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人是一名老者。

  他邁著沉穩的步伐，向駭克斯三人緩緩走來。

  皮鞋踩在柔軟的草地上，發出輕微的腳步聲。高大挺直的身子後，燕尾服的兩片開衩優雅地擺動。

  一束明亮的火焰在左肩旁燃燒，發出柔和的光，驅散周圍的黑暗與迷霧。

  看不到一點衰老的氣質，很難相信他是一名老人。

  駭克斯愣住了。

  對方正是阿卡爾學院的副校長，被稱為活著的傳說的裏昂。

  “這……這……副校長好。”

  駭克斯沒有一點心理準備，此時此刻見到裏昂顯得不知所措。

  “不用那麽緊張，我隻是一個普通的老人罷了。”

  裏昂取出一根雪茄，剛夾在手上，雪茄就自動點燃。

  “來一根？”

  “呃……不了，我不抽煙。”

  裏昂呼出一口煙，問道：“你們是怎麽來到這裏的呢？”

  駭克斯一驚，趕忙道歉：“呃……對不起，裏昂副校長，我們不是故意闖進來的，很抱歉打擾了這裏的前輩。”

  裏昂倒是沒有對他們的意外闖入感到憤怒：“沒關係，這裏也不是什麽禁地。我隻是對你們的到來感到一絲驚訝而已。”

  “如果沒有紀念活動的話，幾乎沒有人來看望他們。你們來了，我想他們也會感到高興吧。”

  他徑直走到駭克斯旁的那座墓碑前，彎腰將一束白色的花朵放下。

  老人平靜的表情中充滿惆悵，似乎是在回憶自己的過去。

  駭克斯不敢出聲，麵對裏昂，他顯得局促而拘謹。

  “我能和你們聊聊嗎？”

  良久，裏昂才起身，開口問道。

  “啊？可以。”駭克斯忙應道。

  “你叫駭克斯，對吧？”

  “副校長你認識我？”駭克斯一愣。

  “巴羅和溫斯頓都向我推薦過你。”裏昂抽了口雪茄，“我也看了你今天的比賽。可以說，你是我見過實力最強的年輕人之一了。”

  他又看向美娜，麵帶微笑，怕把她給漏了：“當然，還有你。”

  駭克斯不好意思地撓了撓臉，美娜則沒什麽表情。

  “對於你們這樣的天才，我自認為還是有能力教導你們的，不知道你們能否給予我這份榮幸呢？”

  裏昂的問句顯得謙遜而充滿誠意，讓駭克斯不由一愣。

  這……是被大佬看上了嗎？

  這就要收自己為徒了？

  美娜並沒有表現得興奮，而是平靜地問道：“為什麽呢？”

  駭克斯滿頭大汗……這你還要問為什麽，是不是太不禮貌了？

  裏昂並不覺得冒犯，他吸了口雪茄，自然地答道：“因為我需要你們的力量。”

  “你們，還有黃金一代，是這片大陸一千年來最具有潛力的年輕人。”

  “我需要你們的力量，去對抗一個災難，一個足以毀滅聯邦的災難。”

  駭克斯再一次愣住了。

  原因實在是出乎意料，而且裏昂太坦誠了，根本沒有隱瞞自己真實目的的想法。

  “不用急著答應。這一事業充滿危險，一不小心就會喪命，你們完全可以拒絕。”

  駭克斯不知道為什麽話題突然這麽沉重，茫然地問道：“為什麽會是我們？你怎麽就確定我們有資格？”

  “關於這個問題，你可以去請教溫斯頓那個小子。至於是否同意，也請你仔細考慮，等到比賽結束後再說也不遲。”

  裏昂再次抽了口雪茄，問道：“現在，能聽我這個老人講些胡言亂語嗎？”

  他的目光一直注視著眼前的墓碑，剛才的談話中，視線不曾移過分毫。

  “可以。”駭克斯點了點頭。

  裏昂的言辭十分溫和，與他交談，根本意識不到他是一位傳說中的強者。

  “謝謝。年紀大了，就忍不住回憶過去。但是過去的事情講得一多，別人就會聽厭。你們的湯姆森校長就不喜歡聽我講故事。”

  “也隻有你們這樣的年輕人有耐心聽下去。”

  “你們知道這裏埋葬的都是誰嗎？”

  “不知道。”

  “他們都是曾經將生命與精力都獻給聯邦的人。按照時間順序，越是在這一邊的，年代就越早。”

  “這座墓碑，是烏勒的。”

  裏昂感慨地看著墓碑前擺放的白鳶花。

  “當初我們一起建立了聯邦，準確的說，是前聯邦。具體的年代我已經忘了，不過也快有一千年了。”

  “一千年！”駭克斯驚呼。

  原來裏昂副校長年紀這麽大了！

  “並不是人人都能像我活這麽久的。即使有生命精華的延續，烏勒依舊沒能在虛弱中活過兩百歲，我親手埋葬了他。”

  “但現在這個墓碑，已經不是最初那個。這隻不過是一塊紀念他的石頭罷了。”

  駭克斯問道：“那當初的呢？”

  “已經毀滅在一場災難中，一場幾乎毀滅了我的所有的災難。”裏昂很坦然地說道，“沒有遺骸，沒有墓碑，也沒有記載他的書本。有關他的一切都已經消失在了曆史當中。”

  “不隻是他，連整個聯邦都差點在那一場災難中毀滅。那場災難之後，也就是六百六十六年前，我們建立起了新的聯邦。”

  “如果我死了，這塊石頭也被破壞了，那麽這世上，再不會有人記得聯邦曾經有一位叫做烏勒的開拓者了。”

  駭克斯微微皺眉。

  裏昂說的那場災難，與需要他們去對抗的災難有什麽聯係嗎？

  美娜問道：“那場災難後，你為什麽不把他的事跡再記錄下來呢？”

  裏昂沉默了一會兒，才開口：“很遺憾，我已經回憶不起那麽多東西了。”

  “盡管曾經相處過一百多年，但我還是高估了我的記憶力。”

  “當我想要為後人陳述他的生平之時，我才後悔地發現，有關他的一切，哪怕是樣貌，我都已經不記得了。”

  “留給我的，隻有他的名字，以及不忘每次給他帶上一束他最喜歡的白鳶花。”

  說到這裏，裏昂的臉上第一次露出了哀傷的表情。

  “不過，再也沒什麽比這更好的送給他的禮物了。”

  他臉上的哀傷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臉興奮。

  “現在，我們真的創立了一個和平的聯邦，再沒有戰爭與饑餓。再也沒有為了地圖好看就發動戰爭的女王殿下，也沒有為了追求神明就相互討伐的教派。”

  “這片大陸，真正意義上地迎來了和平，我想，就算他知道了，也不會在意沒有人記得自己這件小事了吧。”

  裏昂眉飛色舞，開心地笑道。