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太囂張了吧
作者:三三三二二      更新:2020-03-30 13:03      字數:4354
  騎騾子的劍仙應該是什麽樣,隻可惜因為折轉青城山的緣故,這一幕便很可惜沒能出現。

  這世道修行者大多白衣飄飄超然脫俗,似乎不這樣都不足以彰顯他們高高在上的身份,很多時候謝十一望著眼前的老人都有種不怎麽真實的錯覺。

  在轉道青城山的路途上,察覺到他若有若無的目光,李白首挑了挑眉,然後問道:“就不好奇青城山是什麽地方?”

  側臉映照在朝陽下的謝十一嘴角蕩起溫煦笑容,言辭懇切說道:“有老前輩在,不管青城山是龍潭虎穴還是馬廄驢槽,難不成會有區別?”

  “你這話說的倒沒有錯,青城山裏確實有頭老倔驢!”李白首笑著說道。

  謝十一有些尷尬,抬頭望著遠方,心虛道:“也就是在老前輩麵前,我才敢說,上山後可千萬不要說這是我說的,他們確實不敢拿你怎麽樣,但確實能拿我怎麽樣!”

  李白首皺眉道:“連劍仙都敢稱呼為老家夥,還會怕他們?”

  謝十一真誠說道:“那是老前輩大人有大量,所以我說話自然不需要太過於講究。”

  李白首撇了撇眉頭,搖頭說道:“你這小家夥,該放肆的時候放肆,不該放肆的時候還是很知趣!”

  謝十一揉了揉下巴,話鋒突然一轉,問道:“那麽,我們去青城山幹什麽。”

  忍了半路才問!

  李白首流露出一抹不出所料的笑意,在這荒山野嶺人煙罕至,既無醇香美酒那麽所有的樂趣也就隻剩下跟這小家夥勾心鬥角的樂趣。

  “每隔百年,青城山後山會開啟一次,能登山者便有機會得到那虛無縹緲的仙緣。”

  這句話看似是很尋常,卻又很耐人尋味,既然每百年才能開一次的後山難不成容許他們外人踏入?

  不知是否是洞徹人心,李白首對這少年糾結不屑一顧,抬起頭,高傲說道:“當年老夫還隻是第四境要借後山一用,有頭倔驢打死不肯,所以老夫就隻能把他打個半死,今日再來借山,頂多也就是再打他一頓而已。”

  或許沒有比這一句話更加犀利的了,在蘆葦巷借人銅板隻差卑微到裝孫子的地步,他這借法是否也太囂張了!

  李白首此時似乎是回憶起當年的畫麵,自己也覺得有趣,笑著搖了搖頭:“不知道為什麽,看到那倔驢的做派,我便很不高興,他不願借老夫便偏得要借。”

  太囂張了吧!謝十一扯了扯嘴角,能夠想象到這位一劍滿山秋的老人當年到底是跋扈到了何種地步。

  “不過山借了!能不能登山最終還是要看你的造化!”李白首收斂起笑意,滿臉正色,沉默許久才說道:“每百年能登上後山者寥寥無幾,但登山後無一例外都在修行上別有建樹!”

  謝十一猶豫了一下,問道:“老前輩當年登山是第幾境?”

  “不是說過嗎?第四境!”

  “那登山中,最低是第幾境?”

  “第三境吧!不管他們是第幾境也不管我是第幾境,我隻知道,你要想在修行上有所突破,那麽這山必須得登。”

  李白首轉頭麵朝著他說道!

  謝十一望著他,無奈地攤開雙手,說道:“是不是也太看得起我了?”

  遙遙落在遠方的莫久久聽到這番話,饒是艱辛扛著布袋仍舊是忍不住冷嘲熱諷,在她看來將這家夥跟那些修行上驚豔之才擱在一起相提並論,實在是太過於荒唐!

  每百年開啟一次的青城山後山,那是集聚了整整百載的修行天才之間的較量,把他丟進去無異於是在大海裏拋下顆石子,連浪花都打不出一個!

  夜深時分。

  破天荒既沒有練刀也沒有去打坐的謝十一恭恭敬敬坐在李白首對麵,隨時準備沏茶倒水捶腿捏腳,他臉上的笑容極為真誠,比那火堆裏搖曳的火光都要真上無數倍!

