去,並不意外。

  隻不過,時至今日,已經分不清是情緣還是孽緣。

  而這一切悲劇,卻是他一時錯判鑄成。

  死一個毀一個。

  “幻穀師叔,那人,人……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