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稱本宮的莫久久咬牙切齒，堂堂中土神州的楚國公主，便隻值得二十兩？這回不等她惱羞成怒，默然垂手而立的老人隻是一步便飄蕩得離那少年僅僅三步之遙，主辱仆死，饒是他麵前還有一位當年劍仙。

  這一刻，寒風拂麵，滿地厚雪隨之炸開。

  謝十一沒來由想起大雪寒夜的蘆葦巷，寒風刺骨，風雪飄搖。

  恍惚之間，李白首已經屈指一彈。

  一片飄落進視線的雪花，飄蕩出去。

  白衣飄蕩的老人僅僅隻是被雪花飄中，在他那件白衣上便泛起波瀾起伏的漣漪。

  老人迅速抽身而退，嗓音沙啞道：“不愧是劍仙！”

  “當然！”在這方麵李白首向來不介意受盡世人膜拜，一如既往的桀驁！

  白衣老人小心翼翼退回到原地，彎腰跟那被謝十一定價隻值二十兩的楚國公主低聲說了幾句話，她臉色愈發陰沉，極力克製滿腔憤懣，死死盯著那個清瘦少年。

  白衣老人嘴角滲出鮮血，顯然饒是那雪花一劍再如何輕飄飄，都不是他所能夠承受！他心中苦澀，能夠敏銳察覺到麵前看起來人畜無害的清瘦少年，實則是那種絕不願給自己留下後患的果決角色。

  輕輕歎了口氣，若非是中土神州出現變故，又何至於需要以身涉險來試探著取劍，那柄斷劍關乎的何止是個人的榮辱，更關乎著整個楚國命運！

  謝十一被她盯得頭皮發麻，忍不住低聲罵了一句：“有病啊！”

  她有沒有病不知道，但任憑誰被這樣盯著都絕對不會舒坦，饒是對方容顏再如何國色天香也斷然不會賞心悅目！

  所以謝十一很自然望向身側眼瞎老人，認真說道：“這很麻煩！”

  謝十一皺著眉頭沉思良久後，嘴角有了笑意，微笑說道：“看她應該不比我大，又不肯付贖金，要不然。。。就留下來端茶倒水吧！”

  莫久久大概是一生中從未受過如此接二連三的奇恥大辱，袖中拳頭狠狠攥緊，神色冰冷已經到了要發作的邊緣。

  李白首神情古怪，突然笑道：“小家夥啊小家夥，沒有想到你小子竟然是一肚子壞水。”

  謝十一認真回答道：“放虎歸山總歸不是好事，整日裏被人惦記著夜裏也肯定睡不安穩，老前輩自然是百無禁忌，可他們就算腦袋給驢踢了也斷然沒有去找你麻煩的道理，最後都隻能一股腦衝著我來，所以會很麻煩。”

  被人惦記著不好，被女人惦記著更加不好！這是謝十一在蘆葦巷被三百斤粥鋪大小姐堵截了三天三夜幡然醒悟出來的道理。

  若非是這位劍仙在場，可以預想到清瘦少年那張溫煦笑臉會要被她撕成碎片，莫久久扯了扯身側老人的衣袖，後者臉色凝重向她解釋了幾句此時的境地，她氣勢一下子跌落到穀底，但仍舊是瞪大眼睛盯著謝十一，言語間盡是居高臨下的桀驁：“你說二十兩就二十兩？”

  “十兩也行！”

  她惱羞成怒，扯下係在腰間的古玉，咬牙切齒道：“好，不管多少兩，這塊價值千金的玉佩足夠讓你閉嘴了。”

  她抬手將玉佩砸在雪地裏，冷眼望著。

  大概是能夠預見到對方彎腰拾起玉佩的卑微，便能夠滿足她心裏某種別樣的快感！

  不曾想，她太陽打西邊主動退步放低身架，那個模樣貧寒甚至有著一股一窮二白氣質的清瘦少年，竟是非但沒有感激涕零，反而皺著眉，帶著滿臉的疑惑問道：“這值二十兩？”

  這已經不能用沒有眼力勁來形容了，這塊從大楚開國便傳承的玉佩所示價值千金都算是明珠蒙塵了，隻可惜謝十一向來不認為有什麽比銅板或者銀子更加有價值，搖了搖頭後，平靜道：“隻要銀子！”

  就在李白首不得不讚歎小家夥這番動作極其符合他胃口時，卻察覺到他輕描淡寫將玉佩拾起來，厚著臉皮說道：“玉佩就折算一兩，所以還差十九兩！”

