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公主記恨值幾兩
作者:三三三二二      更新:2020-03-28 14:35      字數:4303
  幾天後,一個纖細身影忙碌在冰天雪地,艱難劈柴在火堆裏燒水。

  抬起手撩起遮擋住眼簾的發絲時,黑乎乎的髒手便在原本已經形同花貓的臉龐上更增添上濃墨重彩的一筆。

  天底下,沒有比這更加瞠目結舌的了,楚國未滅堂堂大楚公主卻已經淪為女仆了!

  公主殿下望著麵前水霧繚繞的火堆發呆,然後恍然驚醒後,直接伸手去取水壺,沒有意外便給燙得淚眼婆娑。

  擦了擦眼角淚水小心翼翼取下水壺,她又開始劈柴,不留神柴刀打滑劈了個空,她直接一屁股坐在雪地上。

  這位不知柴米油鹽的公主殿下,動作笨拙生疏,卻得像仆婦般東奔西走,累得小臉通紅,看上去有些滑稽,但她卻死死咬著牙堅持,寧肯受盡折磨也打死不願去求助那麵目可憎的清瘦少年。

  很明顯,這些天有多少怨氣,那麽她對那少年的恨意便要增添多少。

  而那位罪魁禍首就安靜盤坐在不遠處運轉太玄訣,雙眸緊閉,雙手時不時抬起在半空中畫圓,偶爾在瓶頸處沉思入神。

  等到睜眼後,他隨手揚起,示意她倒來一杯熱水。

  天底下有這般得寸進尺的?她差點都壓抑不住滿腔怒火了。

  這位漂亮至極的公主殿下憤憤盯著遠處的身影,這些天的忙碌讓她苦不堪言,腰幾乎要累斷了,手已經酸了,不知道偷偷抹了多少次眼淚。

  每到這個時候,她嘴裏便開始嘀嘀咕咕念念有詞起來,外人聽不到,但她知道都是些咒罵那少年不得好死的刻薄言語,隻是這老天爺怎麽就不開眼,也沒有見著晴天霹靂將他劈得灰飛煙滅。

  然而,這家夥愈發變本加厲了,昨日還隻是燒水,今日就要連帶著劈柴,想到這裏,她目光便是逐漸冰冷,尤其是見著他悠閑悠閑的時候,她臉上的寒霜都快要重過此時的冰天雪地。

  清瘦少年依舊揚著手!

  莫久久就算再咬牙切齒到極致,都不得不給那家夥送過去一杯熱水。

  喝死你,喝死你,喝死你!公主殿下滿肚子腹誹,大概也隻有如此才能稍微緩解內心抑鬱!

  “殿下往後再恨一個人,最好別板著這幅臉!”

  對於謝十一來說,這幾乎是像整個天下宣告憤懣的做法,實則是太愚蠢了。

  莫久久僵硬擠出一抹笑容,眼神裏卻更加冷嘲熱諷。

  這份嘲諷當然是送給謝十一的,她堂堂大楚公主何曾需要受你的言傳身教?

  重新板著臉後,她眉頭微微一蹙,冷笑問道:“要你管?”

  謝十一刹那語塞。

  見到他吃癟,頗有種大仇得報的酣暢淋漓,莫久久狠狠給了他一個眼神,很認真說道:“有一日,遲早有一日,本宮要將你挫骨揚灰!”

  公主殿下氣勢洶洶的宣告,隻可惜那個清瘦少年壓根就不會在意。

  謝十一看著她笑了笑,搖頭說了句莫名其妙的話:“殿下很好看。”

  現在才知道討好本宮?是不是太遲了?她揚起那張如同花貓的小臉,冷淡說道:“這是當然。”

  “隻是好看的人一般腦子都不好使!”謝十一看著她,很認真說道。

  公主殿下臉色陰沉,問道:“你知不知道得罪本宮,現在已經意味著你得罪了整個大楚。”

  “可是這裏是劍州啊!”謝十一回答道。

  莫久久頓時愣住,隨即惱羞成怒!

  謝十一眉梢微微挑起,幹咳兩聲:“其實殿下的仇恨並不像你想象的那麽有威懾力!”