  “咳咳,小家夥,有話就說有屁就放,扭扭捏捏像個娘們!”李白首蹙了蹙眉梢,顯然是頗為不適應這殷勤目光。

  謝十一望著他,誠懇說道:“明天就要進青城山,那座後山我很想上去,前輩。。你說我有幾分希望?”

  “其實我知道自己整整一個冬日都入不了第一境,這修行的難度遠遠超過想象,而我這種人世間的土疙瘩,要和那些修行上一日千裏的天才同時去登山,怎麽看都沒有多少可比性!”

  “也許,我是說也許,老前輩能暗中助一臂之力,那麽這件事就另當別論了。”

  在謝十一恬不知恥說出這番話後,深夜裏便陷入長久的安靜。

  李白首下頜胡須拂動得更加厲害,不知是被夜風吹佛還是非常生氣的結果,良久後才嘴唇微微動了動,說了一句話:“要不幹脆老夫以劍意灌頂,助你一步登天。”

  “這感情好啊!”謝十一頗為不客氣摩拳擦掌起來,當瞥見老人臉上愈發壓抑不住的惱怒,立馬便焉了下來,唉聲歎氣說道:“那就當我沒說!”

  李白首麵朝著他,恨鐵不成鋼說道:“你的資質雖說是奇差無比,但在老夫的指點下,再加上那股毅力未嚐沒有登山的可能,更何況就算我肯插手,難道那頭老倔驢就會袖手旁觀?”

  “我記得很清楚,白天的時候老前輩說他要不肯大不了就揍一頓,現在卻怕了?”

  謝十一嘲諷說道。

  李白首似笑非笑,笑意玩味說道:“青城山執掌青州一界,那位身為青城山大長老的老倔驢無論是在整個劍州還是劍崖都數一數二的人物,你現在慫恿我揍他一頓,不知道這滿天下會有多少人恨不得將你挫骨揚灰啊!”

  “所以就隻能靠我自己?”謝十一幽怨歎了口氣!

  “也不能這麽說!”

  李白首搖頭說道:“因為我的緣故,那頭老倔驢肯定會讓你登山,也因為我的緣故,他肯定會對你另加照顧!”

  “照顧”這兩個字,他刻意加重語氣!

  “就算我有心插手,但他完全有取締你登山的資格,那頭老倔驢為人方正嚴肅,這輩子最痛恨就是用無恥手段的家夥,若是察覺到你有半點作弊的想法,打死他都不可能讓你登上後山。”

  李白首再次搖了搖頭,不遺餘力打擊他,說道:“還有件事需要提醒你,因為你是外人的緣故,所以登山過程中所有人都不會介意對你下黑手落井下石!

  謝十一揉了揉臉龐,苦笑想著,這樣一來自己本就微不足道的可能更加沒有可能了,忍不住苦著臉喃喃歎息道:“要不咱們過些時候再來登山吧!”

  李白首麵露不屑,皺眉說道:“哪有事到臨頭反而退縮的道理,登不登山不重要,要連登山都不敢,幹脆抹脖子自殺算了!”

  沉默片刻,謝十一狠狠咬了咬牙,抬起頭盯著身前的眼瞎老人,認真說道:“好!我不指望老前輩暗中助一臂之力,但至少可以告訴我這後山有什麽吧,知道裏頭的玄虛,也可以早有準備,這不算是作弊吧!”

  “登山不就是登山,這有什麽說的?”李白首想了想,平淡說道,隻要能從山腳走到山頂就算是勝出。

  “等等,這麽簡單?爬山有什麽難的?”謝十一錯愕問道。

  “簡單?就那座山,不知成了多少人心裏難以逾越的魔障!”

  “那這座山一定很高!”謝十一心思飄向了遠方,在他向來一座無數人都登不上的後山最少也得有萬丈高度,樹立於天地間如同一柄未出鞘的劍鋒。

  “大概這麽高吧!”李白首抬起手朝著遠方比劃了一下,頓了頓將手掌往下降了一個高度,遲疑過後又降了降,最後所比劃出來的高度,比起他們此時所呆的半山都矮上半截!

  謝十一嘴角抽搐,看著他所比劃的高度,猶豫問道:“就這。。。那為什麽這麽多人登不上?”

  李白首聽到這個問題,臉上浮現出雲淡風輕的笑容,緩緩說道:“所以老夫認為不難,從山腳到登山隻用來三個呼吸的時間,為了這麽樁無聊的事揍了那倔驢一頓,現在想一想還挺無聊的!”