  “你真該死！”莫久久幾乎是咬著牙齒擠出這幾個字。

  謝十一微微一愣，旋即堆起真誠笑容，問道：“堂堂公主殿下會付不起區區十九兩？”

  還真別說，這年頭誰會揣著十兩八兩的沉甸甸銀子在口袋啊！

  所以從中土神州到劍州數次豪擲千金的公主殿下還真付不起這等小數目。

  “就是個連第一境都修不到的廢物，真以為這裏就由你做主？”莫久久冷嘲熱諷說道。

  這句話可算是極其刻薄，於是頗有些自知之明的謝十一便理所當然望向身側眼瞎老人。

  李白首有些無奈地點頭默認他的做法，這便是謝十一的無賴之處了，出了事情自然由那位劍仙擔當，似乎是天經地義的道理！

  因為異常憤怒而滿臉通紅的大楚公主，冷笑道：“堂堂劍仙也要仗勢欺人？”

  謝十一沒心沒肺微笑道：“聽意思，公主殿下若是付不起那餘下的銀子？”

  “那就隻要委屈一下了。”

  她咬牙吱吱響，一連說出三個好字，怒極反笑道：“好好好，本宮一定記下今日的恥辱，你等著就是。”

  “你們走！”莫久久狠狠踩著雪地，似乎是想象著此時所踩的正是那張麵目可憎的笑臉，示意兩位侍從先行離去。

  她倒是想要看看，這家夥能耐她何！

  中年男子跟老人麵麵相覷，猶豫許久後還是選擇先行退下。

  莫久久也顧不了什麽身份和地位，氣呼呼坐在雪地上，瞪著眼死死盯著那個清瘦少年，此時一心一意想要給這世間她最恨不得挫骨揚灰的家夥好看，沒留意往日裏不然塵埃的裙擺被雪水浸濕後染上好大一片泥濘。

  期間的殺氣騰騰豈止是三言兩語能夠形容的，好似渾然不知的清瘦少年重新提刀站在崖邊練刀。

  本以為跟在李白首身邊練刀的少年那一刀就算不能驚天動地也該有某種異乎尋常的氣勢，沒想到隻是雷聲大雨點小，她撇了撇嘴，憤憤道：“活該練不出什麽名堂！”

  謝十一閉上眼睛沒有理會，放慢動作開始仔細回想剛剛與中年男子刀劍交錯間的點點滴滴，心之所至，刀之所起。

  一刀寒芒乍現，數月的艱難練刀數次的生死一線，盡數都融灌於刀鋒之內。

  雪地上勾畫出一抹長長痕跡。

  謝十一有些遺憾，在他看來這一刀不應該如此簡單！

  “不要臉！”終於能夠找到打擊那家夥的機會，莫久久便不遺餘力冷嘲熱諷起來：“想要用刀去偷師別人的劍，也不悄悄自己是第幾境！”

  謝十一轉身微笑問道：“殿下第幾境了？”

  莫久久高高揚起下巴，重重說道：“第三境，怎麽樣，現在知道怕了？”

  “這樣啊！”謝十一認真想了想就沒有再說話。

  莫久久一臉不可置信，本以為這家夥就算不爭鋒相對冷嘲幾句也該故作鎮定說些什麽。

  不管她如何琢磨，謝十一又重新開始練刀，心無旁騖，繼續重複著每日上千遍乃至上萬遍的揮刀動作。

  練刀講究就是水滴石穿的耐力，沒有終南捷徑可走，任何一刀都是多年磨礪後的水到渠成！

  李白首不知何時已經站在崖邊，麵朝著那孜孜不倦的少年，嘀咕道：“這小家夥腦子抽風了！”

  莫久久正要表示讚同，就聽到了接下來的一句話。

  “擱在眼前的公主殿下不去吃，反倒去練刀！”

  莫久久勃然大怒，不過敢怒不敢言！

  此後的幾個時辰三人都是長久的沉默，打定主意就算餓死也絕不委屈求全的莫久久，看著那少年練完刀後，便開始自顧自忙活起來，劈柴生火堆起火堆，唯一讓她臉色越來越難看的是，那清瘦少年對眼瞎老人極盡殷勤，這模樣哪裏有修行者該有的那份骨氣。