  不理會這位殿下滿臉的憤怒,謝十一重新開始打坐,緩緩運轉著太玄訣去吐納天地之氣,一呼一吸,獨有一種玄妙的感覺。

  仿佛整個天地在隨著起伏,不愧是借此打下根基修至劍仙的法決,呼吸之間有著一種玄乎其玄的意境。

  打坐至深夜,已經重新煥發精神奕奕,謝十一拿著柴刀在雪地開始揮刀。

  從深夜至天明,已經是精疲力盡,坐在雪地上,緩緩撫摸著柴刀鋒刃。

  天下向來是沒有不勞而獲的道理,就像他此時手中的柴刀,稍有一日不磨就要滯鈍許多。

  所以從修行開始,他沒有一刻敢落下,生怕錯過一刻便就要連微不足道的可能都錯過。

  練刀後就是練功,擺弄起古怪姿勢尤為耗費體力,尤其是在練刀之後,格外艱難。

  寒風徹骨,謝十一又出了一身熱汗,交織在一起備受煎熬!

  李白首不知何時蹲在一邊,嘖嘖感慨道:“一夜未眠,有你這樣的人惦記著,那位大周皇子該夜不能寐了!”

  謝十一把他的話直接當做耳邊風,咬著牙再度練刀半個時辰,現在隻要有時間,無時無刻他都在錘煉境界和刀法。

  至於其中的艱辛,很難與外人道說。

  走回火堆旁,第一眼就看見莫久久靠著樹幹睡著,她大概是因為對謝十一太過於憤懣,所以寧願遠遠離著火堆也打死都不肯靠近一分。

  她這幾天累壞了很恨透了,熟睡中時不時會呢喃幾句,不用聽都知道是罵那家夥的壞話,不過這位公主殿下翻來覆去的話,也不過是些王八蛋遭天譴之類沒有殺傷力的詞語。

  謝十一盯著她看了一會兒,很多時候不得不承認,這位殿下確實是美人胚子,在謝十一有限的眼力裏,隻覺得她比起那些煙花柳巷的姑娘著實要美得太多。

  莫久久在睡夢中抽了抽鼻子,謝十一立馬錯開視線,望向夜色下的連綿雪山!

  終於到了該出山的時候,身形纖細的公主殿下背著個沉重大布袋,艱難下山。

  若是說此前她隻是恨不得將那少年挫骨揚灰,那麽現在便是恨不得將骨灰都撒到無盡海域去喂魚。

  遠遠落在最後,莫久久坐在半山腰的青石上,腰幾乎要斷了,她抬頭看了眼遠沒有到盡頭的山勢,揉著發紅的眼睛,這位出生在琉璃世界的公主殿下第一次如此恨一個人,現在那個王八蛋要是敢出現在她麵前,她十分肯定會跟他同歸於盡。

  所以當那兩位侍從出現在麵前的時候,她再壓抑不住悲涼的情緒,哇的一聲哭出聲來,嚎啕大哭,要多淒涼就有多淒涼,要多委屈就有多委屈。

  將這幾日的酸楚全部宣泄出來後,那些疲乏和疼痛也如同潮水湧來。

  小心翼翼解開布袋後,在柔嫩肩膀上被勒出兩道觸目驚心的血痕。

  身前見到這一幕的兩人雖說都是世間數一數二的修行者,可麵對那樣的劍仙實屬於不夠看,聽到哭聲,隻恨自己不能一時間修個劍氣通天來。

  莫久久哭了很久,漸漸聲音小下去,揉著肩膀,擦了擦眼淚,認真說道:“孫爺爺你打不過劍仙,所以不要想著送死!而隻要我還待在他們身邊一刻,就有機會取得那把斷劍。”

  連日勞作讓她眉眼間盡顯疲憊,但眼神卻是異常堅定,平靜說道:“為了這件事,我們不遠萬裏來到劍州,實在不能半途而廢。”

  白衣老人花白的眉毛緩緩顫動挑起,有著一種無能為力的憋屈,更是詫異著這位公主殿下的難以想象蛻變。

  修行者雖然是修行在人間,卻也超然於人間,除去大周皇朝不管何等尊貴的王公貴族能夠得到修行者垂憐都是一種莫大殊榮。

  這位公主殿下既然值得如此境界的兩人相隨,那麽其中的重要性也就不言而喻。

  孫姓老人見到她受盡羞辱,一時間已經在心底裏將那少年判了死罪。

  那位劍仙能夠庇護一時,難不成還能庇護一世?

  重新將布袋綁在肩膀上,莫久久咬了咬牙,說道:“隻要能取得斷劍,受再多委屈都沒關係,我既是大楚的公主,那麽也該為大楚盡微薄之力!”

  老人不知該說什麽好!