  人比人氣死人,是此時此景下謝十一的全部哀歎,但想著這老家夥是那當年便成就劍仙境界的生猛玩意,也就很能釋然,畢竟整個天下的曆史長河裏也尋不出太多這般人物。

  這時候聽著那少年的喟然長歎,遠遠側耳傾聽的莫久久便油然生出一股強烈的快意,若是再聯想到這家夥在登山過程中被人踹到山腳,那這股快意便就要化作眉梢上掩飾不住的興奮,所以忍不住插嘴,冷笑說道:“在我看來你就是癩蛤蟆!”

  謝十一摸了摸臉,好奇問道:“癩蛤蟆想要吃你這天鵝肉?”

  “呸!就是說你是井底之蛙!”莫久久惱怒說道:“還是很沒有自知之明的那種,那座青城後山能有幸登山的,哪位不是出類拔萃的人物,虧你還以為能跟他們一較高下,不是沒有自知之明是什麽!”

  她想著到時候這家夥從山上滾落下來臉先著地的慘烈模樣,愈發覺得痛快,隻覺得入夜前劈柴燒水的所有疲乏都清清蕩蕩。

  “誒,別不服氣!”

  莫久久見著他臉色難看,就更加不遺餘力打擊他,嘲諷笑道:“要不你乖乖過來說一個求字,說不準本宮能指點你一二。”

  “求。。。求殿下能否不那麽白癡!”

  微微一笑,將臉上陰霾一掃而空的清瘦少年,緩緩將柴刀握在手裏,低頭緩緩說道:“我呀,確實不是什麽天才,也不相信有這種好事!”

  “所以無論是修行還是別的事都隻有傾盡全力,雖然不知道努力到最後會是什麽結果,但知道如果不逼自己一把就永遠沒有結果。他抬起頭來,看著那位出生便不知人間疾苦的公主殿下,自嘲說道,我真的很想能在修行上走出一片天地,這不僅僅隻是說說而已。”

  饒是被他嘲諷為白癡,但望著這雙認真到極致的眼睛,莫久久還是他言語間的強烈情緒所震撼,許久才反應過來,連忙錯開視線以掩飾短暫的失態,強做鎮定冷笑道:“以你的天賦,說說和做做,其實也沒有什麽太大的差別。”

  “或許有朝一日我能夠達到第三境,第四境,甚至第五境!”謝十一認真說道。

  “你怎麽不說能修到劍仙?”聽到這句話,莫久久瞪大眼睛,剛剛生出的些許異樣情緒頓時不知道飛到了何處,沒好氣說道:“癡人說夢!”

  謝十一手指摩挲著柴刀:“這也不一定!”

  他言語裏沒有半點遲疑,這模樣認真到了極點。

  莫久久無話可說了,也懶得去說了!

  李白首忽然開口,低聲說道:“其實,能不能登山,不一定全看修行天賦,最重要的是毅力!”

  謝十一望向他。

  李白首麵朝著夜空,幽幽說道:“無數人被困在山間或者山腳並不是修為不到,而是純粹的毅力不行。修行就如同登山,若無那不登山巔不回頭的毅力,再有天賦也隻是暴殘天物!”

  毅力?謝十一若有所思!

  “睡了!若是明日裏老倔驢不識趣,老夫還要一劍破山,這是體力活!”

  謝十一轉頭看著夜幕下的連綿山勢,一劍破山沒有比這更囂張的話了。

  深夜裏,練刀到精疲力盡,謝十一仍舊是沒有睡意,怔怔望著遠方,看似平靜的眼眸裏其實隱藏著太多矛盾。

  他想要盡快去到大周,而在修行上卻步履維艱,他想要強大,但連第一境都始終不能逾越,重重情緒錯綜複雜在內心深處發酵,讓他甚至連每個呼吸都異常艱難。

  求而不得或許是這世上所有人執著的緣故,而他永遠不知道所求的終點在何處,或許是某一日走上修行這座最高峰,看到許多從前沒有的風景,又或者是會站在大周皇朝的宮殿,望著滿地的鮮血。

  而更大的可能,他所能走到的終點,不過是某時某刻鮮血流幹後,殘留著此生榮辱的殘念而死在某個不知名的角落。

  在這個冬日將去的夜晚,不會有人知道,有個清瘦少年重新提起柴刀,他沒有上天恩賜的天賦,隻有著一股無數次經曆世間磨礪的堅毅,這比前者或許更加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