  修行界是強者為尊的世界，但哪怕是境界再如何微不足道的入門修士，都該有著一股寧死不屈的骨氣。

  用一句話來形容，劍仙又如何，誰當年不曾是少年？

  難怪注定不能出人頭地！強壓下心頭的怒意，她已經斷言對方的命運！

  此後便再沒有興趣去繼續觀察，隻是每當不經意望見對方的身影，心情便沒來由變得很糟糕，因為也就是這樣的家夥，讓她淪落到如今不得不在這裏備受煎熬！

  很快就到入夜，沒過多久，青蒙山裏便陷入一片萬籟俱寂裏。

  她看到那清瘦少年提著柴刀離開一段時間，回來後肩上扛著一頭野狼，庖丁解牛剝皮去骨，在雪地裏灑下大片鮮血，這個伴著血腥氣息的雪夜，讓她感到很不適。

  但很明顯那少年並不在意，他安靜做某件事的時候，目光裏的專注很有著一種魔力，讓莫久久總是忍不住將視線撇過去。

  透過微弱火光，莫久久目光出現些許恍惚，尤其是看到那個少年捧起白雪擦拭去滿臉血跡後所流露的真誠笑容，她連忙晃了晃腦袋，生怕被對方察覺到異樣，連忙重新板著臉！

  經過慢火微烤的狼肉雖然並無多少作料，但也被折騰得肉香四溢。

  悄悄嗅了嗅，莫久久打定主意，等會就算那家夥求著她，她也定然是不受嗟來之食！

  隻是直到那家夥吃掉大半狼肉，依舊沒有要獻殷勤給她這位公主殿下的意思，這可真是讓她又羞又怒。

  當然，要公主殿下主動伸手去要，那肯定是比當場殺了她都更要命！

  咬得滿嘴流油的清瘦少年終於望向她，莫久久立馬撇開視線，高揚起下巴，不這樣都不足以彰顯她這位公主殿下的不屑一顧了！

  “因為殿下整整一天都在發呆，既沒有端茶也沒有倒水，所以今夜裏隻能挨餓了！”謝十一含糊不清說著。

  “什麽？”莫久久瞪大眼睛，以表示她的強烈不可置信。

  胡亂抹了把嘴，謝十一微笑重複道：“沒有白吃白喝的道理，你懂吧？當然當然，殿下依舊是殿下，可殿下兩個字既不扛餓，在這荒山野嶺也並不那麽值錢。”

  “你。。。”在麵對這少年極其認真的眼神，她率先敗下陣來，整個身軀都因為惱怒而微微顫抖。

  公主殿下寧死也不願受委屈，也是可以理解的！謝十一滿臉微笑，咧嘴笑著說道：“不過若是成為普天之下第一位被餓死的殿下，可就會貽笑大方了！”

  如果說眼神可以殺死人，那麽謝十一早就已經被碎屍萬段，她咬牙冷冷說道：“我不喜歡你，所以是死是活也不需要你管。”

  語氣裏沒有摻雜任何情緒，將她那份居高臨下的傲氣流露無疑，做為大楚的公主殿下，即便是劍州的大部分人物都可以頤指氣使，更何況隻是這麽個名不見經的家夥。

  少年就像她裙擺是的泥濘一樣，讓她生厭！

  謝十一笑著搖了搖頭，轉身重新坐回火堆邊。

  大概是刻意要跟那家夥拉開距離，她幹脆便遠離火堆，饒是大雪夜裏寒風徹骨，也比見到那張可惡麵容要好！

  靠著火堆打盹的李白首，突然抬起頭，蹙眉問道：“你是故意留下她的？”

  “是啊！”謝十一嚼著烤肉慢條斯理回答道：“要是每天都冒出幾波這樣的家夥，還不得煩死！”

  “所以不管有沒有二十兩，你都有別的理由？”李白首嘴角勾起笑意，好奇問道。

  謝十一看著他聳聳肩，認真解釋道：“有她在這裏，隨她而來的那兩位會在路上鏟除掉許多不必要的麻煩！”

  “可她會恨死你，說不定以後要將你千刀萬剮才能夠泄憤。”

  ：那位殿下實際上很白癡，所以白癡有什麽想法，我是不會在意的。“謝十一回答道。

  李白首麵朝著他，認真說道：”有時候我發現你這小家夥其實挺讓人害怕的！“

  謝十一苦笑了笑表示不解。

  李白首沉默片刻後，搖頭說道：”因為麵對遠遠超乎想象的敵人還敢拔刀的這世上沒有幾個。“

  謝十一不置可否，突然想起了件事，皺眉問道：”老家夥，你的太玄訣是不是真的有那麽誇張，不是說就算是下下之資隻需要半個月都能跨入第一境嗎？我怎麽到現在還沒有任何征兆。“

  李白首忍不住罵道：”別人那是人，可你是人嗎？“

  謝十一滿臉錯愕，隨即便釋然，也是，有將整個身體化作丹田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