  她認真思量後,抽了抽鼻子,皺眉說道:“到時候取得斷劍,再跟那家夥算一算新仇舊恨。”

  老人喟然長歎,滿腔情緒五味雜陳,欣慰,感慨,不忍,最後都化作濃濃的無力!

  重新啟程,背著大布袋艱難前行的纖細身影在冰天雪地裏格外清晰。

  她使勁踩著麵前的厚雪,咬牙切齒說道:“謝十一,你不得好死,不得好死。”

  “本宮跟你勢不兩立!”

  “馬上就是春天,你不遭雷劈都算是沒有天理!”

  將麵前白雪想象成那家夥臉龐的公主殿下,踩上一腳後還不忘狠狠碾了再碾!

  。。。

  “看來你跟那位公主殿下相處得並不好!”李白首麵露微笑,頓了頓後說道:“這幾日不管是夢裏還是醒著都有大半時間用來罵你,由此看來不是相處得不好,而是極差!”

  謝十一笑著回應道:“人與人之間的這種事說來很奇怪,今天或許恨之入骨明日或許又相見恨晚。”

  “說不準有朝一日會兩情相悅?”李白首大概是想到了什麽,臉上表情很是古怪。

  “這不可能!”謝十一認真想了想,說道:“除非她腦袋給驢踢了吧!”

  略有遲疑後,又再補充了一句:“就算她腦袋給踢了,但我不會啊!”

  “你這話說是不是太不要臉了?”李白首沒好氣說道。

  謝十一撓了撓頭,轉頭回望著那遠遠落在視線盡頭的身影,回答道:“也就是在老前輩麵前才能不要臉一些,其他時候可不敢!”

  “不敢?把堂堂楚國公主當婢女使喚,還有什麽是你不敢的?”李白首停下腳步,下頜的胡須微微拂動,顯示出他在極力克製滿腔的憤懣。

  謝十一認真說道:“這也是不得已而為之,伺候這麽一尊養尊處優的殿下,那我幹脆抹脖子自盡算了!所以要想讓她閉嘴的方式,就是讓她沒有時間廢話。”

  李白首歎道,若是讓旁人聽到你用這種話來形容那位公主,一定會驚訝得下巴掉一地。

  謝十一聳聳肩,笑著說道:“殿下是殿下,老前輩是老前輩,但對我來說其實都不如那州牧府佩刀巡街的加狗奴才能有威懾力。”

  李白首胡須抖了抖,麵朝著他無奈說道:“你這個小家夥啊,腦子裏裝的到底是什麽?”

  謝十一攤開手沒有回答!

  想起這幾日從那位公主殿下身上流露出來磅礴殺念,李白首滿是疑惑,問道:“按理來說你沒有去開罪那位公主道理,說說看,到底是什麽理由,說實話這跟你的性格很不像!”

  在他看來那位在古寺裏五指成鉤的少年,向來隻看重比生死更重要的複仇,絕對不會去多此一舉在乎。

  謝十一歪著腦袋想了想,笑著搖了搖頭,解釋道:“其實也沒有太多的想法,因為遲早有一日我要走到大周,我不清楚那些上位者的行事方式,在遇上某些事時會有怎麽樣的反應。”

  “所以從始至終的目的還是大周皇子?”眼瞎老人眉頭微微挑起來,似乎是對這個答案既有些意外,又不出意外。

  謝十一低頭微笑,然後抬頭平靜說道:“如果有朝一日,我需要去做生死了斷,那麽他在某事某刻最有可能做出的某種抉擇,對我而言會非常重要。”

  就像他此前說過的,被這樣的家夥盯著,絕對不會好過!李白首如是想著。

  李白首然後想到或許有朝一日,在大周會要有一場血雨腥風,漸漸嘴角笑意更加濃鬱。

  “所以不惜去開罪中土大楚國,就算楚國比不上大周皇朝,可那位公主殿下沉甸甸的恨意,也想來不是那麽容易消受的!”

  “公主記恨值幾兩?”謝十一一臉笑容。

  沉默很長時間後,他挑了挑眉,問道:“以你這種緩慢爬行的速度要想破鏡是形同癡人說夢,但有種方法你敢不敢試一試?”

  謝十一望著他,沒有回答!也無需回答,對他而言隻要有可能便不存試或者不試。

  “修行之道雖然講究水到渠成,但就像你說過的,劍是用來講道理,而刀是用來殺人的!劍可以慢慢磨礪,而刀卻可以殺人來砥礪刀鋒。”

  分明緊閉著雙眼的眼瞎老人,但謝十一仿佛感受到那雙幽幽深邃的眼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